第6章 酒氣

第6章 酒氣

那縷萦繞在指腹的酒香似乎飄上來了,雲淡風輕在鼻尖徘徊,又和他唇舌糾纏,最後流淌進鮮活跳動的心髒。

溫熱的呼吸羽毛一樣刮過頸側。

姜守言夾着煙退回了角落,幽靜的燈光落在他臉龐,顯得他無辜又懵懂,好像剛剛那似是而非的引誘只是程在野一場荒唐的錯覺。

他和姜守言沉默地對視着,片刻後挪開視線,看向桌上的酒杯。

—剛才我抽你的煙的時候,你在想什麽?

……

程在野喝了今晚開局以來第一杯酒。

Paulo起哄聲比臺上放的kpop還要炸耳。

“(你選擇喝酒?你竟然選擇喝酒??Rilay到底問了你什麽問題,讓你這樣不坦誠?Zephyr!這不像你!!”

程在野把酒杯被擱在桌上,杯底和大石臺面撞出清淩一聲響。

他輕飄飄掃了Paulo一眼:“(放的你最喜歡的歌,你不想去舞池蹦會兒?)”

Paulo想得身體都不由自主跟着音樂舞動了,但他的腦子還放在他好兄弟這兒的。

他視線來回在程在野和姜守言身上轉了一圈,突然笑着在程在野耳邊說:“(我懂,我給你們騰地方,記得不要在這家酒吧廁所,那裏的門板不隔音。)”

程在野:……

不等程在野把這句話的意思消化完,Paulo已經開始招呼了:“(我們一起去舞池玩玩兒?Mart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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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pop極富節奏的旋律把每個人的熱情都燃了起來,有女士過來和姜守言貼面告別。

“(玩得愉快。)”

“(你也是。)”

原本擁擠的沙發瞬間靜了,像是在嘈雜的酒吧環境辟出了另一塊單獨的空間。

這片寂靜裏只坐了兩個人。

姜守言手裏的煙在女士過來的時候就熄了,他覺得空蕩,又想去撈桌上的酒喝。

手腕突然被旁邊的人按了一下。

姜守言偏頭看見程在野嘴唇動了動,似乎說了句什麽。

姜守言沒聽清,皺了皺眉。

程在野就湊近了點。

姜守言還是沒聽清。

程在野又湊近了點。

直到兩人鼻尖幾乎撞上,程在野愣了一下,又偏過臉,低到姜守言耳邊,說:“少喝一點,你好像已經醉了。”

很長一段時間,姜守言沒說話,只是用食指轉着酒杯裏的冰塊。

一秒、兩秒……程在野的心跳随着鼓點越來越亢奮,震得他整個胸腔開始發麻。

直到姜守言肩膀蹭過他的胸膛,說:“你的心跳好快。”

程在野這才意識到他們靠得很近,姜守言手臂抵在他心口上。

程在野有一絲難言的慌亂,但姜守言好像并不在意,晃了晃自己的手指,指尖上潤了一層酒漬。

他笑着說:“我去洗手。”

程在野下意識點頭,說:“好。”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樣的表情,但應該不太美妙,因為他看見姜守言笑得更闊了些,那雙本就勾人的眼睛蕩漾着水光,讓人心神跟着搖晃。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Paulo問他:“(看什麽呢?)”

程在野反應過來,他已經走神很久了。

Paulo手肘撐在沙發背上,彎腰也去看,一條什麽都沒有的小道,射燈偶爾會照亮角落的昏暗。

“(沒什麽,)”程在野收回視線,完全放松靠回沙發那瞬,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有多僵硬。

Paulo說:“(替你打聽過了,Riley過來真的是來散心的,他家裏出了點事。)”

程在野倏地擡眼。

“(多的Martim也沒細說,畢竟是別人的私事,但有一點保證,)”Paulo笑嘻嘻湊近,“(Riley絕對單身。)”

“(他之前工作挺忙的,也什麽沒時間談戀愛。)”

程在野:“(我沒讓你問這些。)”

“(我沒讓你問這些——)”Paulo扯着鬼臉重複這句話,那顆虎牙又狡黠地露了出來,“(你是什麽樣的我還不知道?勸你早點把握機會,那麽漂亮一張東方面孔,坐在角落喝酒的時候,那些人眼神都不舍得從他身上挪開。要不是你帶來的朋友,今晚Riley聯系方式都不知道要給出去多少個。)”

程在野思緒突然歪了一下,想到了他好不容才加到的微信,心說姜守言才不是随便給聯系方式的人。

Paulo左右沒看到人:“(對了,Riley呢?)”

姜守言洗手洗的有點久。

其實他有點走神,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只是盯着水流發呆,然後一遍遍搓洗自己的手指和掌心。

直到把那塊皮膚搓紅,指腹被泡出白色的褶。

水聲突然停了,姜守言緩慢眨了眨眼,盯了會兒按在開關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覺得很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他視線又順着手臂向上。

看到喉結,看到嘴唇,看到眼睛。

姜守言喝酒上臉,昏暗的沙發角落,各色各樣的燈映在他臉上看不出來,但現在,頭頂孤零零的白熾燈下,他很紅。

臉是紅的,脖頸是紅的,就連眼皮也是紅的,像一顆熟透了的桃子,即使只是呼吸都仿佛帶着不自知的欲望。

程在野想到他剛剛走進來的時候,姜守言身後站了個男人,目光透過鏡子死死盯住低頭洗手的姜守言。

他洗得很投入,一點也感受不到身後危險的視線,以及那雙越來越近的手。

酒吧的廁所肮髒,最适合盛放原始的欲望,酒精讓人的智和情感趨近崩壞的臨界,只剩不顧一切的釋放和享受。

程在野抓住了男人的手臂,冷冷道:“(滾。)”

男人愠怒,猛地擡頭,又在程在野山一樣的陰影和視線裏退縮,旋即無所謂聳肩,用英語道:“(沒關系,讓給你了。)”

程在野很想給他一拳,但他更快地發現姜守言狀态不對,即使近到這個程度他也什麽都感知不到,只是低頭不斷洗手。

程在野轉身,摁下了開關。

姜守言頓了很久才緩慢地擡起頭來看他。

程在野說:“姜守言,我送你回家吧。”

程在野的喉結很性感。

姜守言從酒吧出來,在迎面吹來的第一縷海風裏想到的是這句話。

他又跟着自己的思緒停下腳步回頭,去看程在野的喉結。

周圍人來人來人往,他們好像靜止在自己的世界裏,直到姜守言看到那塊凸起的骨頭随着吞咽的痕跡緩緩滑動,他才笑了笑。

“和他們說了我們先走了嗎?”姜守言擡頭問。

程在野:“說過了。”

晚上的海風很涼,浪聲也很響,程在野站在風口,頭發被吹得微微拂動,卻把姜守言嚴實地擋住了。

“我現在還不想回家,”姜守言說,“我們随便走走吧。”

姜守言轉身走出了那片避風港,沿着筆直的棕榈樹走向更開闊的地方。

程在野幾步跟上。

他們沒說話,卻靠得很近,發梢偶爾會在風裏纏綿在一起。

周遭很安靜,風聲、浪聲,和時不時經過,車輪壓過馬路的沙沙聲。

光影滑過眼尾,姜守言低頭沿着小石子路往前走,他在想如果就這樣一直向前走,會走到哪裏呢?

“姜守言,”程在野突然拍了他手臂一下,“看那邊。”

姜守言下意識看了過去。

遠方的天空黑得看不到盡頭,他們左手邊的海岸線,卻有一道平直的暗紅光芒,像是未散盡的餘晖,遙挂在天際。

“現在已經十點過了,”整座城市昏昏欲睡,但那截暗芒卻像黎明前的曙光,那樣明亮。“以前也會這樣嗎?”姜守言手撐在木質護欄上。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見,”程在野轉過身,笑着說,“托你的好運氣。”

好運氣?姜守言緩緩眨了眨眼,覺得有些嘲諷,這個東西他從來沒有過。

大西洋的浪聲一陣一陣從耳邊呼嘯而過,姜守言低下頭,看見深黑的海水洶湧着撞向礁石,飛濺的浪花好像也把他的身體完全沖開了,他用手摸到了自己孤寂的靈魂,摸到了平靜外表下不曾愈合的苦痛。

酒精鑽透了那道傷口,麻痹了他生的欲望。

他想跳下去,随着洋流去哪兒都好。

他想海水和江水一樣冷嗎?是會先感受到寒冷,還是會先覺得窒息?

他好像真的醉了,動作和神情都很遲緩,在風裏搖搖欲墜,他好像動了,又好像沒有,他只覺得自己突然被拽了一下,視線就那麽晃過海面、曙光,最後墜進程在野眼裏。

海風吹不透他,他依舊溫熱鮮活。

“這裏風很大,”他說,“我送你回家吧。”

*

姜守言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去的,他酒量并不好,晚上一杯接一杯不知道喝了多少,又站在小路邊吹了那麽久的風。

頭就更暈,更痛了。

“鑰匙?”程在野單手環住他的肩,靠在門邊問他。

姜守言說:“褲子裏。”

他并沒有要伸手去摸的意思,程在野無奈接着問:“左邊還是右邊?”

姜守言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忘了。”

程在野只能兩個口袋都摸一下,左邊的口袋沒有,又伸手摸右邊,手臂橫在姜守言小腹前,動作間難免會有摩擦。

等程在野終于把鑰匙從褲兜裏勾出來,就聽見姜守言笑着問:“找了這麽久,你是在占我便宜嗎?”

他們湊得那樣近,說話的時候呼吸會錯在一起。

程在野連頭都不敢擡,悶聲開鎖:“我沒有。”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姜守言進門的時候被絆了一下,力道帶得程在野往前趔跄了幾步,他們就這樣左腳絆右腳,一路絆到了沙發上。

程在野一只手墊在姜守言腦後,一只手撐在沙發靠背上。

月光在彼此的眼裏流淌,姜守言的眼睛很黑很亮。

他就那樣躺在程在野身下,嘴唇微微張着,呼吸間能看見齒後紅潤的舌尖。

程在野突然覺得很熱,他看見姜守言伸出手,指尖很輕地搭在他肩膀上,看見他垂了眸,擡起下巴一點點向他靠近。

程在野看得發怔,卻又清楚地知道這樣做不對。

接吻從某種程度上來看,是在對方體/內相互探索的過程,是情/欲的宣洩,是愛情的延伸。

他不想得到一個不清醒的吻,也不想在沒有确認關系的時候做這樣的事。

所以他之前沒辦法回答姜守言的問題,他覺得光是把那幾個字說出來,對姜守言都是冒犯和不尊重。

溫熱的呼吸貼近了,那樣潮,又那樣甜。

程在野抿着唇角,偏過了頭。

姜守言動作沒停,他似乎并不想吻他,只是緩緩貼近了他的耳朵,像是依偎在他肩頭厮磨。

“你好像……”姜守言頓了一頓,尋找了一個貼切又不粗魯的詞語,“抵着我了。”

程在野懵了一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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