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廚房
第15章 廚房
厚重的煙味被風吹散了,姜守言聞到了衣服上,淡淡的,屬于程在野的味道。
腦子裏不由自主想象他說這話的模樣,坐在小院的涼椅或者沙發上,低垂着眉眼,頭發落下來,柔軟地搭在他高挺的眉骨上。
說不心動是假的。
于是姜守言停頓了幾秒,說:“我也喜歡你啊。”
聲音輕飄飄的,和程在野的直白一比,像是燈紅酒綠微醺一場後的輕佻。
那邊安靜了一陣,在幽微的蟲鳴裏更加誠懇:“姜守言,我是認真的。”
姜守言看到了窗臺上的向日葵,哪怕夜色濃郁,它們也不減半分燦爛,依舊帶着如陽光般的熱烈。
他又偏垂視線看向窗臺另一邊,角落放了個小瓷碟,裏面摁滅了六根煙。
如果不是程在野這通電話,瓷碟裏會堆更多的煙頭,直到煙盒被抽空,他又會陷入不知道該做什麽的無措。
可能被尼古丁鎮靜過頭了,姜守言腦子一片空白,又下意識不想讓程在野的話落空。
所以他回:“我知道。”
他知道程在野是認真的,一次又一次帶他去見朋友,很坦誠地把自己展示給他看。
但說完姜守言又陷入了沉默,知道了然後呢,他能給程在野什麽答案嗎?
姜守言撫摸着脖頸上的那枚戒指,又想起壓在枕頭底下的那封遺書,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有點無奈,又有點苦澀。
他難免回想起Martim下午在泳池邊和他說的那些話,他說Zephyr畢業後gap到了現在,對自己沒什麽很明确的規劃……姜守言覺得他說錯了,程在野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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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姜守言,畢業後雖然看起來很有規劃地工作攢錢,但真正停下腳步向內審視自己的時候,他發現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好像從來沒有為自己成長過。
這種認知讓他下意識沉默,連喜歡都只能說的輕飄飄的。
通話靜了片刻,程在野說:“你不用覺得有負擔,我只是想把這句話告訴你。”
可能從小在很健康的家庭氛圍裏長大,程在野一直都很會照顧情緒和緩和氣氛。
他不會步步緊逼非要知道一個答案,他更多時候會選擇去做,很真誠去做。
程在野玩笑道:“免得我努力半天,最後你很驚訝跟我說,其實你一直把我當好兄弟,我沒辦法接受這樣的誤會。”
姜守言被他逗笑了。
程在野輕輕揪了揪旁邊的小草,也跟着笑。
夜空高遠,彼此的呼吸透過聽筒模糊了空間和距離,緊貼在一起。
姜守言心情莫名好了一點,視線遠眺落到了深黑的海面,隐隐約約的,他好像聽到聽筒裏傳來了海浪的回音。
不等他蹙眉細聽,程在野又說:“你還記得明天要跟我一起去羅卡角吧。”
姜守言思緒被轉移,在窗邊站久了腿有點麻,他轉身往客廳走:“記得。”
程在野聽到窗戶合上的咔噠聲,從灌木叢後悄悄探頭往二樓飛快瞄了一眼,客廳亮了燈,白光很柔和地從窄小的窗口暈開。
幾秒後,卧室也開了燈。
程在野就笑了,沒收住音,透過聽筒傳到了姜守言耳朵裏。
姜守言狐疑:“笑什麽?”
“沒什麽,”程在野說,“羅卡角風很大,大西洋的海風很冷,明天記得多帶件外套。”
姜守言坐在地毯上,手指撥了撥床頭櫃的木頭玫瑰:“知道了。”
“姜守言。”
程在野又叫了他名字,現實生活裏很少有人會這樣叫他,大多都是姜哥,姜工,或者守言等等,連名帶姓總感覺很疏離。
可從程在野嘴裏說出來就不同,明明字還是那個字,音也是那個音,但就是顯得很親昵。
姜守言摸了摸耳廓:“嗯。”
程在野說:“晚安,希望你做個好夢。”
通話挂斷後,姜守言在原地坐了好一會兒,直到外面傳來汽車經過的聲音,他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盯着早已黑下去的手機屏幕發了很久的呆。
托程在野的福,姜守言今晚雖然沒有做個好夢,但久違地睡了個好覺。
*
次日早上九點,程在野端着三杯咖啡走進庭院,遞給正在清掃昨天燒烤攤殘局的工作人員。
回到客廳剛好碰上Martim靜悄悄下樓,動作鬼鬼祟祟讓程在野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進門。
Martim餘光瞥見他了,下樓的動作滞了半秒,醉得還沒醒過神來似的很緩慢地扭頭。
程在野腳步當即就邁進了門檻:“(醒這麽早?)”
Martim唔了一聲,撓了撓他的短寸。
程在野說:“(廚房有熱牛奶。)”
“(不用了不用了,)”Martim連連擺手,表情看起來很着急,又有點奇怪,“(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他手掌接連在上下幾個兜拍了幾下,程在野反應過來:“(在找車鑰匙嗎?放在那邊桌子上了。)”
“(哦哦。)”
Martim扭頭拿了鑰匙就要走,程在野在後面叫住他: “(你的扣子沒扣好。)”
Martim低頭盯着自己就沒一個眼扣對了的襯衫,表情一言難盡。
程在野覺得有點奇怪,但因為和Martim不如Paulo熟也就沒多問,他坐在沙發給姜守言發消息。
—醒了嗎?
—今天可能去不了,羅卡角風和霧都很大,這個地方的景色比較挑天氣。
姜守言沒回,估摸着還睡着,程在野就去小院拿水管澆草坪。
沒澆上多久,頭頂傳來Paulo懶洋洋的聲音:“Zephyr。”
程在野擡頭去看,可能是醉的狠了,Paulo自來卷耷下來了,虎牙也不露了,就那麽軟趴趴賴在陽臺上。
Paulo:“(Martim呢?)”
程在野挑眉:“(你們昨晚不是睡在一起嗎?怎麽問我?)”
這句話不知道哪個字戳到Paulo了,他的表情登時變得和Martim一樣奇怪。
“(都怪你,都怪你,)” Paulo指着程在野欲言又止,“(都怪看你和Riley看多了!)”
程在野握着水管就往二樓澆,這壓力可比昨天的水槍大多了,Paulo反應迅速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沒心沒肺地摸了摸後脖頸上的牙印,有點刺刺的痛。
“(不管了不管了,頭好暈,我要再睡會兒。)”
陽臺的推拉門合上,程在野敏銳地從這兩人奇怪的行為和言語裏品出來了點什麽東西,他站在原地笑了會兒,又牽着水管去澆遠一點的草坪。
等把小院的草坪澆完,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了,程在野脫了手套,走進客廳,撈起手機看了一眼。
五分鐘前,姜守言給他回了消息:真遺憾,難得早起一次。
和上面接連幾條簡單的白條消息相比,這條長得有點突兀。
陽光晃過被水澆透了的草地,帶着青草冷調的清香曬到了沙發角落。程在野坐在那片光影裏,嘴角挑起,笑得很不值錢。
*
姜守言難得醒這麽早,回完消息後又不知道該幹什麽,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有點餓。
他爬起來洗漱完,走到廚房拉開冰箱,不出意料找到了小蛋糕和牛奶。
姜守言靠在流臺邊慢悠悠吃蛋糕,剛吃完最後一口,門被敲響了,篤篤兩聲,他的心跳好像也跟着緊了兩拍。
姜守言在裏斯本沒什麽朋友,能在這個點敲響他家門的只有——
“早上好。”
程在野站在門外,陽光輕描淡寫給他撕了層金邊,姜守言卻覺得有點晃眼。
他把手上的塑料袋提溜到姜守言跟前,說:“慶祝你早起,中午我給你做葡氏海鮮飯啊。”
姜守言用事實證明了,早起腦子也不見得能有多清醒。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關的門,也不知道怎麽就像條尾巴似的跟着程在野來到了廚房門口。
程在野倒是走的越來越順,明明之前還會很客氣地問“我可以進來嗎?”“這個我可以用嗎?”
姜守言看他拉開冰箱,又在往裏面塞新買的小蛋糕、水果和牛奶,說:“太多了,吃不完。”
程在野動作沒停:“沒關系,下午的時候挑一挑,你不喜歡的我剛好給Paulo帶回去。”
姜守言默了片刻,順嘴道:“Paulo知道你這麽偏心嗎?”
說完才覺得不對,扭頭就想走,程在野更快地轉身,拽住了他的手臂。
剛從冰箱裏進進出出放了東西,程在野掌心有點涼,姜守言很輕地掙了一下,被握得更緊了。
程在野很高,姜守言和他差大半個頭的樣子,視線平視正好能看見凸起的喉結,在眼前很緩慢地滑動了一下。
“我想喝牛奶,”程在野松開了手,嗓音壓得有點低,“可以幫我倒一杯嗎?”
姜守言洗了一個新的玻璃杯,程在野把要用的食材全部擺在了臺面上,然後給自己系圍裙。
姜守言把牛奶遞給他,程在野說:“謝謝。”
喝完又很自覺地洗幹淨杯子,和姜守言的并排放在一起。
姜守言視線從那兩個杯子收回,重新落到低頭處海蟹和贻貝的程在野身上。
廚房臺面對他來說有點低,他需要微微弓着肩背,線條顯得更加落拓。
姜守言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心髒有些癢滋滋的。
“需要我幫忙嗎?”姜守言上前兩步問。
程在野說:“要不你切點檸檬?海鮮本來就有天然的鹹味,做出來的海鮮飯口味可能會稍重一點,檸檬的酸可以中和一下。”
見姜守言還盯着自己手上的贻貝和海蟹,程在野笑說:“這個确實不太好弄,不小心就會紮到手。”
程在野想了想,又說:“要吃芒果沙冰嗎?家裏有破壁機,冰箱正好也有芒果。”
姜守言從櫥櫃裏翻出了破壁機,程在野把自己的攤位往旁邊挪了一點。
“裏面還有條圍裙,”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我這條是草莓的,裏面還有條橘子的。”
廚房臺面很長,姜守言和程在野并肩站着,圍着樣式一樣花紋不同的圍裙,一個搗鼓海鮮,一個切着芒果。
陽光透過窗簾奔湧向這個角落,說不清是誰的影子纏在誰的身上,空氣靜谧,好似一張定格的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