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火車
第41章 火車
“沒有,”姜守言說,“我帶你坐火車,十幾個小時,硬座,晚上睡覺都沒有小桌板給你趴。”
程在野左右看了看,拿剪刀把右邊又稍微修了修,給姜守言修了個帥氣飽滿的後腦勺。
“至少沒讓我站十幾個小時,”程在野說,“還是對我很好。”
姜守言從鏡子裏瞥了他一眼,程在野放下剪刀膩了上來,塑料圍布簌簌響了幾聲,上面的碎發沾到了程在野身上。
他抱着姜守言,下巴支在他肩膀上問:“你之前坐過火車麽?”
姜守言推了他一下說:“有頭發。”
程在野直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頭發,又把姜守言身前的塑料圍布取下來。
姜守言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頭發短點人看起來也精神了不少,只是懶怠太久,眼神還是鈍的。
他蹲下來和程在野一起收拾地上的頭發,接着說:“以前讀大學的時候坐過,那個時候還沒有高鐵,飛機票又太貴了。”
“從四川到北京,我要先轉兩趟大巴,再坐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硬座,因為硬座價格便宜很多。”
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了,姜守言回憶起來像是在看一張張老照片,語氣裏帶了點感懷。
“可能因為年輕,也因為興奮,連坐二十多個小時愣是不覺得累,”姜守言說,“現在不行了,現在高鐵超過三個小時都覺得腰痛。”
微光在姜守言眼尾浮動,程在野目光安靜地落在他臉上。
二十多個小時,從黑夜到白天,火車繞過山路開向平坦的大道,那個時候的姜守言在想什麽呢?是不是也會在如火的朝陽裏為自己感到驕傲。
“想什麽呢?”姜守言甚少看見程在野走神,張開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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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真被硬座吓着了吧,”姜守言笑說,“不會讓你坐硬座的,火車有軟座,再不行也能買機票。”
程在野握住他的手說:“在想你好厲害。”
姜守言很少接受這麽直白的誇獎,下意識就會否認:“都是以前的事了。”
“以前的你也是你,以前的事就是在未來的某一天用來感慨,啊,我原來還有那樣的時候,然後帶着這種心情繼續往前走,在更遠的未來又回想起今天。”
“程在野對你說了一句,你真厲害。”
姜守言張了張嘴,鼻尖莫名酸了一下,一時間沒辦法說出話來。
“他還跟你說,他想跟你一起坐火車去漠河,應該會在車上看到日出吧,冬天的日出會不會更好看一點?”
姜守言垂下眼,說:“不知道。”
程在野就伸手抱住他,笑着說:“那我們一起去看吧。”
姜守言安靜了片刻,埋頭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眼睛:“嗯。”
*
漠河處在大興安嶺地區,冬季漫長而寒冷,他們兩個人帶的衣服不夠保暖。
所以第二天,程在野和姜守言一起去逛了附近的市場,買了暖貼,羽絨背心,毛衣,厚一點的帽子等等……
“應該差不多了吧,”姜守言拽了拽頭上的帽子,打開手機又看了眼未來十幾天的天氣,全在零下。
在南方待久了,陡然見到一連串雪花還有些不适應。
程在野打開袋子點了一遍:“應該夠了,不行我們到地方了還能現買。”
然後一擡頭,看見個紅紅綠綠的東西,突然又說:“我覺得還差了樣。”
“嗯?”姜守言跟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可能是心有靈犀吧,在那麽多不同顏色的床單裏他一眼就知道程在野想要什麽。
姜守言冷淡道:“我覺得不差。”
程在野拽了兩下他的袖子:“買嘛買嘛,我想要。”
兩分鐘後,姜守言木着臉進去要了兩床大花被,到時候火車上也能墊着睡。
回酒店後,程在野把能洗的統統塞洗衣機裏洗了,洗完又統一烘幹。
姜守言靠坐在床邊給祁舟打電話。
院子裏的雪玫瑰化了又被新雪凍上,隔着層玻璃看過去無傷大雅,清冷寂靜。
通話響了好一會兒才接通,祁舟聲音還帶着點沒散的笑意,姜守言聽着也跟着勾了勾嘴角。
“做什麽呢這麽開心?”
祁舟:“和林桓家人一起擀皮包餃子呢,怎麽了,想着給我打電話了?”
有了上次的微信聊天,祁舟對程在野那是放一百二十個心。他們倆都有種默契,自己可以過的不好,但一定要确定對方找的人是對的。
當初姜守言非要當他和林桓電燈泡,說是吃飯,實則就是在暗暗觀察林桓到底值不值得。
只是他和林桓兩個人性子都不熱絡,待在一起全靠祁舟一個人活躍氛圍,讀大學那會兒,有好幾次冷場冷的祁舟都想直接掀桌走人了。
後來可能考核期過了吧,姜守言不經常過來盯他們了,和林桓熟了點,能稍微說上幾句話,不至于太尴尬。
姜守言問:“想問你酒店訂了幾天?後面還要回來住嗎?”
祁舟:“怎麽了?要回去了還是去別的地方玩?”
姜守言:“去別的地方。”
祁舟是因為姜守言才定的酒店,不然他們可以直接住林桓家,離的也不遠。
本來說好了前幾天帶姜守言出去玩一圈,但姜守言總是懶洋洋的不願意去。
祁舟大概能猜到為什麽,他怕自己狀态不好讓他們玩的不盡興,所以不怎麽想出酒店。現在也怕程在野和他待在一起會無聊。
他總是經常為別人考慮,常常會忘了想想自己。
祁舟:“酒店訂了五天,沒退自動續,我年假沒請多久,後面幾天都待林哥家裏,看你們還要不要繼續住。”
姜守言:“好,到時候我把房錢A給你。”
“怎麽不把之前的飯錢也A給我呢,”祁舟陰陽怪氣,“我回頭給你一起算個數?”
姜守言:“好啊。”
祁舟小聲罵了他一句。
姜守言笑了笑。
臨挂電話前,祁舟問他晚上要不要帶着人一起來吃個飯,反正離的也不遠。
姜守言想了想說還是算了,覺得太打擾了。
祁舟也沒多說,只讓他注意安全。
挂了電話沒多久,程在野拿着洗好的衣服推門進來收拾行李了。
他們買的明天下午的票,從哈爾濱到漠河的火車,軟卧。這個時候不是旅游旺季,票還挺好買。
姜守言從床邊走到床尾坐下來,程在野把一件長羽絨服團吧團吧往行李箱裏怼。
姜守言:“你就是這樣收拾的?”
程在野對這些事情一向沒什麽耐心,行李箱最後能拉上就行,至于裏面亂成什麽樣他根本不在意。
程在野:“反正到時候也會翻出來穿,能裝進去就行。”
姜守言看了一會兒,看不下去了,拍開程在野正往犄角旮旯裏塞羽絨背心的手,盤腿坐着,把衣服全拿出來放床上,然後一件件疊好再放進去。
程在野支着下巴坐在他旁邊,彎着眼睛看他。
姜守言:“衣服不疊會皺。”
程在野:“拿出來抖幾下就不皺了。”
姜守言斜了他一眼,他就笑着湊上前,親了姜守言好幾口。邊親邊誇姜守言疊的好,自己就不行,只能亂七八糟堆在一起,拿出來都打結。
情緒價值拉得滿滿的,聽的姜守言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最後忍無可忍,偏頭堵了他的嘴。
程在野高興死了。
*
姜守言記憶裏的火車車廂,嘈雜悶熱,煙味汗味混在一起,以及那幾句耳熟能詳的“花生瓜子有沒有需要的,”“麻煩收收腳。”
他已經有好幾年沒坐過火車了,站在站臺看着那綠油油的外殼,一時有種見到了老朋友的恍惚。
程在野把手裏的東西往姜守言面前一提溜,姜守言偏頭看到的就是那兩床大花被單。
沒找到合适的袋子,裝塑料袋裏的,一路上收獲了不少視線,姜守言帽子口罩捂得死緊。
“你看這顏色是不是很搭,”程在野用手肘戳了姜守言一下,“綠皮火車和東北花被。”
身後傳來很輕的笑聲,姜守言拉了拉頭上的帽子:“嗯嗯嗯,很搭。”
程在野也聽到了那道笑聲,回頭看了一眼,是個小姑娘,小姑娘似乎沒想到說話的是個外國人,普通話還說的那麽标準,表情怔了怔。
程在野友好地沖她笑了笑,她微微紅了臉,也輕輕揚了揚嘴角,視線來回在姜守言和程在野身轉了兩圈,臉突然更紅了。
姜守言偏過頭的時候,正好對上她眼裏沉默的興奮。
姜守言不明所以,看着她急匆匆拖着行李箱上了火車,扭頭拍了程在野一下,也跟着上去了。
過道狹窄,他們在外面耽擱了一會兒正好避開了擁擠的人群。等找到位置放好行李,姜守言拉開軟卧的門一看,愣住了。
裏面坐着剛剛在站臺碰上的那個小姑娘
小姑娘正喝着水呢,似乎也沒想到這麽巧,嗆的咳了好幾聲。
她連忙從下鋪站起來,說:“你們坐吧。”
“沒關系,”姜守言取下圍巾坐在對面,“你坐吧。”
軟卧車廂的床鋪只有兩層,他和程在野都是下鋪,小姑娘是上鋪。
程在野拎着他的大花床單進來,急着鋪呢,擡頭看見裏面的人,也覺得很巧:“是你啊。”
小姑娘臉還紅着,小聲說:“你好。”
他們兩個大男人一進來,空氣都好像流動的慢了一點,車廂一時間安靜了不少。程在野拎着他的花被,規規矩矩坐到了姜守言旁邊。
小姑娘緩了會兒,又要站起來:“你們是要鋪被子嗎?”
“沒關系沒關系,”程在野擺手說,“我們晚點再鋪也行,你先坐着休息會兒,剛看你一個人提那麽大箱子應該挺累的吧。”
話題開了個口子,聊下去就容易多了。
小姑娘抿了抿嘴,接着說:“你普通話說的好好啊,我看着你的臉總有點別扭。”
程在野笑了兩聲,說:“我媽是中國人,從小說到大的。”
他又問:“你是出去玩的嗎?”
小姑娘點點頭:“嗯,去漠河。”
“真巧,我們也是。”
……
遠處群山覆雪,連綿起伏。
火車搖搖晃晃,駛向大興安嶺的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