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過去9:蒙莎
過去9:蒙莎
宿念和景霖就是在此時遇到了蒙莎。
宿念做了他想做的事,拉着景霖,救了幾個四肢勉強健全、頭腦還能清醒的囚徒。
宿念不知道這些囚犯之後會怎麽樣,大概率是難逃厄運,但現在,不讓他們死在眼前,就是他樂意看到的事。
還有半個多小時集合,宿念和景霖遇到了蒙莎。
她還是一位十三四歲的小女孩,褐色頭發被剪得一茬一茬的,臉頰消瘦幹巴,而褐色的眼珠子大,弱不禁風的樣子。
她穿着破布縫制的灰舊連衣裙,像一堆風中的落葉,被捆在樹幹上,望着兩個相擁着,被放血而死的網中人。
沒有敵人把守,唯一可算守衛的,是山丘上一條落單的鬣狗。它的狀态差極了,腦袋受到了污染,滴着灰棕色的血液,瘸着前腿,可憐巴巴的垂涎着蒙莎。
景霖踏着缤紛的落葉,朝山丘走去,丢了塊骨頭砸鬣狗,目光追着鬣狗叼走骨頭逃竄的身影,朝更高處觀望,進而收回,虛虛吹了口氣。
宿念跳到樹幹前,半蹲在蒙莎跟前,先喂給她幾口水,再解開捆住她的麻繩,問:“你的父母呢?”
“在前面。已經死了,”蒙莎看了眼宿念,轉向盯着死了的兩個網中人,褐色的大眼冒出火一樣的恨意,把淚水都燒幹了。
景霖走過來,問蒙莎:“他們為什麽不殺你?”
蒙莎揉着發青的手臂說:“那群暴徒,要我待在這裏,看着我的父母死亡。他們知道我會報仇,他們不怕,他們瘋了,喜歡敵人——我這樣的,由他們親手締造的敵人。他們以為自己是造人的女娲。”
景霖丢給她一塊面包:“看來你有夢想了——當他們的閻王爺。”
蒙莎的小手攥緊面包,洩憤的捏成了好幾塊,說:“不,我想當自己的孟婆,我想忘記一切。”
“那是因為你現在什麽都幹不成,只能選擇遺忘。小弱雞。”景霖絕對有點軍國主義思想,倡導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他也毫不在意對一個小女孩嘲諷和錯誤引導。
“你說對了!但我不是小弱雞,我叫蒙莎。”蒙莎惡狠狠的啃着面包,像是一只小鬥牛,瞪視着景霖。
“該走了,帥哥美女,車上再聊。”宿念翻了個白眼說,他才懶得操心蒙莎的教育問題和批判景霖的思想。
蒙莎一把火燒了她的父母,随着他倆走向一輛宿念偷來的卡普車。
景霖認路開車,坐在駕駛位,副駕駛位放着一把獵槍;宿念和蒙莎坐在後座。
發動機的嗡嗡聲中,宿念瞟向晃着小腿的蒙莎,問:“你願意跟我走嗎?或者跟他走?諾瓦和星河,你想選哪個?”
蒙莎抓着破布連衣裙,倔強地說:“別因為我是孩子,就對我偏心,把我和其他垃圾星人一樣對待,在一個穩定點的地段放下我就行了。”
宿念問:“你有什麽打算?”
蒙莎的頭往下低了低,像是說給自己聽:“我想去草原。我的父母原先有一家自己的農場,我想養小馬駒,養小羊。”
草原啊。
宿念放空大腦,想到他上中學時,看過的一張草原的照片,天是藍的,草是綠的,風能透過畫面吹到他。他很喜歡,把那張照片印下來,做成了書簽。
他喜歡了草原,他覺得很大,很空,很神秘,人會很沒存在感,景色會很美。
景霖戴上遮光的哈雷鏡,又開始他的“反動”言論,扭頭說:“這個願望對一個小女孩來說,未免有些太老成了。”
蒙莎憤怒的昂起頭,說:“我想做什麽,不關你的事。”
景霖輕慢的笑,龇着白牙說:“我想說什麽,也不關你的事。”
宿念暴力的拍了下景霖的後腦勺,“得了,混蛋,你別像她的內心惡魔,叨叨叨的了。”
蒙莎不可思議的眼神在宿念和景霖之間轉,最後落在宿念漂亮的側臉上,納悶地問:“你是怎麽忍受他的?”
“他長了一張不錯的臉。”宿念聳聳肩膀說,“實在忍受不了時,可以親兩口,或者扇兩下。”
蒙莎煩膩的說:“你們真恩愛。”
宿念沉默了,他實在是不忍心對一個女孩說她眼瞎的。
景霖笑露出兩排閃亮的白牙,側着寬闊的肩膀,朝後豎起拇指:“說得對。孩子的眼是雪亮的。”
把垃圾星的戰亂忽略掉,它其實挺适合孩子的。
你能在路上撿到許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地雷的碎殼、各種型號的子彈、炸毀的無人機、充滿戰争意味的鍋碗瓢盆、縫補過度的衣服……像是一座博物館性的游樂園。
要是配個風趣幽默的講解員,孩子一定能學到很多。
宿念是半個流浪兒,垃圾星堪稱是他小時候的最愛,有他童年夢想得到的一切!
他的神經崩了下,覺得垃圾星特別适合蒙莎,肯定比在諾瓦和星河享福強。
車開了一會兒,宿念想着蒙莎的教育問題,就像大家長看中了為孩子選擇的幼兒園般,由衷的感嘆:“垃圾星真适合你。蒙莎,你是個智慧的孩子,你選擇留下是正确的。”
景霖誇張且無聲的笑了。
蒙莎愣了愣,問:“我的寶,你是認真的嗎?”
宿念點點頭,小巧的嘴角愉悅的笑,整張白面都熠熠生輝,“真的。”
蒙莎:“……”
他倆是真的般配,一對神經又傻瓜的AO拍檔。
不過,蒙莎是真的想留在垃圾星。
她去過星河和諾瓦,知道那裏是什麽樣的安穩和平,那裏的孩子是多麽的聰明伶俐。
出于報仇的信念來講,混亂的垃圾星是最佳的選擇,它雖然是落後的,但有別的地方沒有的、被冰冷的科技掩蓋住的野蠻血腥。
她喜歡這種滋味。
一些話她沒有說,引導父母走上死亡的,是她,是她對狂暴的喜愛;是她把父母從草原,帶到垃圾堆、死亡場的。
她一家三口本來是去投靠十老大,但半路被十老大的敵人逮住,她不知道十老大早倒臺了,喊錯了将要投靠的陣營,全家就遭了禍害。
*
快到集合站點,一處加油站,蒙莎下了車。
宿念把車上的食物、衣服、武器和錢都給了她。
東西都被宿念搶先給了,景霖沒什麽好給的,就把遮光的破哈雷鏡給了她,說:“活到你能戴上這副墨鏡的時候。”
“我會的!我還會戴給你看的!”蒙莎把大好幾號的哈雷鏡,別在了領口處。
“再見。”宿念揮了揮手。
蒙莎也擡起了胳膊,但不是揮手告別,而是指向宿念塞在上衣兜裏的瞎眼兔子玩偶,問:“你能把兔子給我嗎?”
景霖的笑意加深,灰眸豎起暗光,觀察着蒙莎。
蒙莎別着頭,不與他對視,直直的望着宿念。
宿念的黑眸壓着光,拒絕:“抱歉,這是我的紀念物,不是你的紀念物。”
蒙莎吸了一口氣,說:“你對孩子真冷漠。”
宿念辯駁道:“是你要我不把你當孩子的。我尊重你的請求。”
“那給我一個擁抱吧。”蒙莎天真的笑,張開一對小胳膊。
宿念俯下身子,抱了抱她,烏黑的頭發,飄舞在她小小的肩頭上。
“我也來。”景霖湊了熱鬧,長腿彎着,抱了宿念和蒙莎,輕聲嘆息道:“真像一家三口。”
蒙莎閉上了眼,“再見,兩位大哥。”
*
景霖和宿念驅車回到集合地點,與早等待于此的三位戰友彙合。
景霖跳下車,高高舉着一條胳膊,捕捉着欲沉未沉的太陽光,光芒萬丈的問:“呦吼!各位都還好吧?!”
宿念拖拖沓沓的走在景霖身後,控制住了想踹他一腳的腿。
一位戰士回答:“除了有點想家外,沒別的毛病。”
等了約半個多小時,接景霖的飛艦來到,表面無标志,有髒污,半新不舊,是一艘民用艦。
但當前倉門打開,舷梯兩側出現兩隊整裝等候的艦隊時,宿念和三位戰友都感覺到了不太尋常的意味。
一位戰友說:“766,景二少想把我們一網打盡,透過頭盔,我都看到艦員們如餓狼的眼神了。”
“我們真傻,真的,居然會相信他。”
“我給了他一發子彈,他不算賬才奇了怪了。”
宿念也知道怪怪的,但他們沒有別的選擇,現在拒絕,貌似會被亂槍射死,他說:“先進去,再想辦法。”
“想什麽辦法呀?”景霖飄似的拐來,略顯輕佻的把手搭在宿念的肩膀。
宿念的手臂往下勾着景霖的腰,搖晃着向前走着說:“緩解暈艦的辦法。”
景霖笑眯眯道:“來我懷裏不就得了。”
宿念清淺的掃了他一眼,“以毒攻毒嗎?”
景霖給三位戰士各自分了一間房,但三位戰士不同意,開玩笑,各自分散、逐個被擊退,他們傻了才會同意!他們仨要求擠一間房!
景霖沒什麽不能同意的,只要不跟他或者宿念擠一間房就行了。
“他們三個,沒有帶你玩。我帶你玩。”景霖扣着宿念的肩膀,把他拐去自己房間,“這邊請。”
宿念跟他走了,假客氣道:“謝謝你的幫扶,讓我不孤單。”
景霖沉浸在無可自拔的幻想中,癡癡妄語:“不必客氣,我喜歡幫助弱小無助的落單小O。”
圓窗外的天空,填滿了流動的顆粒雲和成塊的蟲子軍,嗡嗡聲不間斷。
蟲子軍裏冒着一只只小綠眼,張牙舞爪的偷窺艦內。
飛艦起航時,又襲來一群鳥類,像是垃圾星的防衛者,咚咚咚的用頭撞擊機體。
垃圾星的特産是生命的惡臭,飛回時要不帶上那麽一點,還怪讓人納悶的。
*
宿念和景霖鎖在小房間,互相舔舐了半個多小時,勉強度過了發情期和易感期最後的餘波。
宿念套了件薄襯衫,皺巴巴的,沾滿了盡情歡鬧時灑落的酒液,肩胛骨像對蝴蝶翅膀,在酒液裏綻放。濃黑的短發被酒黏得濕滑,在雪白的後脖上鋪開一張網,想将距離不遠的碎光捉住。
景霖慵懶的窩在宿念腿上,赤裸着強健的胸膛,安詳的半眯着眼,大着舌頭說:“我的舌頭舔麻了。念念,你的呢?”
宿念抽着一根煙,把煙灰抖在景霖的腦殼子上,瞅了眼手腕處紅通通的皮,說:“我的皮膚快被你舔掉了。”
景霖輕聲問:“我是問你的舌頭呢?”
宿念沒給好臉,說:“你說呢?我舔的可是一塊裝肉的金屬。”
景霖低下頭,粗粝的指腹貼着心口一抹,抹了一絲的血跡,遞給宿念看:“這是你的舌頭流的血吧?你'吃'我可真賣力。”
“不,那是我咬你咬出來的。”
宿念丢掉煙蒂,細白的手指沾了點灰燼,觸碰着景霖的心口,指尖用力,刮了一道痕。
景霖的呼吸加粗,上半身朝上軟弱的弓了弓。
宿念半摟着他,說:“像這樣……咬出來的。”
甩了下頭發,宿念撤開身子,撿起落地的外套抖了抖。
塞成一團的瞎眼兔子玩偶被抖下來,掉在床邊滾了幾圈,砰的掉于地。
景霖瞥了眼瞎眼兔子玩偶,吹了聲輕快的口哨,說:“頭掉了。咱倆太勁爆了,把純潔的兔子先生吓掉了頭。”
宿念往兜子內部掏了掏,沒掏出來頭。
“頭不見了。”宿念轉頭對景霖說,眼神閃過一絲的晦暗。
景霖出主意:“當擺件吧,有一種被詛咒的美。”
瘦長的雙手攥得緊緊的,宿念說:“核心丢了。是誰拿走的?”
景霖往下翻了翻眼眸,說:“看來你救了個小禍害。”
除了蒙莎,不可能是別的人做的。
應該是宿念擁抱她的時候,她把兔子頭擰下來了。
宿念提起腿,踹了腳景霖搭在床邊的長腿,說:“別這麽說,她只是喜歡這只兔子。”
景霖歪着頭,笑臉仰着,陰狠又明亮的輕聲問:“我也喜歡你,小可愛,我能把你的頭擰掉嗎?”
宿念揪了根頭發絲,吹給景霖,眼神渙散着說:“意思意思得了。愛你啊。”
景霖換了個姿勢,枕着雙臂問:“宿念啊,你為什麽帶着兔子?”
宿念快速說:“因為它是精神力操控的,我不能把這種技術留給垃圾星。”
景霖說:“不對,它出現,更可能它是垃圾星本地産生的,而不是從外帶來的。實話實說吧,你剛見到它就不太對勁。”
宿念呲呲牙,承認道:“它和宿洲送給我的兔子玩偶長得很像。都是……兔子樣。你懂那種糟心的巧合嗎?”
景霖提起了點勁兒,問:“你懷疑是你哥做的?”
宿念搖搖頭,苦巴巴地問:“還能追回來嗎?”
景霖上手,捏了捏他的腮幫子,說:“不可能。除非……你親我三萬次。”
宿念踹了他一腳,離開了房間,去到茶水室,喝了一杯甜咖啡,沖一沖麻疼的舌尖。
三名戰友早在尋找着宿念的蹤跡,一等他來到茶水間,齊齊鬼鬼祟祟的,趕到他身邊。
一位戰友端着一杯奶,和藹的問:“親愛的66,你沒忘記我們吧?”
宿念轉了轉黑透透的眼珠,愣了三秒鐘,才明白66是他766的昵稱。
“景霖還沒帥成這樣,讓我忘記諾瓦。”宿念轉了轉咖啡杯,問:“情況怎麽樣?”
一位戰友回答:“不樂觀,景二少忒不要臉,艦隊是一支高度危險的特戰隊,航線顯示是直達星河,沒有停留中間站的命令。他不打算把我們放下了。”
宿念思索了下,腦子遲鈍,不想思索了,抿嘴一笑,說:“我們可以到星河再想辦法回去。”
這句話絕對帶有他的私心,受發情期的影響,他有點想跟景霖膩歪在一塊。
三位戰士面面相觑,想着:哦,掉入愛河的66,完全的6沒影了!
第一位戰友說:“不能,我等不了了,我已經五年沒有見過媽媽了。這次任務結束,我休年假,準備去見媽媽。我還要跟我愛的女O求婚。”
宿念挑了挑細眉,“你有夠忙的。”
第二位戰友更是忙:“我的妻子快生娃了,就等我回去了。我要去瞧病,心理病,我只認在諾瓦的那一位心理醫生——說不定已經死了。我要掃墓,還要給外婆買她喜歡吃的板栗餅。”
最後一位戰士說:“我單純不想去星河。”
三位戰士全說完了,一起眼神閃亮,期待的望着宿念:“家庭、婚姻、生命、健康和自由,都靠你了,親愛的66。”
宿念:“……”
亞歷山大,你們別是蒙我。
宿念壓低聲音問:“你們有什麽安排?”
三位戰友行了個禮,鄭重道:“我們打算……跟着你走,親愛的66。”
宿念煩躁的咬了咬腮幫子,他這會想念景霖當隊長了,因為不用他操心。
他的手指張開,拍在桌子上,目視三位戰士,說:“很好,我要你們什麽都不做,等待我處理。”
三位戰士:“遵命!親愛的66!”
“……別叫我66。”他讨厭沒有邊界感的人和昵稱,景霖一個人就夠他受的了,不需要更多了。
宿念躲着三位戰友,溜達了一圈,然後默默縮回了景霖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