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過去11:再見(完)
過去11:再見(完)
景霖是真心記挂着宿念,他把宿念不能帶去諾瓦的[沖鋒]和[小貓蛋]打包,先給宿念送了過去;
外加一束鮮豔欲滴的花、一張他的帥照、一張錄有他喜歡歌曲的鐳射唱盤、一把他用的利索的狙擊槍、一條他親手打死的熊做成的皮毯子……
還有一張咒罵宿念的信,他折成了指甲蓋大小,小心翼翼的墊在最底下,唯恐被宿念看到。
宿念收到以後,坐在小板凳上,沉默着扒拉了一天,才确定景霖沒有把他自個兒寄來。
東西太多了,宿念根本不可能見到咒罵他的信,但他也知道景霖這次來者不善。
他以為他能躲個三四天的,沒想到當天夜裏,他就被喊起來,作為東道主的一員,裝模作樣的跟着将軍身後,去接了星河貪黑的貴賓們。
他在心內咒罵着大晚上不讓他睡覺的星河,昂頭一看,就和鶴立雞群的景霖,這麽水靈靈的見面了。
宿念和景霖都穿着正統的宴會軍裝,款式類似,但顏色不同。
星河的宴會裝是黑灰色,景霖把它穿得不太正經的,三枚鍍金扣子崩的不知蹤影,鎖骨的薄肌肉仿佛在搏動,滲着點光潤的細汗,但不輕佻。
他很深沉,灰發似箭耷拉着,高大的身子撐出暗夜的威勢,雙手佩戴着黑色的皮革手套,绶帶上什麽都沒挂,單調又大方,粗野又有力量。
諾瓦的宴會軍裝是深黑色的,點綴着璀璨的碎光,挂着鮮紅色的花帶,內襯的領口一圈是白緞帶。
宿念穿的很美,他的身子高挑細美,腰兒挺着,一截白雪堆成的脖子溫溫美美的,漂亮的長腿比插花的花枝子還秀雅。
宿念的臉露出了一半,餘下的一半被大檐帽遮着了,但就算這樣,景霖也一眼看到了他,目光先流連在宿念如玉的下巴上,再微挪到曲線幹練的韌腰上。
真靓。
“嗨!宿念!”這大傻子本來就高調,還更高調的朝宿念揮手,好像宿念是什麽在夜空中特閃的明星,需要他的大嗓門來膜拜。
宿念跟其他會裝傻的軍官一樣,迷迷瞪瞪的轉着眼,當成沒有聽到。
兩國的人馬,只有領頭的将軍在作秀般的交談,其餘的人都安靜如雞,聽着卡殼的樂曲聲,随同趕去宴會廳。
景霖專門是來找宿念的,別的事他不瞎摻和,他在人群中游動,挪動着,從星河這邊,換到了諾瓦這邊。
他熟稔的牽住了宿念的手,把宿念拉跑了。
有人看到這一幕,因為景霖和宿念克制到冷漠的面孔,編造了一通兩人幹架的傳言。
宿念沒辦法拒絕,景霖貼着他的耳邊說:“你不想試一試[沖鋒]真正的實力嗎?”
宿念還真想,苦于沒有對手。
他可能有點受虐狂潛質,想念景霖對他的特訓,想念的緊。
宿念就跟着景霖翹班了。
他倆先換了身便裝,再去早預定的機甲戰鬥場。
距離不算遠,步行即可,還能“老朋友”聊聊天了。
宿念在心內籲了一口氣,不敢望景霖,低着頭說:“星河軍方居然放你來。”
景霖更近一點,緊緊的勾住宿念的肩膀,灰眸在夜色中暗沉沉的,搬出來老說辭,“旅行。我家裏頭很注重我的旅行教育。活到老學到老。”
“你學到什麽了?”
“我看清了我自己,我是個專愛你的戀愛腦。你傷害了我,可我還是放不下你。”
宿念避重就輕道:“很不錯,很多人可能一輩子也看不清自己。”
景霖冷嘲熱諷:“你是在說自己吧?你看不清你也愛我。混球!”
宿念反駁:“我沒說過我不愛你。”
景霖緊咬着不放:“但你也沒說過。”
“我以為你感受到了。你的心,不是擺設。”
“我的耳朵也不是擺設,我喜歡你大聲對我說出來,讓我的耳朵聽到。”
宿念眼尾上勾,語氣上挑道:“為難愛的人,別有一番滋味。跟你學的。”
景霖啧了聲,推了下宿念的肩膀,說:“你光學我的不好。”
宿念輕聲說:“好的也學了。”
景霖的眼眸多了點亮光,勾勾手問:“學了什麽?”
宿念短而急道:“專一。”
景霖心癢癢的,轉了一百八十圈,故意問:“愛?還是恨?”
宿念攥着他的手,親了下手背,笑話道:“你是最蠢的戀愛腦。”
景霖哼了哼,把宿念的手甩開,“別親我,煩着呢。”
“得了吧。”
宿念跟景霖一樣死不要臉,他一點都不覺得受辱,反而興致勃勃的,蹭到景霖溫熱的懷裏,抱着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讓他摟着他。
宿念問:“你打算留幾天?”
景霖靠在宿念的肩膀上,望着閃動不休的繁星,說:“一兩天吧。夠長的了。”
他的身份敏感,能留一兩天,的确是夠長的了。
信息素都貪了涼。檀木氣像是清霜,冷杉像是一棵少葉的樹,兩者糾纏着,搖曳着星光。
*
此地是宿念常年駐紮的軍事所,一片風景秀麗的草原上,建設有幾座規模宏大的訓練基地和塔樓。
發電都靠風力,電燈不亮堂了,多吹吹風;人不舒服了,也多吹吹風。
路上的标語都是:“沒有什麽是吹一場風解決不了的!”
但這是個謊言,宿念吹一百場風,吹得腮幫子發紅,也沒解決他對景霖的思念,也沒解決他對家人的懷念。
草原是供給士兵們眺望的,它們是欣賞性的植物,價值不高,很幹淨,很少人,偶爾能見裝飾性的牛羊馬。
宿念喜歡看宰牛,喜歡看牛腸子嘩啦流出來,他還喜歡吃熱乎乎的牛肉。
草很柔,白天是像白雲一樣柔,到了晚上,就像月光一樣柔。
宿念已經是一名軍官,他在選擇駐紮地時,選擇了這處人人都避開的草原。
他對景霖談到,他是因為蒙莎選擇的。
小女孩勾起了他對美好過去的回憶,這片風景性的草原,已能滿足他的期待。
但宿念是個困在小屋子裏的小呆瓜,他不了解垃圾星的情勢,不知道蒙莎成為垃圾星反抗軍一員了。
她的草原,只是個謊言,只有宿念一個人認真了。
景霖也不打算告訴宿念,就讓他繼續傻白甜的想蒙莎吧。
兩人跨過階梯,肩并肩來到機甲戰鬥場。
燈光聚合的野外場空無一人,野草柔美的蕩漾着,像是專門為他倆開戰準備的。
一等正式入場,宿念撒開景霖的手,不要臉的跑快了兩步,搶先占了[沖鋒]。
慢了一步的景霖,只能在衆多低于[沖鋒]的機甲中選一架。
有一臺名叫[打倒沖鋒]的機甲,景霖猜機甲師在造這臺機甲時,一定滿懷對[沖鋒]的怨念。
跟他一樣,他也想打倒[沖鋒]和宿念,他就選擇了,一上手,才發現這是臺很廢物的機甲。
沒關系,他年紀大,他需要讓一讓小宿念念。
景霖想跟宿念算賬,率先駕駛着機甲進攻,一邊丢火箭炮,一邊叫罵:“你坑了我,卑鄙無恥的小偷,你偷走了我的文件。”
宿念還以為監獄的安逸生活,讓景霖患上了健忘症,把這件事忘記了,原來是需要火藥引導,他才能爆的出口。
宿念胡扯道:“親愛的,我給你留了一張字條。”
景霖半信半疑:“我沒見到。”
宿念的眉眼大開,做着誇張的笑容,糊弄着道:“咦咦咦,小可憐蛋,你被自家人坑了。”
景霖笑眯眯的接話:“要是你是我的自家人呢,那我的确是被自家人坑了。”
景霖是一把火,把所有東西都燒成了一團,他的力量就是技巧,他的技巧就是力量。
宿念沒見過與機甲配合的如此默契的人,宿念覺得景霖是把他自己當機甲,也是把機甲當他自己。
宿念感受不到景霖操控機甲的精神力——一方面是景霖每時每刻都在用精神力控制金屬:這可能才是景霖把自個兒改成鋼鐵人的原因,景霖要精神力成為他的筋脈;
另一方面是景霖太強了,跟他對陣,宿念除了應付他的招數,全然忘記了其他!
[沖鋒]也要起火了,被景霖這把火點的。
宿念也要起火了,明明是景霖來找他算賬,算着算着,打着打着,他反對景霖罵罵咧咧的。
憑什麽這貨這麽厲害!他用[沖鋒],景霖用小廢物機甲,他都不能把景霖打廢了。
見到宿念氣急敗壞的想打敗他,景霖舒心的笑了,假兮兮的安慰道:“寶貝,我比你大五歲呢,你着什麽急。”
宿念氣的翻白眼,造出一個大火炬朝景霖轟炸,甩着汗喊:“你永遠都比我大五歲!”
“啊……你永遠是我的小寶貝呢。”
“呸!”
他倆定了個約定,要麽分出勝負,要麽打到天亮停下。
沒有分出勝負。
天亮了,停下來了。
兩人同時舉起機甲的大爪子,光影交織,燃料釋放出蒸騰澎湃的水汽,仿佛在抓高高燃燒的雄美太陽。
駕駛艙打開,兩人挺直腰板,走了出來。
遇到對方,朝對方一撞,抓着對方的手,齊齊倒在了草地上。
他倆都累到勁兒了,都想躺下休息,但都爬着,難舍難分的親吻對方;
他倆都不想給對方好臉,但都把想念對方的心思說了出來。
“我很想念你。”
“我也是,很想你。”
*
時間過得飛快,他倆不知道在草地上幹了什麽,感覺就擁抱了兩下,親了兩口,太陽就高的能曬屁股了。
景霖遮着太陽光,擠着一只眼問:“你不邀請我去你的地方坐坐嗎?”
“幹嘛?”宿念撇着嘴,炸毛的貓般瞪圓了眼,警惕的問。
“取我的外套。”
“多稀罕嗎?”
“大老遠來一趟,就是來拿它的”。
“啊?不是為了我嗎?”
“哼哼哼哼,才不是為了你。滾一邊去,渣O。”要是景霖不牢牢的鎖着宿念的腰,不舍得離開宿念一步,這句話就有點說服力了。
宿念把這條大尾巴狼,牽回了窩。
地方不大,布局常見,灰白色的色調,因為缺少物品,所以顯得很整潔。
景霖擦了擦挂在牆上的鐳射唱片,這是他給宿念的。
他古怪的問:“為什麽你的家那麽眼熟?”
宿念解釋:“因為都是用你寄來的東西裝飾的。”
景霖擔憂的翻翻眼,希望宿念沒有看過他的咒罵信。
然而,越擔心什麽,越會發生什麽。
走進屋了,在寬敞的客廳的最大的一面牆的正中間,用四枚黑釘子釘着那張皺巴巴的咒罵信。
宿念雙手擡起來,白面笑得像一朵昙花包,隆重的介紹:“除了兩臺機甲,我最喜歡的是這件裝飾品。”
像是在搞巫蠱。
景霖結巴了,回:“它、它不是這麽用的。”
它應該進火爐。
宿念瞬間沒了笑容,說:“我喜歡這麽用。”
景霖直白的問:“床呢?我還給你寄了一根頭發,你有擺在枕頭上嗎?”
宿念往卧室一指,黑腦袋往景霖的肩膀上靠,手臂勾住景霖的脖子,呼着熱氣撩撥人,說:“……可以進來瞅瞅,我樂意給你分享。”
在原始的欲.望的控制下,時間過的更快了,熱個汗的功夫,一天都過完了。
景霖盡興了,二傻的本質完全恢複,開始纏着宿念要這要那的了。
“念念,你得補償我。”
“宿念,你不給我紀念品,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嗨,小念,本二少贈你玫瑰,你不得回個禮?”
“啊啊啊,宿念啊,宿念,你不給我東西,你死了我都不知道對什麽哭。”
……
宿念被煩的想錘死這傻逼。
天都沒亮,宿念就戴着口罩,頂着亂蓬蓬的頭發,去了家百年長青的小賣部,花了一塊錢,買了一枚戒指。
太陽升了起來,光都流入了屋內,跟景霖一塊期待着。
景霖趴在桌子邊,桃花眼笑得很柔,豎起修長的手,把戒指從指尖套上,溜溜滑落,正好套到手指底端。
“剛剛好。”
簡直是為他量指訂做的一般。
景霖的手指抖動兩下,戒指上的玻璃鑽閃爍着亮眼的光。
他歡欣的望着宿念,問:“好看嗎?”
“好看。”景霖笑像個孩子,除了贊成他,宿念回答不了別的。
宿念告訴了景霖,這枚戒指才一塊錢,是廢鐵打造的,算是報複景霖給他的咒罵信。
景霖吻了吻戒指,說:“它的好看,不會改變。與我很配。”
但宿念沒告訴景霖,那張一塊錢,是他母親親手給他的唯一禮物——她什麽都沒有,只有走向生産室,奇跡般撿到的一塊錢。
她視若珍寶,把一塊錢紙吹了兩口氣,蓋在宿念嬰兒的小肚臍眼上,像小毯子。
宿念留到了好多年,直到現在,給景霖買戒指,花出去了。
他每次回想母親的時候,都會感激景霖一直戴着那枚一塊錢戒指。
他真的特感激,這年頭,一塊錢買一顆糖都難買。
要不是景霖,他還真不知道能買什麽。
戒指的事搞定了,景霖又貪心大起,想搞其他事,當場對宿念表白:“咱倆在一起吧?”
“沒好處的事不幹。”宿念拒絕的特幹脆。
景霖沉默了半天,悶聲聲的問:“你為什麽不是逃避這,就是逃避那?你在害怕什麽?”
宿念斜了下眼,清清亮亮地說:“沒有這和那,我逃避的只有你和你的愛。”
“我的愛有錯?”
宿念特坦然道:“呃……不愛你也沒錯呀。”
景霖眯了眯眼,尖銳的牙齒抵着下唇,盯着宿念的白脖子,想咬死他,說:“可你明明愛我,卻又不想愛我,愛我是錯嗎?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宿念默默的把白領子拉高,說:“我難敢呀。你有親厚的長輩,友善的朋友,很多很多,你擁有我想擁有的一切。我不想因為我,把你給毀了……”
要說跟景霖在一起的理由,只有一個:他倆相愛。
但要說他跟景霖不在一起的理由,宿念能有一大籮筐。
宿念忘記不了宿白,他厭惡無所作為的景家,他不想做A唱O随的景家奴。
他當然知道,景霖是個戀愛腦,會一往無前的跟着他。
所以他怕,他讨厭着景家,卻也知道景家好,他不想景霖失去景家。
景霖是天之驕子,景家能讓他飛得更高,他不能,反而是景霖在助他飛得更高。
景霖黏黏糊糊的裹着他,把他完全罩完了,又親又咬的,聲音像絲一樣,把他又裹了一層:“你也擁有我想擁有的一切——宿念,你是我想擁有的宿念啊,你是我想擁有的人啊。”
“人總是想得到自己沒有的。知足常樂吧,天亮了,腦子該清醒了。”宿念別着瓷白的臉拒絕,指尖把手心掐的流了血。
“……你說的對,下一次見了。”景霖松開了宿念,散了涼氣。
他起了身,被宿念刺激的了,搞不清下一步要做什麽,于是手往後舉,摸摸後腦袋。
然後,他想到要做什麽了,望了眼太陽熾烈的窗外。
他拿着那件灰棕色的外套,邁着不回頭的大步,離開了。
過了好幾分鐘,宿念才鼓起勇氣,眺望景霖如一根絲線的身影,捂着空落落的心髒,低聲罵:“白癡。”
*
景霖繞了個彎,化作一位商旅,帶了一大堆星河的特産,去拜訪了清潔工大嬸。
清潔工大嬸好多年沒回家了,見特産跟她幻想中的兒子似的,挨個親親抱抱又吻吻。
景霖得到了那份被宿念扔的文件。
翻着一看,他樂了,抱着文件縱聲大笑,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文件是宿念僞造的,專門為了他僞造的。
真正的那一份,他做了标記,在關鍵字上塗黑了。
這一份也被塗黑了,但塗的都是宿念認為的關鍵字,一些細節點與他的不一致。
他還在中間頁畫了只立體的小王八呢,這份文件上可沒有。
宿念沒有坑他,宿念救了他。
宿念是最好的寶貝蛋!
景霖一路上挂着笑,在心內放了億萬束煙花——反正不礙着別的人,他想放多少放多少。
他返回了星河。
從此,他恩将仇報,多了個失蹤的白月光,開始了他長期虐宿念的《情深深》欄目。
五年過去了。
如今,宿念27歲,景霖31歲,他倆的關系,好像有點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