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劉王祚踐
自蓬萊歸雁後,蘭亭依舊日複一日地在府庫中學習冬器制作,擁有仙籍後便逐漸自己動手鑄造冬器,如今在冬官中亦是小有名氣。
明俏在蘭亭歸來後不久便收到調令,被調任至夏官府,後調至州師,終于一嘗心願。
尚隆在大部分時候都不符合人們對稀世明君的期待,但雁國依舊在他的統治下富庶安寧。他與六太,也依舊是府庫的常客。
梧桐宮中,白雉報:“柳國一聲,劉王祚踐!”
府庫的蘭亭正在為某只馬鹿準備茶點。六太喜笑顏開、連蹦帶跳地出現時,蘭亭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麽好事。
還沒等蘭亭開口詢問,六太便啃了一口桃子道:“鄰國的劉王繼位了!”
蘭亭微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柳國的百姓總算熬出頭了。”
“蘭亭。”門外響起尚隆的聲音,蘭亭直接又倒了一小杯酒:“歡迎,主上。”
尚隆很不客氣地接過飲下,六太嘟着嘴道:“你這家夥難道不用準備去柳國嗎?”
尚隆道:“我正在準備。”他看向蘭亭,“你跟我一起去。”
“尚隆!”六太生氣地拍着桌子,“蘭亭不适合那種場合!”
尚隆有些無辜:“但是,劉王特地邀請了蘭亭。”
“特地邀請?”蘭亭停下手上的動作,微微詫異,“為什麽?”
尚隆搖頭:“不知道。對方說,你去了就明白。”
六太也正色道:“你認識柳國人?”
蘭亭搖頭:“我從來到這個世界就拜托主上帶我來雁,雖然去過柳游學,卻沒有認識什麽可能成為王的朋友。”
“是嗎?可是劉王的使者鄭重地告訴我,國府官員蘭亭,是劉王陛下的良師益友,因此劉王陛下非常希望當面表示感謝。”
“良師益友?”蘭亭實在想不起來自己還有除了明俏以外的好朋友,她有自知之明,很少無厘頭地去摻合別人的事,“會不會是弄錯了?”
尚隆笑着搖搖頭:“對方把你進入大學的時間都印證得一清二楚。”
“大學?”蘭亭回想了一下,覺得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就更奇怪了,我在裏家的人緣可不是那麽好的。”說着,她怪異地笑了笑,“怎麽辦,也許我無意中得罪了劉王陛下呢!”
六太信誓旦旦地說:“放心吧,尚隆那家夥跟你一起去,對方不敢做什麽的。”
蘭亭與尚隆交換了一個莫名的眼神,道:“那便全靠主上護佑我等小臣了。”
尚隆毫不客氣地點了點頭。
蘭亭和尚隆坐着騎獸,飛快掠過柳國的土地時,發現這個國度雖處于一片荒蕪,卻多了一種名為希望的氣息。
蘭亭有感而發:“柳變了很多。”
“因為有王。”
“主上會不會覺得,做王是件很辛苦的事?”蘭亭淡聲問道。
尚隆望着不知名的遠方,坦然道:“身為王,為百姓做點事,才不會因為空擔着頭銜而惶惶不安。”
“因為已經是王,所以與其承受不安和慚愧帶來的疲累,還不如承受責任帶來的疲累。”蘭亭柔和的聲音帶着輕然笑意,“主上,您很會投機取巧。”
尚隆有些驚詫地看着蘭亭微笑的面龐。
因為從出生就是少主,所以他別無選擇地履行自己能盡的一切義務。然而等他能擺脫這一切責任時,可怕的習慣已經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他的前半生,靠責任活得樂觀,那麽當他面臨選擇,除了責任,便已別無選擇。
可當國家變得富饒,他卻找不到前行的動力。
尚隆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好,知道自己的不作為終有一日會讓這個國家再次陷入混亂,也知道雁是百足之蟲,雖然看不出問題,可自己的迷茫已經埋下隐患。
——然而,無能為力。
在小松尚隆的生命裏,除了責任,已經什麽都不剩了。那是尚隆一個人的世界,連六太都沒能觸及,貧乏而脆弱。
尚隆不得不承認,蘭亭雖然笑着,說出的話卻是意外地一針見血。
尚隆沉默許久,才發出一陣輕松暢然的輕笑:“是啊,雖然我是個樂天派,但時間久了,還是會累的,所以,偶爾偷偷懶也不是什麽不可容忍的事情吧?”
蘭亭眸光流轉,調笑道:“我聽明俏說,主上偷懶的頻率可不是‘偶爾’。”
尚隆看着她打趣的神情,也笑出了聲。
不知為何,看着蘭亭的時候,他偶然覺得,漫長的人生也不是那麽無趣了。
次日上午,蘭亭随着尚隆,進入了柳國的王宮——芬華宮。
比起玄英宮的大氣,芬華宮的氣質更柔婉一些。
蘭亭作為一名冬官府小吏,随侍于功成名就的延王陛下,本身已經足夠違和,更何況新任的劉王陛下親自會見?
蘭亭穿着冬官府的官服,按照外國使者的禮節,站在尚隆身後。
“主上駕到!”外面一聲報響,蘭亭不由微微好奇地看着門口。
那是一名容貌明豔的少女,眸光沉澱着老練,棱角卻帶着銳氣——蘭亭記得這張臉,曾經裏家那個名叫花琅的少女。
蘭亭微微露出笑意,不為劉王陛下華美莊重的打扮、不為幾面之緣的熟悉,而是少女經歷歲月沉澱後,綻放在眉梢眼角的自信和寬容、豁達和朝氣。
——那是比溫室花朵的純美更為嬌豔而恒久的美麗。
劉王微笑着看向尚隆:“延王陛下,見面更勝聞名。”一旁的劉麟向尚隆行跪禮以示尊敬。
尚隆的笑容大方而收斂:“劉王陛下,恭喜。”
“拜見劉王陛下!”蘭亭不比劉麟身份高貴,要行伏禮。
劉王微微颔首,擡手制止蘭亭的動作:“蘭亭,幾年不見,你便不認識我了嗎?”
蘭亭從善如流:“非也,只是劉王陛下今時不同往日。”
劉王輕笑道:“數年不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齒。”
“劉王陛下卻是士別三日,令人刮目相看。”蘭亭客氣地說道,她見花琅的動作有些凝滞,卻沒有打算和她拉近關系。
不同國家的王和官吏,本就不該太過親近,更何況她和花琅屬于那種淡如水的交情,可以客觀欣賞認可彼此,卻未必适合談天說地。
劉王似乎明白了蘭亭的意思,她微微一笑:“謝謝。”謝謝你帶我走向廣闊的天地,謝謝你,讓我成為不一樣的自己。
“劉王陛下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蘭亭道,她明白自己沒有做什麽,不過是指了一條路,而花琅選擇了那條路,僅此而已。
這次觐見并不複雜,蘭亭和花琅以她們慣有的說話方式,讓尚隆成了華麗的陪襯。
盛大的登基儀式後,蘭亭便随着尚隆啓程返回雁。
乘騎在孟極上,蘭亭調侃道:“早知道花琅會成為王,以前就應該讨好她一點。”
尚隆也開玩笑似地道:“已經來不及了,不過你可以考慮讨好我。”
蘭亭認真地拒絕:“不要,主上什麽都不缺,太難讨好了。”
明明是極為親近的調侃,卻被蘭亭說得十分莊重,頗有幾分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