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結婚這種事

蘭亭離開的幾個月裏,玄英宮出現了府庫鬧鬼的傳聞。傳言愈演愈烈,甚至提到了尚隆面前,然而無論是尚隆還是六太,都只一笑置之。

尚隆的樣子比以往更憊懶無趣,六太注意到了。哪怕尚隆如同往常一樣與他擡杠,一點沒有客氣的意思,身為半身的六太還是發現了尚隆的異樣。

尚隆變得沉默了,有時甚至是陰沉。他常常一個人發呆,卻從不告訴六太他在想什麽。

其實不需要他說,六太知道。

從蘭亭離開後一個月開始,六太便發現尚隆上朝時總是很難集中精力,不完全是不感興趣的困倦,還帶着那種睡眠不足的疲勞。

這不合理。這一個月間,尚隆甚至沒有逃家。

夜半三更,六太悄悄跟在尚隆身後,兜兜轉轉,到了往常蘭亭招待他們的亭子。

六太默默地看着,尚隆在那裏喝酒,整整一夜。

六太也想念蘭亭,想念她風趣的話語,想念她的腌桃子,想念她安靜的笑容

可是,隐隐間他知道,他的想念和尚隆的想念是不一樣的。

蘭亭

六太看着天空,希望蘭亭的歸來能讓尚隆開懷。

最開始的兩個月,蘭亭還寄過兩封信,後來卻音信全無。随着明俏的婚期臨近,一種隐隐的沉郁蔓延在關弓上空。

尚隆常常在府庫坐上一整晚,喝一點桃花酒,好似蘭亭從未離開。他并非看不出六太的擔憂,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耐性,連朝政都忍不住想要敷衍。唯有坐在府庫裏他常坐的那個位置,才覺得稍微安心一些。

可時間長了,他依舊覺得寂寞。

這裏沒有記憶中沉靜而溫和的笑容,沒有那個總是能一針見血看出他所想的女子。

蘭亭離開的時間越久,尚隆花去想她的時間便越長。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尚隆自己都覺得好笑。

他認識蘭亭不足二十年,比起他悠長的生命實在不值一提。可他的思緒總是被記憶中的她帶走,不經意間,她似乎占據了他生命太多的空間。

尚隆隐隐明白自己怎麽了,卻又總是離答案隔着一層薄薄的紙——他變得暴躁起來。

六太非常擔心尚隆,可他什麽都做不了,唯有默默祈禱蘭亭早些歸來。

距離明俏和朱衡的婚期還有半個月時,尚隆的情況似乎開始好轉,然而,直到明俏婚期的前一天,蘭亭都沒有出現。

尚隆似乎沒有什麽異常,但最熟悉他的六太卻感到了醞釀的風雨。

六太不敢想象,如果蘭亭沒有回來

是夜,府庫。

蘭亭乘着驺虞,跌跌撞撞地降落在府庫的花園裏。她伸手擦了擦額角的冷汗,萬分想念她乖順的孟極。

蘭亭将驺虞牽到小池塘邊,把它拴在一顆枝幹粗壯的樹上,才微微舒了口氣,輕拭額角,環視着這個她呆過十多年的地方——她往常招待朋友的亭子裏有一壺酒。

蘭亭心頭一喜,輕快地走了過去。

酒是涼的

蘭亭摸了摸酒壺,歡喜的笑容漸漸隐去。她有些失望地垂着頭,努力想要笑一笑,卻怎麽也做不到。

——是她想多了,都這麽晚了,怎麽可能會有人

“蘭亭?”低沉的聲音,帶着期待和試探。

蘭亭轉過身,對着來人笑了。

久別重逢,滿是歡喜。

是尚隆。

他站在亭子外圍,手中還有一壺冒着熱氣的酒。

尚隆也在看着蘭亭,外出半年,她稍微曬黑了些,一雙眼睛卻比往日靈動,沉靜溫和中多了些少有的生機。

蘭亭見尚隆沒有反應,三步并作兩步,幾乎是小跑着,迎上了眼前的男子,雙臂一伸,抱住了男人的脖子,整個人幾乎都挂在了尚隆身上。

以尚隆的本事,蘭亭那點體重根本不算什麽,然而他被蘭亭突如其來的熱情吓到了,以至于沒有穩住身子,靠在欄杆上才站穩。

尚隆輕笑兩聲,也豪氣地抱了抱蘭亭。

蘭亭這才松開尚隆,退後兩步,微笑着拱手:“好久不見了,風漢。”

僅僅一句話,似乎化開了尚隆半年來的沉郁。

尚隆瞧着她滿含笑意的模樣,把手藏在寬敞的袖子裏,道:“你也知道很久了啊”

尚隆抱怨的口氣讓蘭亭發笑,她親自倒了杯酒給尚隆,道:“我去奏了。”

尚隆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很詫異她竟然跑到那麽遠的地方去了。

“我在隆洽拜了一位玉石匠人為師,春分日的時候,老師去升山了”

“所以,你也跟去了?”

蘭亭點點頭。

“既然你在雁的裏家認識的女孩都能成為劉王,那麽你在隆洽遇到的老師,大概也會成為宗王罷。”

“你怎麽這麽快就猜到了?”蘭亭有些不盡興的樣子,似乎很遺憾沒能讓尚隆大吃一驚。

尚隆卻像哄驺虞一樣摸了摸蘭亭的長發:“按照時間,普通的升山者必定還在蓬山,你能出來,八成是因為宗王幫你說情的關系吧?”

原來是這樣

蘭亭恍然大悟,看着尚隆的眼睛說道:“我很想念大家。”

尚隆也對她笑道:“我們,也很想念你。”

翌日

婚禮在朱衡的官邸舉行,明俏在山下的父母和妹妹也來參加了婚禮。

六太并沒有等到尚隆回正寝,便猜測尚隆自己去了朱衡那裏。

六太換上自己的便服,也向朱衡的官邸走去。

朱衡位列六官長之一,乃天官長太宰,與尚隆、六太相處最多,他的官邸距離內宮很近。

六太進去的時候,便看到尚隆和蘭亭在柳樹下說笑。他們依舊是萬分熟稔的模樣,可那份親近似乎又不同于往日。

六太盯着尚隆的笑容看了看,确定他是真的心情愉悅,才大步走了進去。

“呦,蘭亭,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六太?我昨晚才到的。”她說,“之前準備了禮物呢,可惜都放在玉器店裏了,下次再給你們。”

話音剛落,尚隆道:“你還要離開?”

蘭亭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恩,明俏完婚後,我要去隆洽參加老師的繼位儀式。”

“隆洽?”六太詫異的聲音響起,“宗王?”他藍紫色的大眼睛直直看着蘭亭:“蓬山那邊宗王出現了?真是太好了!不過,蘭亭怎麽會變成宗王的學生?”

“宗王陛下升山之前乃是一位家傳玉器匠人,家傳的雕琢手法尤為別致,我慕豔于此,拜師學藝。”蘭亭道。

六太指着蘭亭,手指微微顫抖:“你”

蘭亭微微一笑:“是啊,似乎我與陛下們,有幾分玄妙的緣分。”

三人在外面說了幾句,屋內儀式已經開始了。

仙籍的部分已經處理妥當,餘下的只有儀式而已。

明俏一身明豔的新娘打扮,更顯嬌媚,便是一貫清冷的太宰大人,也頗有幾分喜色。

這裏的婚服外袍是黑色的,十分莊重。

春官府前來唱禮的官員萬分激動,竟然有幸主持他崇拜的朱衡大人的婚禮,因此渾身洋溢着喜氣,比新郎朱衡還要興奮,

朱衡為官多年,他的老友帷湍、成笙,冢宰等人都到場了,與明俏同期的幾位官員也來了。

春官按照典制完成了禮儀部分,新人的親友便要送上祝福。

蘭亭和尚隆、六太等到別人都說完了,才悠然走了進去。

蘭亭笑着遞上一個精致的木盒子,對新人說:“祝你們白頭偕老舉案齊眉。”蘭亭一時順口,差點忘了仙是沒有子嗣的。好在及時發現,沒有說出“早生貴子”這種尴尬的臺詞。

明俏好奇地問道:“你還知道回來啊?诶,舉案齊眉是什麽意思啊?”

蘭亭道:“即為彼此敬重。”

尚隆和六太則十分大而化之地說道:“祝賀了!”

朱衡知道這兩人不太在意禮節:“多謝主上和臺甫。”

之後的程序,便與蘭亭沒什麽關系了,她轉頭對尚隆道:“我半年前埋了兩壇酒,一壇送給明俏和太宰大人做禮物了,還有一壇,風漢肯不肯賞光?”

尚隆點點頭,六太上蹿下跳:“我也要!”

蘭亭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醉了我可不負責啊。”

“沒關系沒關系!”

酒過三巡,六太已醉。

蘭亭似乎很有興致:“為了明俏和朱衡大人,幹杯!”

尚隆托着下巴,調笑道:“喂,你已經為他們喝了很多杯了。”

蘭亭眨了眨眼:“我只是”她有些難得地感性,輕垂着眸子,“有點感慨。”

“為何感慨?”尚隆轉着手中的酒杯,似是随意地問。

“一眨眼,快要二十年了,就連明俏,也”她的語氣有些清朗的憂傷,哪怕楊明俏是她最好的朋友,卻也不是萬能的。

尚隆有不能對六太說的話,蘭亭也有不能對明俏說的話。蘭亭從來都知道,明俏和她,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她們可以彼此信任,成為好友,關系親近,但很大程度上,明俏并不完全了解她。可以說,明俏與她更為親近,但說到了解滄蘭亭這個人,楊明俏甚至還不如花琅。

不是不願了解,而是,根本就無法了解。

“蘭亭。”他喚着她的名字,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

“恩?”

“六百年前,我就沒有家了。”

蘭亭氤氲着淡淡霧氣的眸子專注地看着他。

她這麽一看,尚隆似乎有些饒舌:“既然都是孤家寡人,如果你不介意我已經一大把年紀的話,我們便締結婚約吧。”

作者有話要說: 1.寫到這裏,終于愉快地感受到主角光環了~

2.看到這裏,大家應該明白,這是個小短篇吶。十分誠懇地說,根據大綱正文還有三章完結,進入倒計時啦!當然,還會有番外,因為內容都集中在主角身上,考慮用番外彌補一下其他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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