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明天,是她與師尊的大婚日……

第1章 第 1 章 明天,是她與師尊的大婚日……

月色自窗扉鋪來,梨渺坐在鏡箱前,圓睜着琉璃似的眸子,小心翼翼地描眼畫眉。

明天是她的二百歲生辰,亦是她精挑細選的大婚之日。

她為這一天期盼了太久,以致于第十七次練習梳妝打扮時,指尖依舊會細微顫抖。

明日拂曉之際,師尊便能徹徹底底地屬于她了。

思及至此,少女不禁又彎了眉眼。

半晌,梨渺起身轉向後方,笑意盈盈。

“白哥哥,好看嗎?”

身後的男子一身繡藍绫羅白衣,俊美高挺。

他暗着眼眸久久凝視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轉身,那眼中的陰霾方散去。

他見慣了她平日的模樣,也見證她對着妝奁從茫然到娴熟。

但這是他第一次看她穿上這身鮮紅的婚服。

紅得紮眼。

“當然,阿渺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此時此刻,卻又比前時前刻要更美一分。”

今歌白淡笑着說道。

梨渺輕巧咧嘴笑了笑,瓷白的虎牙若隐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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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撫上自己的臉,清眸水漣中又透出一分忐忑。

“可……師尊會喜歡麽?他從未見過我這幅模樣。”

話音剛落,男子輕擡手臂,無比自然地将她攬至懷中。

他環着她的腰肢,目光因她發間的香氣略顯迷離。

“沒人會不喜歡阿渺,我喜歡,清宵子定然也喜歡。”

師尊喜歡,她便高興。

少女面色含春,眼波粼粼。

“我想去看看師尊。”

今歌白:“今晚見了,又如何能在大婚之時給他驚喜呢。”

任他如何撫慰,梨渺都沒有做出反應。

她只是靜靜靠在他懷中,眼睛卻看着虛空,一副思索的模樣。

“嗯,白哥哥說得對。”

頸上傳來男子輕巧的呼吸。

“早些歇息,明日……還有的忙呢。”

梨渺睫羽輕扇,垂着頭低低應了聲,未曾瞧見男子嘴角笑意漸深。

夜深人靜,稀稀蟲鳴落在耳畔,仿若是明月在低語。

男子走後,梨渺拆下滿頭琳琅的飾物,卸下妝容發髻,将婚服挂在架上,理得工整。

她歡喜躺去榻上,雙手捧着一只精巧絹人,定定望着喜服的眼睛還明光熠熠。

絹人墨發高束,一襲月白衣衫聖潔無瑕。

今歌白離開梨渺的房間,卻并未回到自己的住處。

樹蔭遮蔽了月光,烏睫之下陰霾密布。

少焉,他眼底浮現一分譏诮,信步走出院落,來到一間僻靜無光的房屋前。

房門緩緩啓開,展露出屋內頹疲的人影。

那人的脖頸、手腕與腰間均縛着鎖鏈,一身白衣殘破染塵,烏發垂散,看不出半分昔年的仙風道骨、高不可攀。

木門的吱呀聲引來月色,驅散了些許陰暗。

他緩緩擡起了頭,唯有發間露出的一雙眼眸,尚存幾分曾經的冷厲鋒芒。

“你來作甚。”

這不知何時跟在梨渺身邊的神秘人物,會獨自出現在他的獄門前,是這十年間的頭一回。

今歌白居高臨下看着那俊美卻落魄的男子,眼神憐憫又譏諷。

“我是來給你選擇的,清宵子。”

他迎着清宵子涼薄如劍刃的目光,走到他的跟前。

“明天便是二月十六,阿渺定下的大婚日,巳時她便會來接你拜堂成親。”

清宵子冷寂的眸中終于浮現一絲波紋。

原來明日便到了二月十六。

——他撿到她的日子。

“萬衆景仰的清宵劍尊,定然不會與毀滅師門的逆徒同修共好,你不容,世理更不容。”

今歌白微微向前傾身,眯起眼角。

“何況她将你囚了十年,修為破損的你,連她這金丹期都能随意将你擺弄,你不從,她便再囚你十年,百年,千年,直到……”

清宵子睨來目光,打斷他輕佻又愉悅的話語。

“你究竟想說什麽。”

今歌白止了言,嗤笑一聲直起身,手托一只紅底的琉璃瓶落在他眼前。

“燃心散,服下這瓶,半炷香後,便會渾身燃盡,屍骨無存。”

“對你,也算是永升極樂了罷。”

“燃心散……你是魔宮的人?”

清宵子攏起劍眉,詫異尚未散去,他恍然想起什麽,猛地張眼掙向前。

“渺渺……!”

鎖鏈劈啪作響,瞬間在他頸上扼出猙獰的紅痕。

便是這一動,他破碎前襟下的胸前刻字也紮在了今歌白眼底。

那東一塊西一塊的隽秀小楷,刻的全是一個“渺”字。

今夜白握着燃心散後退半步,有些錯愕。

他張大雙眸俯視着清宵子血絲密布的眼睛,訝異道:“都落到這般境界,你竟還在擔心她?”

他恢複平靜,若有所思地念道:“清、宵、子。”

忽而他便笑出了聲,仿佛發現了有趣之事。

可惜這方圓卻無人能與他同樂。

少頃,今歌白挺直了身軀,似笑非笑。

“劍尊放心,我不會傷她半分,你死後,我會好好照顧她,像從前在你蔭庇下那般,讓她不受世俗侵擾,讓她永遠天真,永遠忘了你。”

“所以,你大可安心去了。”

他眼角輕彎,分外狡黠。

清宵子轉瞬卸力,垂肩埋首重重呼吸,仿佛方才的掙紮已耗盡了他的全力,只因有着鎖鏈的桎梏,他才沒有墜在地上。

今歌白再度将燃心散遞向了清宵子面前。

清宵子擡眸凝視着他掌心小瓶,之後良久,都未動作。

今歌白歪了歪脖頸。

“怎麽,舍不得?”

清宵子平複了呼吸,人也好似埋在了冰湖裏,靜得可怕。

“我現在不能死。”

今歌白的眼中掠過一絲銳利。

清宵子:“我要她親眼看着我死。”

此言一出,又輪到今歌白詫異。

劍尊低垂的眸再度顯出疲态。

“我要她知曉,己身之行種種,所釀皆為惡果。”

“然後……從此放下執念。”

“忘了我,她怕是做不到。那便讓她永遠記得這一天。”

他自嘲而笑,滿是無奈。

“可惜師徒百餘年,我終是未能讓她學會何為善惡。”

“都是為師教導無方……”

最後一句話,低到了塵埃裏。

劍尊雙目無神地望着地面,仿佛那名少女正坐在他身前,乖巧聆聽教誨。

今歌白沉默地注視了他半晌。

“清宵子,你比我還要殘忍。”

他沒有嘲笑或憤怒,只是平靜地陳述了這句話。

他将燃心散放在了地上,轉身離去,未再發一言。

庭院中光影變幻,今歌白擡頭望天,眉頭低壓。

月蝕。

是個好兆頭。

他揚起了嘴角。

待明日清宵子身死,阿渺的婚禮便無法繼續。

屆時,他會取代他,與她拜堂成親。

-

梨渺一夜都未眠。

翌日尚未破曉,梨渺便溜下了床,将那被她盯了一夜的喜服再度披上身,梳妝打扮,滿懷喜悅。

精心收拾好自身,梨渺打開房門,今歌白已在門外等待。

他負手而立,玉樹臨風,看向她的眼神溫柔而惬意。

他走到她跟前,将一枚湖藍色玉佩挂在了少女的項上。

“生辰快樂,阿渺。”

梨渺好奇看着玉佩上雕刻的精巧鳳凰。

“這是白哥哥親手做的禮物?”

“嗯。”今歌白淺笑着點頭。

“既是白哥哥做的,那便是世間極好的寶物了。”

梨渺雙手捧着玉佩,笑眼盈盈。

“真好!”

今歌白看着她的笑靥,短暫失神之中,不禁抿了抿唇角。

梨渺上去捉住了他的手腕,邁步時,一身銀飾叮鈴作響。

“白哥哥,該去布置會場了!”

一催促,今歌白回了神,方才的美妙沉浸被敲了個四碎。

他表面未動聲色,由着她将他拉去庭院。

無人會光臨今日的婚禮。

但他會幫助阿渺完成自己願望。

聽到遠處的動靜,禁室內的男子緩緩啓開了眼。

庭院中的男女置放着早便準備好的裝飾。

張燈結彩,紅火熱情。

清宵子透過窗沿,望見了那不該屬于這避世之地的塵俗之色。

梨渺身披紅衣走過石板路,将懷中的精巧絹人一個一個放在椅上,片刻後,院內的桌旁仿佛坐滿了賓客。

絹人們神态各異,繡出的眼睛也不知看着哪方。

梨渺趴到桌沿上,歪頭看着右側一臉板正的藍衣絹人。

“大師兄,我們今天不比劍,一會兒喝酒,你可不能先倒了。”

說罷,她又轉向左側,對着撇嘴的青衣絹人笑。

“三師姐,你再也管不着我了,因為我當真要做師娘了!”

……

院中傳來少女的歡笑,禁室內的男子屈身前挪,咬住那地上的紅底琉璃瓶,用舌尖抵開瓶塞,仰頭将瓶內的赤色粉末灌盡。

今歌白靜默站在一旁,看着梨渺同那些絹人說得有來無回。

自從清淨門覆滅後,阿渺便喜歡上做絹人娃娃了。

她做了十九只外觀各異的絹人,十八只在這院內坐着,還有一只在她枕邊躺着。

可惜她并未去做以自己為原型的絹人,否則他定要向她讨要來,置在枕邊,夜夜瞧着。

“阿渺。”

今歌白輕喚,梨渺迷茫擡起了頭。

“稍後的拜堂禮,不如此刻同我演習一番?”

梨渺眨了眨眼,“白哥哥講的我都記住了,為何還要演練?”

今歌白泰然微笑:“只記住了步驟,又未親身體驗,如何保證一會兒不出錯?”

梨渺垂眸稍加思索,“嗯,畢竟是如此重要的場合,應當謹慎些!”

今歌白難抑眼底悅色,只得撇開面容掩藏了片刻。

他端正走到梨渺身邊。

“一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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