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教劍

第10章 第 10 章 教劍

梨渺望着他深邃的眼,神思卻未停落在那墨玉之間。

穆忘朝趕來此方,遠遠望見那高挑男子摟着少女腰身,輕撫面頰,好一派親密又和諧的光景。

他顫了顫睫羽,視線忽而模糊一陣,仿佛被數十丈外的海浪打昏了雙眸。

梨渺微微啓開粘連許久的唇。

她空洞地牽起唇角。

“我想一人待一會兒。”

今歌白深深嘆氣,抱過少女的腦袋輕輕撫了撫,低語一句後依依不舍地離開。

又一次回避了他的邀請,真是失敗。

穆忘朝躲到了樹後,靜等男子走遠。

他背靠着樹幹,眼眸低垂,心緒難名。

他五指握起又松開,如此反複,似乎在糾結于某種決定。

許久過後,穆忘朝垂落雙手,走向沙灘。

聽到後方遲疑的腳步聲,梨渺抿了抿唇,緩緩回身。

少年停在三丈遠,外袍松垮,目光平靜憂涼。

少女衣發随風,飄然若離散,眼角映着夕晖,單薄又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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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我說了不該說的話,勾起你的傷心事。”

穆忘朝聲音清冷,透着愧意。

“我要如何做,才能讓你不那麽難過。”

梨渺垂首沉默了良久。

“我不知道。”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潮聲空寂,無人再與之相和。

梨渺扯開唇角勉強笑了笑,緩步走過穆忘朝身側,輕描淡寫道:“庭院東側還有處寬敞的空房,阿朝便先住在那兒罷。”

穆忘朝錯愕看向她。

梨渺頓下步子,側回首道:“明日辰時,東邊樹林外,我教你劍法。”

穆忘朝目送她離去,滞在風中悵然若失。

分明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可聽到少女冷淡疏離的話語,他心中卻像壓了塊重石,令他喘不過氣來。

梨渺窩在床頭,理着絹人以假亂真的墨發,委屈又不甘地咬唇。

她不想玩這無趣的絹人。

她想觸碰師尊,與他親密無間。

究竟要如何才能避免師尊口中的“後果”呢……

白哥哥說,他不會因烈火焚身而死,難道……需讓師尊與他一般,心甘情願地為她烈火焚身,才不會招致惡果?

可師尊拒絕了她那麽多年,重生一世,依舊抗拒她的觸碰。

在死亡的威脅面前,什麽血契壓制,都失去了本該有的作用。

梨渺咬起了拇指指甲。

她從來都不會讨他人歡心。

若她能像塑造軀體那般捏造情感,便能更改師尊的認知,理所當然地讓他愛她。

梨渺走投無路,自認只有這一個方法可實踐。

她思索着扭轉穆忘朝意識的方法,睜着眼睛一動不動坐了一夜,晨曦降臨時,她眸裏已鋪上了血絲。

梨渺的神識恍然被拉回了現實。

她想起自己還與師尊有約,而此刻已過了辰時。

梨渺滑下床,無精打采地取了兩柄劍,走向海島東側。

樹林之外,有一方被削齊的空地,那是梨渺與今歌白的修煉所。

少年早已在場中等候,見梨渺姍姍來遲,他并未詢問,遠遠便恭敬向她行了一禮。

一夜的時間,都沒能讓梨渺理清心緒。

此刻看見穆忘朝,她亦不知該如何應對,呆讷地分出一柄劍交到他手上。

“今日教你幾招基礎劍法。”

清淨門中,自然有清宵劍尊的獨創劍法。

但梨渺并不想讓穆忘朝憶起任何往事,便沒那份底氣去展露,只打算教他一些各門派與坊市間流傳的通用劍法。

穆忘朝見到梨渺眼中血絲時,不可抑制地心驚。

她定然記挂着那傷心事,徹夜未眠。

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他的無心之言。

渺渺姑娘已那般傷心疲憊,卻還要來教他劍法,穆忘朝握着劍柄,只覺手中利器沉重,他受之有愧。

“渺渺身心欠佳,不如改日再教罷。”穆忘朝忍不住輕聲出口道。

梨渺目光搖曳一番,才落到了他的臉上。

“阿朝不是想着出海尋仇麽,早日習得本事傍身,是你所願。”

穆忘朝眸光晃動,他動了動唇,慚愧垂下臉,低聲道:“也不急于這幾日……”

“無妨。”

梨渺漫不經心摩挲着劍柄。

“曾經為你鑄造身軀時,我每日都是這般過來的。”

穆忘朝內心頓顫,愕然望向少女的臉。

她心不在焉,似乎都并未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麽話。

穆忘朝相信那并非虛言。

若非今日眼見,他根本不會理解,渺渺究竟為他付出了多少心血。

即便不知其因,即便不明其心,她在他身上的諸多耗費,都不會是虛假。

或許他不該糾結于所謂莫須有的圖謀……

梨渺短嘆一聲,收了心思,平靜看向呆滞中的少年,拔劍出鞘。

“開始罷。”

穆忘朝正了顏色,鄭重點下頭,心境卻未平。

梨渺走向前方,未使靈力,長劍起,踏步旋,衣發翩翩。

這是她在清宵子門下,修習的第一套劍術。

于她而言,并沒有什麽效用。畢竟除了宗門演習,她從來都未遇到過讓她拔劍的機會。

可就是這麽一套極其簡單的劍招,她都使得十分漂亮。

練得認真、表現出色,會讓師尊溫柔展顏,僅此而已。

梨渺收劍落于手心,低頭看着劍刃上倒映着的眉眼,一時好似回到了五百年前。

“看清了麽?”她輕聲問道,不經意用上了記憶中清宵子的語氣。

“嗯。”

穆忘朝應聲,走到場中,提劍身前。

梨渺看着少年流暢的身形,不禁失神。

她才演示一遍,他便都記了下來,動作精準,仿佛已練習過許多遍。

聽說師尊天生劍骨,雖築基偏晚,卻早早顯露劍術天資,正式踏入仙途後,又刻苦遠于常人,成了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兩千歲,師尊化神期大圓滿,是修真界從古至今,最早迎來渡劫期雷劫之人。

可惜,他沒能渡過。

梨渺不知此時穆忘朝的熟稔,究竟是源于他的高超天賦,還是他靈魂之中掩埋的記憶。

穆忘朝練過一遍,轉身卻見梨渺望着他出神,他心中一頓,謹慎出聲:“渺渺姑娘,我方才使的劍,可有何處不妥?”

梨扇動眼睫,滿是讷然。“沒有……便這般練着吧。”

穆忘朝靜止望着她,半晌才應了聲。

梨渺看着他毫不停歇地舞了一遍又一遍。

她拿來的劍,只是再尋常不過的貨品,而他愈發游刃有餘,步伐迅疾,身形飄逸,已初顯仙姿。

梨渺看得呆了。

恍惚之間,好似又見到那颀長飄逸的如月谪仙。

她無意識走上前,向那月白色身影伸出手。

穆忘朝發覺少女靠近,中斷了練習轉回身,卻見她纖手輕擡,看他看得入神。

四目相對間,梨渺的夢忽然醒了。

眼前沒了劍尊傲岸的身影,只有一個與他面容無差、氣質卻大相徑庭的少年。

梨渺懸空的手指微微動了動,而後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

穆忘朝将她的刻意掩飾都看在眼底,他回想着方才少女的目光,若有所思。

“接下來,嘗試将靈氣運入劍中,人劍若能統合如一,再樸實的招式,亦能擊出破浪之勢。”

梨渺生硬開口,無有半句周旋。

她二指劃過劍身,揮劍迅如疾風,只一招,劍勢劃破地層,百丈黃沙驚飛。

穆忘朝驚愕張了張眸。

渺渺曾随口透露,她并不擅長使劍,然而她揮得輕巧,便能有如此威力。

這便是元嬰期的底氣麽。

“你也可以。”梨渺淡定說道。

師尊悟性極高,習劍飛快,又有她的力量供給,很快他便能成為一具實力超群的傀儡。

其實她并不希望他學得那般快。

待他學有所成,她便會陪他離開海島,遁入塵世。

可在那之前,她能否想出辦法讓他情願對她死心塌地,還未可知。

二人獨處的時間彌足珍貴,梨渺卻不敢再碰他。

眼睜睜看着機會流逝,這感受摧心煎熬,叫她煩躁。

梨渺的變化,讓穆忘朝不是滋味。

他始終認為,與人交往應秉持禮性界限,梨渺先前毫無克制地越界,便該是錯的。

那個黏人的姑娘終于懂得矜持,不再讓他難堪,他理應是慶幸的。

可她不再與他訴說心緒,終日魂不守舍,仿佛只有冷冰冰地教他習劍,才能短暫壓制住她的煩悶。

穆忘朝對此并不歡欣。

連他自己都不知,胸中這反常的情緒從何而來。

分明……他與她相識相伴,還不過半月。

傍晚修行結束,梨渺便會回房。

今歌白适時而入,在她房中言語動聽地安撫誘哄。

穆忘朝望着對面窗扉上閃爍的人影,心緒恍恍,用力捏緊了門框。

至少,她還有信得過的人,能夠纾解她心中郁結。

至少,那元嬰真君從不在她房中過夜。

又一夜,穆忘朝在房門口等到了月上中天。

白衣男子離開梨渺房中時,穆忘朝忽地踏步而出,追趕上去。

察覺到少年的跟随,今歌白神色微冷,大好的心情都被怨怒一掃而空。

他停在藤架旁,負起雙手,涼幽幽道:“何事找上本君?”

穆忘朝面色端正,俯首微禮,出聲溫和堅定:“忘朝懇請前輩解惑,渺渺姑娘……心中症結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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