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阿朝真是惹人疼愛
第52章 第 52 章 阿朝真是惹人疼愛
梨渺愣了片晌, 忽而想起她生辰那晚,阿朝與鐘渠拼力一戰,軀殼受損, 她耗費血氣為他修補,又喂了他不少血,之後便以疲累為由, 哄騙阿朝抱着她……去草坡上賞了一晚月。
她即便感到疲累,也不至于連禦空飛行都做不到,那晚, 她不過是心血來潮向阿朝撒了個嬌……他不會當真了吧?
想通其中道理, 再看到少年別扭卻故作無事的模樣, 梨渺驀地噗嗤一笑。
穆忘朝當即不明所以地轉回了目光,“……你笑什麽?”
梨渺:“笑阿朝真是惹人疼愛。”
穆忘朝:“……”
罷了,她無事便好。
“停停, 本君一把年紀的可見不得人在面前打情罵俏。”
靳無常負手走來, 分明一副青年人的面貌, 此時卻臉色發白, 一副被抽幹的體虛模樣。
梨渺轉向他, “掌門有如此本事, 何不早些使出來, 還叫我等費這些力。”
道人眯起眼, 面無表情地冷笑一聲,“呵, 哪有那般容易, 若非你二人制住了那怪物,又令它受了不少致命傷,我還未必能成呢。”
“噢……看來掌門的術法, 也并非為所欲為呀。”
梨渺一本正經地分析道。
“難怪你總共沒出幾招,內息卻比我倆都虛。”
靳無常咂了下舌,他出招雖少,卻招招消耗巨大,說誰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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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不知者不怪,他堂堂掌門不與假弟子計較。
“說起來,這紫不溜秋的霧是怎麽回事,鐘家人究竟做了什麽?”
梨渺訝異張眸,“原來你還什麽都不知呀!”
“掌門剛破出地宮,便一路追趕邪獸到了此處,尚不曾了解狀況。”
穆忘朝向梨渺解釋一番,又向靳無常說道:“時間不多了,不如路上再為掌門講述。”
靳無常點頭應允,三人又朝北方地宮趕去,臨走前不忘将散落一地的納戒儲物袋一卷而空。
梨渺踩在穆忘朝的劍上,遠遠便望見耀眼的陣光。
看見三人歸來,弟子們激動站起身,紛紛呼喚着他們。
梨渺剛落地,一團顯眼翠綠便驀地撲來将她抱住,放聲嚎啕。
“阿渺你總算回來了!嗚……我可擔心死你了!”
她抽抽噎噎,半句一哽,全然顧不得自己的形象。
梨渺雙目溜圓地轉了半圈,犯着愣拍拍少女的背,安撫道:“沒事沒事,我好好的。”
悉星河擡起臉,杏眼瞪得渾圓,“沒受傷?”
梨渺抿起唇角,一臉乖巧地搖頭,“還好掌門及時趕到,三兩下便除了那邪獸,實在了得。”
靳無常眼角微抖,掩唇清了清嗓。
悉星河長舒了口氣,牽起梨渺的手,道:“我聽師兄師姐說,是穆師弟将我送來的,分明先前我受了極重的傷,都以為自己沒命了……阿渺,是你救治了我?”
梨渺點頭。
少女頓時眼波晃蕩,感動癟起了嘴,出聲都變得嘶啞:“阿渺,穆師弟,謝謝你們。”
“同門之間,本應如此。”
梨渺念着她從小便常聽人說的話語,卻目光微滞,忽在此刻有所感悟。
“師姐保護阿朝,我該謝謝你。”她讷讷低下頭,看着那只緊握的手出神。
穆忘朝看着她們,一時有些恍惚。
劫後餘生,方覺這平靜何其難得。
他默默嘆了口氣,收回心神,輕聲提醒梨渺:“渺渺,解藥。”
梨渺呆滞的眼眸忽然明朗,她點點頭,将先前煉制的解藥取出,對衆人道:“解藥我又煉制了一些,大家自行取用,不必客氣,藥材還有許多。”
“阿渺師妹,這一趟可多虧了你!”
“還好掌門有遠見,帶上了阿渺師妹,否則我可不知該怎麽辦了!”
“虧咱們還是築基修士,關鍵時刻,還得靠阿渺師妹力挽狂瀾,真讓你見笑了,哈哈……”
“煉氣期便能有如此造詣,等到了金丹期,那還不成為一代名醫聖手啊?!”
弟子們的話語此起彼伏,圍着梨渺又是感激又是誇贊,梨渺不善應對此般狀況,讪讪自謙了幾句,神不知鬼不覺地繞到了靳無常身後。
靳無常目光緩緩掃過衆人,除了身受毒霧侵襲,他們身上并未留下重傷,可在場人數卻缺了幾位。
“不在場的五人,諸位可知其下落?”
弟子們面面相觑,一個接一個地搖頭。
迎真攏眉道:“今早我尚與李師弟、王師弟待在一塊,他們說要留在荊棘崖尋找佛心蓮,現在仍未趕來,時間……着實有些久了。”
靳無常雙目微凝,他親眼見識過那邪獸的嗜血惡性,遺落的那幾位……只怕兇多吉少。
“距離秘境關閉還有兩日,諸位服好解藥,全力尋找五位同門,活要見人,死……也要确認個明白。”
衆弟子:“是。”
衆人分組前去尋找失蹤五人所在,迎真與梨渺等人回到荊棘崖地界,原先設下的陣法已然失效,李王二人不見蹤影,寂靜的高崖與山谷,好似成了掩埋于濃霧之下的虛幻死域,如何呼喊,都換不來回應。
找尋半日,悉星河隐約在樹藤下看到了異樣的顏色,走上前去,只見是衣裳殘片,她心中咯噔一下,這才看見腳下雜草與樹幹上都濺着暗色斑跡,頓時雙目圓睜,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血液幹涸的模樣。
“你、你們快來瞧瞧,這可是二位師兄的衣裳?”
迎真快步走來,拿來她手上的殘破布料,又面色沉重地觀看起周圍,最終視線落在樹幹上的兩道新鮮抓痕。
“他們被邪獸襲擊了。”
“那……他們莫非是已經……”悉星河呆滞望着地面,聲音都在發顫。
梨渺走上前,淡淡道:“鐘家豢養的邪獸以噬人為生,又有堪比元嬰之力,兩位師兄想必已然遇難。”
悉星河怔然張口,忽感毛骨悚然,心中一陣後怕。
那時若非有人出手将她從邪獸口中救下,她便也成了邪獸腹中食,化為其尖牙利爪,最終揮向同門。
她看着兩位師兄留下的痕跡,一時悲從中來,難過地吸了吸鼻子。
梨渺看到面前的姑娘垂着首,淚珠從那明亮的水眸中滾滾而落,她怔愣了面容,迷茫地碰了碰胸口。
又來了,這份莫名壓抑的感受。
她困惑了半晌,喃喃出聲:“為何你要哭呢……”
“為何你會如此難過,難道他們對你而言,也是無比重要的……不可替代之人?”
迎真驀然将視線移向發問的少女,略顯費解地斂了斂眉頭。
這話說得有些古怪,而這位年輕的小師妹面對同門之死,實在平靜過頭了。
穆忘朝怔怔注視着梨渺,他見慣了她的喜怒哀樂,時常當她是性情不合年紀、過于天真……卻又莫名偏執的小姑娘。
可他從未料到,她竟會平常地問出這種話。
直到此刻,少年才恍然領會到一件事。
渺渺并非只是不通事理,她甚至不懂人之常情。
她将她一切濃烈情感皆加諸他身,以至于他從未發現,她胸腔中包裹的,是顆極為淡漠的懵懂之心。
在渺渺心中,唯有“無比重要、不可替代之人”的死,方可叫人傷心落淚。
他會是那個人麽。
當初她見證宗門陷落、只剩她孤身一人時,又是何感受呢……
一心茫然失神的梨渺,仿佛并未察覺旁人的打量,只看着前方綠衣少女的背影,靜靜等待着答案。
“見生人死于非命,都尚會悲傷惋惜,何況對方與自己,還有着十年同門之誼……”
悉星河低緩說道,聲音輕啞如細雨垂枯葉。
她擡起頭來,深深吸起一口氣,又顫抖着嘆出。
“李師兄還給我折過紙蝶,送過晚膳,那般日日相見、活生生的人,就這般……”
悉星河聲音倏地哽了哽。
“連屍骨都沒留下。”
少女蕭索的身形,在梨渺眼中變得模糊不明。
生人死于非命,尚會令人悲傷惋惜。
她一遍遍默念着這話,字句在腦中裂成斑駁的碎片,她逐字研讀,卻仍參不透,最終只能看着它們沉入識海,消弭于浪潮之中。
悵惘間,梨渺回想起了那些闊別已久的面容。
初入師門時,她不知輕重,出手打傷了兩位師兄師姐,衆人向她投來怪異的眼神,說她頑劣,說她怪胎,她不以為意。
那時候,她以為清淨門與凡界市鎮并無區別。
師尊沒有責怪她。
他平息了衆人的言語,将她帶往後山,耐心敘說了許多道理。
她方知曉,原來,力量需要“控制”,待人應當“友善”。
她遵照師尊的教導,稀裏糊塗地去向同門道了歉。
漸漸的,那些刺耳的聲音消失了,之後再見,他們的臉上,時常挂着笑。
時間越久,她愈發确認,這裏和凡界不一樣。
三師姐總說她沒規矩,卻會冷着臉給她縫補擦破的衣裳。
二師兄會在她犯錯被關禁閉時,偷偷跑去後山給她講笑話。
大師兄熱衷于找她切磋,他說她兇狠卻毫無章法的劍勢,打起來頗有樂子。
……
原來這些,皆為“情誼”。
她胸中難以捉摸的壓抑感,便是因為這些“情誼”麽?
可為何,她看着他們慘烈死在眼前,她沒有哭呢?
梨渺沒由來地感到一陣恐懼,她抱住自己的雙臂,身軀微微顫抖。
“渺渺,你怎麽了?”穆忘朝驀地出聲。
他始終注視着梨渺,瞧見她狀态有異,頓時心下一驚。
梨渺陡然回神,她凝了凝渙散的眼,恍惚說道:“我……有些冷……”
冷?她元嬰期的境界,怎會因寒熱感到不适?
如此異常,反叫穆忘朝愈發不安,他上前攥住梨渺冰涼的手,環住她的肩膀,試圖将自己的溫度傳遞給她。
“可有好一些?”
梨渺六神無主地點頭,握住少年伸來的拇指,捏得極其用力。
看樣子,這位小師妹并非是對同門之死漠不關心,她只是有些遲鈍罷了。
迎真默默給梨渺下了此般定論。
她看着樹下神傷的綠衣少女,惋惜嘆了一聲。
“仙途險惡,生死無常,既踏入此道,便注定會經歷生離死別,一次次看着旁人永遠停留過去,直到自己也徹底斷了腳步。”
“收拾好心情,便繼續上路罷。”
“嗯……”
悉星河擦了擦淚,雙手合十,閉目道:“若有來世,望兩位師兄能過得安順些。”
離開荊棘崖,穆忘朝擔心看着始終心不在焉的梨渺,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還冷麽?”
梨渺眨眨眼,感受着少年掌心溫度,心微妙地安定了幾分。
“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她擡起琉璃似的眸。
“阿朝,如果我死了,你會哭嗎?”
少年面露怔然,旋而凝眉垂眸,低聲道:“不許胡思亂想。”
“哦……”梨渺讷然應了聲,顯出幾分低落。
穆忘朝悄悄觑她一眼,瞧她一副霜打花葉般的模樣,眸中又掠過一絲慌亂。
他故作鎮定:“我會盡我所能護你,所以……別說這種話。”
誰知她發問的一瞬,他手足無措,當真感到心慌了。
梨渺愣愣看着他,忽聽悉星河聲音低啞地輕笑了一聲,道:“穆師弟當真記挂你,都身中劇毒神志不清了,還喚着你的名字一個勁往外走,我拽都拽不住。”
梨渺詫然張了張口,卻見面前的少年倏然變了臉色,竟是比她還震驚幾分。
“阿朝,當真?”
穆忘朝目光躲閃,垂眸漲紅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