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見過尊主
第54章 第 54 章 見過尊主
今歌白冷眼回應, 語氣暗藏挑釁:“本君與阿渺你情我願,更親密的事都做得,你的指責, 本君不受。”
穆忘朝瞳孔輕縮,胸中頓生怒意,他凝視着今歌白, 壓抑着愠火沉聲道:“不論過去如何,大庭廣衆,便不該行此輕浮之舉。”
今歌白面容微壓, 眼神愈發陰寒。
路過的行人瞧見僵在路中的三人, 掩着唇發出輕笑低語。
靳無常看着興奮跑在前方對身後事一無所覺的悉星河, 咂着舌搖搖頭,順勢倚上身旁的小吃架,對攤主昂了昂下巴。
“來包瓜子兒。”
梨渺睜圓了眼睛看着左右兩位面色不善的男子, 不知為何好端端的, 他們又劍拔弩張了起來。
“難得出來游玩, 二位緣何要這般, 大好的心情都敗壞了。”梨渺恹然說道, 癟着嘴透出一分怨氣。
穆忘朝目光微變, 兀自咽下一口氣, 低聲對梨渺道:“抱歉。”
今歌白悻悻瞥了穆忘朝一眼, 不情不願地收手立直了身,看向梨渺時又俨然換上一副笑顏:“阿渺息怒, 哥哥現在要離開一陣, 你且肆意玩耍,待我辦完了事,再來陪你游城。”
梨渺深吸一口氣, 平和了面容,抿唇點點頭。
男子走後,梨渺眸光流轉,腼腆沖穆忘朝笑了笑。
“其實……阿朝方才沖動的模樣,倒叫我格外喜歡。”
少年面容略僵,躊躇了好一陣,終說出他醞釀已久的疑慮:“渺渺,我認為……今前輩并非善類。”
梨渺疑惑張眸,“并非善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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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忘朝:“你可曾想過,鐘家為何會邀請今前輩前往秘境,他在其中……究竟扮演何種角色?”
梨渺目珠微動,“此事,我亦有些好奇。”
穆忘朝:“鐘家人對我等态度始終抱有輕蔑之意,但稱今前輩為‘友人’,可在初入秘境時,鐘家夫婦稱他為‘白公子’,且從始至終未與其說過一句話,就像是在我等面前刻意疏遠一般。”
“在秘境中,今前輩幾乎夜夜尋你,白日又不見蹤跡,行跡神秘……卻又來去自如,他不似為開采而來,而是另有目的。”
“最後幾日,秘境境況急轉直下,衆人命懸一線,今前輩始終不見蹤影,卻恰在秘境關閉前及時現身,他說自己被困于地宮之中,可破除地宮封印何其艱難,掌門嘗試多日,都還需我等舉力協助,今前輩消失僅僅七日,待他察覺鐘家夫婦無法前來接應他時,他當真能在那般短的時間,獨自破除封印麽?”
梨渺:“唔……的确如此,可即便白哥哥對自己的行蹤撒了謊,又能說明什麽?”
穆忘朝:“以我之見,今前輩在鐘家秘境中,乃是一名‘旁觀者’,秘境中的種種,有何值得他‘觀測’?”
梨渺思索少焉,“鐘家驅獸屠殺之行。”
少年點頭,“正與今前輩消失的時間相合。”
“若前述無誤,再繼續推測,今前輩為何要觀測這場屠殺,鐘家世代從商,從何得來那等邪惡獸仆?”
他沉了沉氣息,握着梨渺的手,低聲道:“我不願以惡意度人,可今前輩種種怪異,讓我不得不對他多一分警惕。”
“渺渺,我擔心的是你。”
梨渺看着少年沉郁的面容,抿唇沉默片刻,“即便白哥哥是惡人,那又如何?”
聽到她再平常不過的語氣,穆忘朝讷然擡眸。
“他只要待我好就夠了。”
少女面容比古井更靜,穆忘朝看着她清明的雙眼,忽而如墜深淵。
他怔怔松了她的手,腦中一片空白。
梨渺見他失魂,頓時懷疑自己說錯了話,令他不開心了,她眨眨眼,無比懇切地看着他,篤定說道:“阿朝也一樣!哪怕你嗜殺成性、惡貫滿盈,只要你待我好,其他的又有何關系?”
穆忘朝驀然輕笑,如破碎浮萍。
她明知他痛處,他最恨嗜殺之人。
梨渺望見他笑顏,忽而心慌,她又說錯了什麽話?
她雙手握住他的手,楚楚可憐地揚起臉,哀聲道:“阿朝……別這般看着我,渺渺心中難受……”
穆忘朝心中一緊,痛意未消,卻又無可抑制泛起憐惜。
他悵惘閉目,只恨自己道心不堅,實在無能至極。
“阿朝……”少女又嬌聲弱氣地喚着他,還輕輕搖起他的手臂。
穆忘朝握緊右拳,又無奈松開,他長緩嘆了口氣,睜開眼,輕若無力地撫了撫梨渺的頭頂。
“我不會變成惡人。”
梨渺盯着他點頭如搗蒜。
少年唇角輕擡,目光朝前方示意。
“走罷,悉師姐都甩開我們頗遠了。”
“嗯!”梨渺展顏如花,見他恢複原狀,她一時欣喜,抱上少年手臂便靠了過去。
靳無常冷不丁地輕笑一聲,大搖大擺跟上前,邊嗑着瓜子口中還兀自嘀咕。
“一把年紀的人了,怎麽跟個小姑娘似的,這不足二十的少年郎究竟有什麽值得你青睐?”
夜市中,二人背影成雙,成了這浩蕩畫卷濃彩重墨中的寥寥一筆。
道人輕眯着眼,嘴角挑起一抹笑意。
“青月血脈的元嬰劍君,赤日血脈的凡界少年,還有……神秘莫測的白衣惡人,呵……可真有意思。”
“阿渺!穆師弟!這間酒樓瞧着闊氣,穆師弟破境的慶功宴,不如便選在這兒?”悉星河指着旁邊六層高的酒樓說道。
梨渺擡頭看去,牆壁雕镂,屋檐漆彩,低層人影綽綽、笑聲不絕,高層輕紗闌幹遮掩六環,于熱鬧之中獨添一分神秘。
“淩霄攬月。”穆忘朝望着酒樓大門上的牌匾,輕聲一笑,“名字倒是出塵卓絕。”
他收回目光,溫和點頭,“如先前所說,該由我做東宴請諸位。”
悉星河驀地張大眼:“哎哎別別,這酒樓一瞧便價格不菲,你才入門多久呀,那點俸祿留着自己花吧。”
“悉師姐……”
“噓。”悉星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打斷了少年話語,旋即無比狡黠地彎起眼眸。
“掌門在,自然該由長輩破費了。”
剛說完,她頭頂便被敲了個爆栗。
“沒大沒小,算計到師父頭上來了。”靳無常慢悠悠的步子總算跟到了酒樓前。
悉星河縮了縮脖,揉着腦袋道:“不然顯得您這個長輩多生分不是?”
道人嗤笑,眯着眼睛瞥她,“本事沒學多少,嘴皮子練得倒是快。”
說到這悉星河便一股怨氣,她撇嘴嘟囔:“我倒是想學,可也得有人教我啊。”
唯我派哪哪兒都好,就是這甩手掌門太閑得住,本事全靠自悟。
靳無常對她的暗諷不以為意,他腦袋朝酒樓大門偏了偏,挑聲對幾人道:“走吧?”
“那就多謝掌門破費了。”梨渺挽着穆忘朝的胳膊笑吟吟道。
進了酒樓,幾人便在二樓靠窗邊坐下,小二前來招呼,梨渺與悉星河聽着小二滔滔不絕報菜名,眼睛都放着光亮。
穆忘朝安靜坐在桌旁看着梨渺,淺笑中無意透出一分無奈。
他環視樓內滿目琳琅,又望過窗外繁華。
若能夠,他當真想與他們在這一桌之上共嘗珍馐,品江湖百味。
如此,他方能找回幾分求而不得的為人感受。
梨渺察覺身旁蕭索之氣,略微一愣,轉過頭來,穩穩握住了少年的手。
少年睫羽微動,和緩轉回了側臉。
“阿朝,你正在練習辟谷,一會兒可別禁不起誘惑,我幫你吃了也一樣!”梨渺展開笑顏,竟顯得有些嬌憨。
穆忘朝眸光微晃,柔柔化開笑意。
梨渺握緊他的手,默默在心中安慰。
雖還未找到彌補他虧損魂魄的法子,可完善軀殼的方法她已到手,待材料收集完全,師尊便不會擔心會被暴露人偶之身,他也能擁有鮮活的心髒,熱淌的血液,重新成為一個……與人無二之人。
屆時,她或許便不會看到,師尊露出這般令人心疼的表情了……
感受那細膩掌心中傳來的力度,穆忘朝飄搖不定的心又平靜下去。
總是這般……無論是他難過悵惘,還是恐懼躁動,渺渺只需施以微不足道的舉動,便可撫他內心。
如此是好是壞,他都辨不清了。
穆忘朝輕不可聞地暗嘆一聲,又随意看向窗外。
“兩岸張燈結彩,往來不盡,河上花燈如螢,舟舫成群,奚城總是這般熱鬧麽。”
“哪兒能啊,這不快到百樂盛會,城裏正處節慶呢。平日裏客人雖說也多,可比起現在還是差遠咯。”小二記着菜單,順口搭話道。
穆忘朝茫然回過頭,“百樂盛會?”
小二訝然:“喲,原來道友還不知道呢?那您可趕巧了!這百樂盛會由天下第一音修聖地盛月坊舉辦,二十年方有一屆,每到這時候,天下修士皆會慕名而來,來的人多了,便自然成了節慶。”
“到如今,奚城衆民在盛會開啓一個月前便會着手布置,萬家結彩,商家徹夜燃燈、絕不閉戶。幾位客人既然來了,那可千萬別錯過!嘿嘿,願客人們玩得盡興,小人先退下了。”
“嚯,那我們來得可真是時候!”悉星河驚喜道。
“盛月坊……”梨渺眸底精光一閃而過,在百樂盛會便可見到盛月坊掌門雲淩仙子,她該用何種由頭,去向她讨來紫鲛鳍呢……
“掌門,你可聽說過這百樂盛會?”悉星河雙臂疊放在桌沿,眼裏泛着好奇。
靳無常雙臂環胸,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自然,百樂盛會,乃是盛月坊舉全派之力操辦的一場盛大演出,每次都由掌門與兩位長老擔任主演之位,其樂音上及天宮、下覆坤輿,海納宇宙萬物之理,據說聽上一曲,定能有所感悟,往屆觀衆修為大增、乃至當場破境者都不在少數。”
悉星河聽得目瞪口呆,漸漸眼中迸發出锃亮光澤,聽到“修為大增當場破境”,她當即便心血來潮,興奮問道:“那參加這百樂盛會可需什麽條件?比如身份地位……或邀請函?”
靳無常挑着嘴角搖搖頭。
“若要考量身份地位,那便不是盛月坊了。”
“百樂盛會面向天下修士,不設門檻,只要來得,便能聽得。”
“有趣,看來我們得在這奚城中待上一個月了。”梨渺單手托着臉頰,意味深長地笑道。
悉星河連連點頭,對那百樂盛會充滿期待。
過了一會兒,店中夥計依次端來菜肴,品類之豐盛,足足塞滿了桌面。
“可算讓你們找到機會敲本君一筆,還真是半點都不懂得客氣。”
靳無常斂眉咂舌,這叽叽喳喳的小徒弟還光選貴的挑,得虧他剛從鐘家奪得了戰利品,否則他可不保證自己不會克扣她的月俸。
“等等,我們可沒點酒,小哥可是弄錯了?”悉星河見小二放下一只無比精巧的玉壺,忙出聲說道。
這酒壺做工與質地……若不出所料,壺內之酒或許比這整桌佳肴還要貴重,若是宰了掌門這一筆……他怕不是要宰了她!
小二躬身笑道:“這是樓上的客人贈給四位的。”
“贈酒?”靳無常挑眉擡眸,瞬息掃了一圈,并未發現熟識者或可疑之人。
難道在上層雅間?
“什麽樣的客人,又為何要贈酒予我等?”
小二:“原因小人也不知,但那客人說,不必前去拜訪,也不必打聽她是誰。”
“嚯,這倒是怪了。”
靳無常後仰靠在椅背,“此酒何名啊?”
小二:“是那客人自己帶的酒,小人也不知。”
“那便替我等謝謝那位朋友了。”靳無常眼角含笑,松垮地抱了抱拳。
小二退去後,悉星河湊上前,狐疑地看着那玉質壺身。
“怎有人莫名其妙來贈酒,還不讓我們打探身份的?如此可疑,該不是酒中有毒吧?”
梨渺掀開壺蓋,放置鼻前嗅了嗅,思考片刻點頭道:“嗯,的确有不少毒物。”
悉星河唰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梨渺。
梨渺莞爾一笑,“是用毒物精華釀成的藥酒,小酌幾杯,不會傷身,反能助長修為。唔……都是稀有原料,此酒看來十分珍貴了。”
“哇……”悉星河偏頭看向道人。
“原來掌門在外頗有幾分人脈。”
靳無常輕蔑“呵”了聲,諱莫如深地瞥去目光,“你怎就能認定,這定然來自本君的人脈?”
“那不然呢,我們之中,還、還能是誰?”少女理直氣壯。
梨渺擡眸一想,離了清淨門與唯我派,她的熟識便只是白哥哥一人而已,贈酒之人做派神秘,定不是他。師尊生前倒是應有不少人脈,可他此刻頂着她給他精心刻畫的假樣貌,更不可能與他有關。
所以,這贈酒者便只能是靳無常的舊識了。
她認可點頭,附和道:“多謝掌門讓弟子沾光。”
靳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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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歌白抱臂倚在街角,身前是一位笑容可掬的富态男子,他恭敬向今歌白施了一禮,溫和說道:“我家家主感謝尊使出手相助,特差小人送上極品銀絲玉胎兩份,還望尊使收下。”
今歌白低眸看着男子手中足有一尺寬的烏木盒,“銘家主有心了,本君不過奉命行事,只要……他別忘了與尊主的約定才好。”
“自然,銘家會就此接手鐘家一切産業,之後持續三百年,都會依約将貢品如數交予貴宮。”
富态的管家不卑不亢地再行一禮,含笑離去。
今歌白托了托木盒,随手斂起,前往淩霄攬月,然相隔數十丈,恰見梨渺幾人從酒樓大門走出,他略微一愣,不想竟這般巧,他們也選在這間酒樓用膳。
他繞開幾人視線,淩空一躍,踏上頂層窗臺,沒入飄搖的幔帳之中。
“見過尊主。”
今歌白右手按在左前胸,略一俯首,緩緩擡眸看向倚在坐席上、姿态慵懶而優雅的魔道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