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當真是大師兄
第62章 第 62 章 當真是大師兄
箜篌弦斷, 雲淩頓然站立,蕭岚激動起身,無意打翻了身旁人的瑤琴。
“你說什麽?”雲淩雙目圓睜, 驟現淩厲之色,聲音顫抖,再難維持平日的莊重典雅。
聽雁揚起面容, 淚眼婆娑,“弟子去到落霞苑,屢次呼喚不應, 只好莽撞闖入屋中, 卻見長老倒在地上, 面色灰白……已然沒了氣息!”
女子聲聲凄厲,雲淩神色一瞬恍惚,後退半步, 險些沒能站穩。
“師尊、師尊怎會如此?!”蕭岚目眦欲裂, 滿是不可置信, 他咬緊牙根, 顧不得禮數, 當即便向霞明洞府奔去。
衆樂修驚愕慌張, 場面一時混亂無比。
“坊主冷靜, 事發突然, 還是趕快去瞧瞧霞明師侄罷。”丹冬長老直起蒼老的身軀,深重而懇切地對雲淩說道。
雲淩捏緊雙拳, 沉聲發令:“排演中止, 所有弟子,随本座前往落霞苑!”
衆樂修慌忙撤離,梨渺等人面面相觑, 無不錯愕。
“霞明仙子……仙逝了?!”悉星河神色恍恍,忍不住驚呼。
梨渺縱使目睹過諸多生死,可突生如此事變,叫她也不由得詫異。但與從前所見不同,此次聽到他人亡故的消息,她也僅僅是感到詫異,心中并未浮現那份難名的壓抑之感。
悉星河曾說,常人見生人死于非命,都會悲傷惋惜,而她此刻卻是心底空空,想要嘗試感悟悲傷,都無濟于事。
或許……是因為她從未“見”過霞明仙子。梨渺默默想道。
“名門長老突然隕落,蹊跷啊。”
今歌白雙臂環胸注視着衆樂修離去的方向,雖是感嘆,卻語氣輕悠,神态自若,眼底反倒掠過一絲興味。
Advertisement
“看來今兄也嗅到了隐情的氣息。”靳無常雙目輕眯。
“掌門,我們可要前去看看?”
穆忘朝斂眉正色,人命關天,可插手他人門派之事,還需自家掌門主張。
道人憾然長嘆一聲。
“畢竟于為師有過贈譜之誼,去見見她罷。”
幾人去往落霞苑,院中弟子衆多,連方才未參與排演的弟子們也聽到風聲聚了過來,因不知霞明死因,一時人心惶惶,四面哀哭。
雲淩正在屋內檢查霞明的屍身,神色低冷沉郁,旁人莫敢靠近。
霞明座下衆徒及兩位長老候在一旁,神色或怒或哀,氛圍壓抑,好似有重山壓在衆人頭頂。
靳無常停在門外,看着怔忡的蕭岚,輕聲嘆道:“蕭道友,節哀。”
蕭岚眼眶泛紅,強忍着方未落淚,他恍惚看向客人們,動了動唇,卻什麽都沒能說出。
那位潇灑恣意的盛月坊首徒變作如此消沉模樣,梨渺怔怔注視着他,心底終泛起一絲漣漪。
她目睹師尊離世時,也是這般……不,比他更撕心裂肺。
唯在此刻,她方能察覺,自己也能通他人之感受,而不是一張看着他人痛苦難過、自己卻不知該如何作畫的白紙。
她失去師尊時的痛苦,比他人失去親友時更烈。
這便昭示着,她對師尊的愛意,高于衆生一切!
梨渺心中暗潮湧動,她掩飾着這獨一無二的自豪感,柔聲對蕭岚說道:“蕭兄,我理解你的感受,人死不能複生,還請節哀順變。”
“師尊不可能平白死去。”蕭岚垂首低喃,指節握得發白。
雲淩緩步走出,神色哀沉。
蕭岚聽到腳步,當即擡起頭,迫切問道:“坊主,可查明我師尊死因?”
“并無外傷,乃是心脈毀損而亡。”雲淩惋嘆一聲,沉重閉上眼。
“突犯心疾?可前日我等與霞明交談,還未見其異狀……”羽山眉間染疑,與丹冬四目相對。
丹冬負手搖頭,灰白的須發好似覆了霜雪。“世事無常,世事無常啊……”
“不、我不相信。”
蕭岚驀地出聲。
“我每次為師尊熬制湯藥前後,都會檢查其心脈,近年師尊心脈趨于穩定,身體應當有所好轉才是!師尊命隕,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
雲淩:“我知你不願接受,霞明乃本座胞妹,見其隕落,本座又何嘗不心痛……”
說着,她深吸一口氣,又厲了神色。
“或許如你所言,霞明之死另有其因,還需繼續查證。若是受奸人所害,本座必剮其筋骨,決不輕饒!”
化神之氣蕩過院落,威震四方。
梨渺穩住身形,目珠微轉,上前拱手施禮,道:“雲坊主,晚輩懂些醫毒之術,可否容晚輩查看霞明長老屍身?”
雲淩目光落來,收了淩厲之色,略帶打量。
羽山長老一手輕握于身前,溫雅出聲:“小客人心腸熱忱,只是連坊主都未勘出異狀,只怕客人要白費力氣了。”
“此言差矣。”
靳無常衣擺揚起,闊步走出。
“羽山長老可別小看了我這徒兒,她雖年紀輕了點,修為淺了點,可醫術天賦一騎絕塵,還未築基便已是煉藥高手,更有以只身之力救下半個唯我派之豐功偉績,叫她試上一試,未嘗不可。”
梨渺轉頭看向靳無常,詫異于他竟這般大方地替她撐腰,她若當真是個煉氣期小修士,還真無臉擔他這番大言不慚的誇贊。
“對對,阿渺師妹醫術高超,唯我派衆人都有目共睹的!”悉星河連連點頭。
雲淩靜嘆一聲,坊中樂修不懂什麽醫術,若能查明霞明死因,求助于客又有何妨。
“既然如此,小道友,請。”
梨渺走入霞明屋中,俯身注視着榻上死寂如朽木的女子,她面無血色,容貌完好,應當死去不久。
她二指抵在女子額中,注靈查探。
神識已消,魂魄盡散。
再探其經脈內府,除去心脈受損嚴重,其餘部位粗探良好,乍一看的确像是心疾突發而亡,然方才盛月坊衆人皆道霞明近日狀态良好,如此受損狀況,不該是自發所致,而應有外力摻擾。
梨渺凝神靜氣,以其修煉施針與控火的專注細致,精準操控靈力進入死者心脈,細細感知。
她神識微妙一震,平靜睜開眼。
果然有異。
霞明心脈中有數道細小創口,還殘留着微弱的邪毒靈力,隐藏至深,極難察覺,應是某種邪功所致。
此外,其心血之中竟還裝載着致命毒物,可奇怪的是,那毒僅存在于心髒附近,她探過她各處血脈,都未發現這毒藥的蹤跡。
僅作用于心髒的毒藥麽……
此毒性烈,與那侵入心脈的毒功均可致命,若要殺人,擇其一便已足夠,可這霞明長老的身上偏偏聚了兩種……梨渺兀自思忖一番,暫且保留猜測。
梨渺起身走向門外,頓時滿院目光皆落至她身,她抿了抿唇,撇去心頭的不自在,從容來到雲淩身前。
“霞明長老的心脈,有劇毒侵染之跡。”
衆人愕然驚呼,猜測紛紛。
“我就知道,長老前些日還生龍活虎,怎會突然病逝呢?!”
“是誰如此心狠,竟以毒戕害!”
“專攻心脈,便是知曉霞明長老患有心疾,而能對元嬰強者下毒,定是趁她未有防備,兇手……說不定便是長老身側親近之人……”
“肅靜!”
身形瘦削的灰髯老者陡然釋放威壓,平定四方議論。
“境況未明,勿要妄加揣測。”
衆弟子俯首噤聲,恍然念起自家坊主便是霞明長老血親,方才一時口快,竟是連坊主都牽扯了進去,實在失禮!
丹冬長老沉籲一聲,穩步走到梨渺跟前,神态頹疲,目光深長。
“小友道霞明心脈有中毒之相,敢問有幾分把握?”
梨渺泰然回應:“十成。”
丹冬負手搖頭,喃喃嘆道:“坊主化神之境,都未查出端倪,小友卻如此篤定,還望小友謹慎對待,若有疏忽,只怕誤了時機啊……”
“此毒性烈,可用量極少,專攻弱處,的确難以察覺。下毒者想隐瞞霞明長老的死因,可仍未能瞞過在下的感知。”
梨渺擡眸直視雲淩,“雲坊主,晚輩有些猜測,此時不便明說,還需研究那毒藥方有定論。然毒液藏于霞明長老心脈之中,取血或将損壞屍身。”
“請問霞明長老近日可曾離開過盛月坊?”
蕭岚:“師尊這些日閉門清修,并未離開過。”
“如此說來,加害霞明之人,便在本門之中。”
雲淩目光灼灼,悲怒交加,萬不能忍受胞妹死于門人之手,盛月坊自诩絕塵高雅、卓然于世,可在她這坊主視線之下,竟有此等邪流暗湧,此乃宗門之恥,絕不可容其泛濫!
“來人,搜查霞明與蕭岚居所,将所有藥物一并取來。”
蕭岚聞言,猛然擡眼,錯愕道:“坊主,您莫不是懷疑……”
他迫切上前,用力抱拳:“師尊溫柔寬厚,從不苛待弟子,弟子未嘗報得恩情,又怎會加害于她?!”
梨渺沉默看向蕭岚,方才聽說霞明的心藥皆是由他熬制,坊主從他查起,倒是情理之中,只是可憐了這位大弟子,若她被他人指認加害師尊,她難保自己不會起殺心,讓質疑她愛意之人再不能狂吠。
“本座不願懷疑任何一位盛月坊門人,只是調查霞明死因,需追本溯源,若此事與你無關,本座定不會讓你蒙冤。”
雲淩沉靜注視着蕭岚,姿态莊嚴,不容忤逆。
蕭岚眸光顫動,隐忍退到一旁,先前明朗如朝日的青年,此刻如同落水瘦犬,悲憤而落寞。
不多時,前去取藥的弟子折返歸來,交來數包藥材與研磨好的藥粉,搜查霞明房間的弟子也呈上了一包藥粉。
雲淩看向梨渺,“還請道友查看,此藥可有異樣。”
梨渺從原料瞧起,眼觀、鼻嗅、神識感知,又去檢查藥粉,感知到與霞明體內一般無二的毒性,她睫羽微動,斂眉直起身來,目光緩緩拂過周圍每一人的臉。
上百雙陌生的眼睛齊齊盯着她,或急切或穩重,或催促或打量,如此場面,還真是前所未見。
“阿渺,結果如何,你快說呀!”
等待的時間短暫卻折磨,竟是悉星河第一個耐不住開了口,打破此方靜默。
梨渺平視前方,“藥材并無異樣,但霞明長老房中這包待熬的藥粉,确有毒粉摻雜。”
衆弟子倒吸涼氣,紛紛看向蕭岚。
蕭岚雙目圓睜,如被重擊了一悶棍,大腦一片空白。
“這、這不可能!”
他跨步上前,抓起那存放藥粉的瓷罐低頭查看,視線卻因激動而恍惚,如何都不得凝聚。
梨渺抿着唇走向院中的一方水池旁,舀來一罐水,倒入些許藥粉,掐訣引火煮至沸騰,又以寒氣涼卻,倒進一旁的花圃。
花草在被湯藥澆灌的一刻便迅速凝縮枯萎,化作焦泥。
“竟、竟當真是大師兄!”
人群中一語驚呼而出,頃刻間質問聲連連撲來。
蕭岚恍然擡起臉,“我并未……”
話音剛出,便淹沒在嘈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