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弑師犯上,大逆不道……

第63章 第 63 章 弑師犯上,大逆不道……

“蕭師侄, 這藥材乃是執事堂弟子采買,可研磨熬藥一事皆是由你操手,你可有交待?”羽山凝眸看着蕭岚, 溫潤的儒士此刻也難免厲了語氣。

丹冬垂首搖頭,深陷的眼窩光澤黯淡,忿忿然哀呼:“弑師犯上, 大逆不道啊……!”

蕭岚瞠目怔然,搖搖欲墜,衆人目光如萬箭刺于他身, 同門弟妹的指責更令他內心絞痛難忍, 堂堂七尺男兒, 此刻竟想嚎啕一場,大喊他并非兇手。

他面頰抽搐,強忍着澀意, 猛然轉身跪倒在雲淩身前, 铿锵說道:“弟子蕭岚, 縱是平日心性浮躁、有失首徒身份, 可素來将門規謹記在心, 對諸位長輩不敢有半分不敬!弟子敬愛師尊, 與師尊從無嫌隙, 諸位同門皆看在眼中, 我如何能戕害師尊,犯下如此惡行?!”

“心藥之毒, 定是有人栽贓陷害, 還請坊主明鑒!”

雲淩雙目沉沉看着他,怒火盈胸,連呼吸都變得艱澀深重。

無論蕭岚是否被冤枉, 霞明死于門人之手卻已成事實。

她雙拳捏得泛白,久久沒能吐出言語。

這時,那唯我派的女醫修又走到她的身邊,輕聲對她道:“雲坊主,還請讓坊中衆人退去,盤問兇手之事,交由你我便好。”

蕭岚眼眸忽顫,頹然深埋着臉。

連這坊外的小姑娘,都認定他是兇手……

雲淩注視着梨渺的眼眸,威嚴下令,長老與衆弟子縱有滿腹不甘,也只能暫且退去。

片刻後,場中唯餘雲淩坊主,幾位外客,以及俯跪在地、滿身失意的黛衣青年。

雲淩沉下一口氣,看着梨渺冷靜出聲:“門人皆已遠離,道友有何發現,盡可直言。”

梨渺舒展開眉眼,“看來坊主也相信,蕭道友是被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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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岚身軀微頓,怔然擡首。

雲淩悵然垂眸,“霞明之死,門中衆人皆有嫌疑,本座不偏信于誰,只是方才從道友的眼神中,讀出了幾分言外之意。”

門中出了這等事,雲坊主還能壓住怒意冷靜處之,梨渺不禁對她多了一絲欣賞。

她清聲道:“的确,霞明長老體內有毒藥不假,但那并非其真正死因。”

雲淩:“何以見得?”

梨渺看向花圃中那格格不入的一片污泥。

“方才傾灑湯藥時,我刻意控制了水流的落點,然随着藥汁浸入土中、四散溢去,周圍的花草也随之枯萎,可見那毒藥在水液之中頗具活性,若是注入人體,心脈鼓動、血流漫湧,藥性便該蔓延于周身。”

她收回目光,眼神平靜。

“可霞明長老體內的毒藥,卻僅留存于心髒附近,毫無蔓延跡象。”

聽者聞言,頓時領悟。

“長老中毒之時,血脈已停止湧動,那毒藥是在她身故後……刻意添上的。”穆忘朝詫然出聲。

梨渺笑着沖他點點頭,誇贊道:“聰慧。”

穆忘朝眼眸微怔,靜然閉了唇。

這種場合,似乎并不适合接受如此誇贊。

“毒藥乃是為了掩蓋死因,禍水東引,恭喜蕭兄,你是清白的。”

梨渺歪頭對蕭岚說道,仿佛壓根便未意識到,自己輕松的語氣并不合時宜。

蕭岚動容看着她,忽而眼波粼粼,方才強忍着沒湧出的淚水,此刻竟無法控制地蹿上了眼眶。

“岚兒,起來罷。”雲淩溫聲嘆道。

蕭岚鄭重抱了抱拳,撐起身來,雙膝仍覺沉重無比。

“阿渺,既然你早便知道,方才為何不向衆人解釋?蕭兄千夫所指,都快碎成片了!”

悉星河忍不住問道,方才目睹那絕望一刻,連她這旁觀者都感到難以呼吸了!

靳無常一掌落在悉星河頭頂,似挑瓜一般捏了捏,“動用你的腦瓜好好想想,兇手費心做了這麽一套幌子用來掩蓋自身,若阿渺當衆道出真相,豈不打草驚蛇?”

悉星河睜圓了眼擡起頭,恍然道:“所以方才演這麽一出,是為了讓兇手相信,他的幌子成功蒙騙了衆人?”

“嗯,一點就通,還不算太笨。”道人點頭。

悉星河癟了癟唇,無心與他鬥氣。

“阿渺姑娘,我師尊的死因究竟為何?”

蕭岚迫切望着梨渺,見識過她的本事與頭腦,他再不願僅以境界去衡量于她,而将滿心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梨渺:“心脈之內有數道細小創口,還有一股惡氣殘餘,我猜……是某種邪功所致。”

聞言,今歌白微不可見地眯了眯眼角,悄然斂下神色。

“什麽邪功?”蕭岚愕然。

梨渺搖搖頭,遺憾道:“醫毒藥理我還懂得一二,什麽功法什麽神通我便一概不知了。”

蕭岚微怔,失落嘆息一聲,是啊,畢竟只是個修醫的小姑娘,怎會懂那些旁門左道呢。

“本門功法主張高潔雅正,絕無可能呈現邪惡之氣,若道友所察不假,便是有弟子暗修邪功,觸犯門規,罪加一等。”

雲淩雙目淩厲,卻苦惱于不知從何查起。

“此般症狀,我好似見過。”今歌白幽幽出聲。

衆人齊齊看向那位自始沉默的白衣青年。

雲淩神色微變,青年又淡淡扯了扯唇角,道:“可還需親眼查探一番,方能确認。”

“道友請。”雲淩擡手示意。

今歌白從容邁進屋門,探查霞明內府,微妙眯起了眼。

果然是他。

玉衡使,聶長風。

五百年前,宮中剛滿元嬰的魔修弟子角逐七星使下三尊位,這厮便是在對戰前夕,以噬心奪魂咒暗傷他心脈,使得他與其比拼之時落得下風,屈居第二,被他壓上一頭。

姓聶的出現在盛月坊,莫非也是被尊主指派了任務,暗中攪局?

可前夜他面見尊主,玉衡使并不在場,尊主與天玑使也未曾提及。

今歌白兀自思忖,聯想到先前偶遇玉衡使麾下魔修與靳無常争奪丹霞玉瓊,他忽而有了另一番猜測。

丹霞玉瓊,主要作用于屍厥、離魂之症。

盛月坊獨門功法中,有一《化雨心法》亦有聚神、固魂之效。

難道聶長風的身體,當真出現了惡況?

想到這種可能,今歌白便心覺愉悅,就差将笑意擺在了臉上。

他有八成把握,玉衡使潛入盛月坊,僅僅出于私人目的,即便他當真身負尊主命令……讓他在盛月坊手裏吃虧,又有何妨呢。

片刻後,白衣青年負手走出,雲淩投去目光,沉穩問道:“道友,如何?”

今歌白:“霞明長老身中《噬心奪魂咒》,一門邪毒樂修心法。”

雲淩愕然張眸,“邪樂?”

今歌白:“不僅傷人無形,還能攪亂心神、抽取魂魄。”

“我堂堂盛月坊……竟有門人暗修邪樂,違背祖訓……天理難容!”

雲淩切齒震聲,再壓不住怒意。

“敢問道友,此邪法是何派所修?”

今歌白故作沉重地斂下眉頭。

“修此邪樂者,我只知一人。”

“魔宮,玉衡使。”

“你是說,兇手與魔宮暗中勾結?”雲淩目光如刺,怒火升騰。

今歌白略一颔首,輕描淡寫:“不無可能。”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雲淩顫抖握拳。

“勾結魔宮,暗修邪法,殘害長老,嫁禍同門,如此惡徒,必嚴懲之!”

“據幾位方才查看,霞明長老應當死于何時?”靳無常道。

雲淩:“應是昨晚,戌亥之間。”

靳無常:“沐心日……按規矩,貴坊弟子皆應留在房中,抄寫經文不是?我瞧這落霞苑與周圍弟子房相隔不遠,若有元嬰強者于此打鬥,附近弟子不應毫無察覺。”

雲淩看向蕭岚,“岚兒,你可曾發覺異狀?”

蕭岚眼眶微張,掙紮一瞬後,驀然單膝跪地,抱拳俯首:“弟子昨日……巳時擅自離坊,今日方歸,有違門俗,請坊主責罰!”

雲淩眸光稍動,浮現一瞬惱色,旋而無奈閉了閉眼,嘆道:“罷了,你無視禮法一事,待兇案水落石出再行責罰。”

“……多謝坊主。”

“雲坊主莫生氣,蕭兄縱有不對,卻無意做了件好事。”梨渺輕盈出聲。

蕭岚疑惑看向她。

梨渺:“方才我并未講得明白,其實,只有霞明長老房中那份藥物中摻雜了毒粉,從蕭兄住處搜來的藥粉皆清清白白,可見昨日兇手決定嫁禍蕭兄時,以為蕭兄定然也在屋內抄經,并不知其早已離坊,否則,他定會選擇去蕭兄屋中□□,如此更能将嫌疑鎖定在他一人身上。”

“如此嫁禍之行,不似深思熟慮,更像臨時起意、沖動而為。”

靳無常撫着下巴說道。

“恐怕那真兇也無法篤定,蕭兄弟是否能洗清嫌疑,此刻心中正焦躁不安呢。”

穆忘朝:“若讓兇手放下戒備,便易使其露出破綻,渺渺特意留下蕭兄,便是出于此般打算吧。”

梨渺看向少年明鏡般的雙眼,清甜笑道:“知我者,阿朝也。”

穆忘朝輕撚指腹,若無其事将目光移向蕭岚。

“要将戲做得真,只能委屈蕭兄了。”

蕭岚搖搖頭,“只要能給師尊一個交待,我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麽。”

雲淩深沉看着他,穩重嘆道:“這些日,你便待在戒律堂中罷。”

“是。”男子爽利應下,并無怨言。

華衣女子雙手攏袖,端莊轉身看向衆人。

“能傷霞明者,至少當有金丹修為,且兇案發生地點應當遠離弟子居所,如此看來,兩名長老嫌疑頗深,卻無法排除有高階弟子無視沐心之禮,于無人之地殺害霞明的可能。”

“本座一舉一動,皆會挑動波瀾,不便明察,還請諸位道友暗中助我,找出那邪修叛徒,雲淩感激不盡。”

“我等定會鼎力相助。”梨渺一口應下,而後才懵然轉頭看向靳無常,裝出後知後覺的模樣。

靳無常:“……”

答應得這般爽快,還拿他做幌子呢,氣氛都烘托到這份上,他若拒絕可就跌了份了。

“霞明仙子曾與在下有對弈贈譜之緣,我又同蕭兄弟一見如故,即便坊主不開口,靳某也會出手相幫的。”

道人端起姿态,說得正兒八經。

“蕩滌奸邪、除魔衛道,本為修者天職,晚輩定當竭盡全力。”穆忘朝鄭重抱拳一禮。

今歌白目光漫不經心地掠過少年側顏,微不可聞地輕嗤一聲。

才多大點年紀,便端出前世那副冠冕堂皇的架勢了。

“晚輩也一樣!”悉星河利索抱拳,朗聲說道。

雲淩平下震蕩的心神,莊重說道:“事成之後,雲淩定重謝諸位,決不怠慢。”

梨渺眸光炯炯,她等的便是這句話。

排除一切風險,光明正大地取走紫鲛鳍,才是她此行唯一目的!

雲淩閉目少焉,緩慢擡眸。“今日天色已晚,客人們先請住下,調查之事……便拜托諸位了。”

說罷,她轉身走入房門,卸去莊嚴之姿,背影透出幾分蕭索凄哀。

衆人沉默着離開落霞苑,梨渺駐足回望,窗臺燭影綽綽,雲淩坊主垂肩埋首,頰邊緊握着榻上女子的手,身軀顫抖,珠淚寂然而落。

梨渺眉頭微斂,心頭又隐隐泛起壓抑之感。

她虛握着拳落在胸口,懵懂而迷茫。

為何這捉摸不定的怪異感受,又在此刻冒了出來。

“渺渺?”

穆忘朝輕聲呼喚,梨渺恍惚回頭,少年正靜靜注視着她,眸中仿有碎漣搖曳。

“我沒事。”

梨渺清淺出聲,柔柔垂下睫羽。

“只是出了會神。”

晚風吹落少女額邊碎發,穆忘朝沉默少焉,溫柔将它拂至她耳後。

“生離死別……總是世人心中割舍不去的痛。”

“便将此方寧靜,留給她姐妹二人罷。”

“嗯。”梨渺微弱應了聲,小步邁到少年身側,與他并肩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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