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終局(下)……

第108章 第 108 章 終局(下)……

此言一出, 滿場嘩然。

“尊主……當真隕落了!”

天樞使手握卷軸,卻凝滞于衆魔的喧鬧聲中,閉目不揭。

“天樞使還在等什麽?”無憂疑惑地自言自語。

就在此刻, 又一陣威壓席卷而來,衆魔紛紛回神,警惕望向躁動傳來的方向。

只見數千仙道修士列陣懸于半空, 氣勢浩蕩,為首的天衡宗主姿态威嚴,使人莫敢直視。

“是、是仙門大派!他們來此作甚?!”

“還能做什麽, 專挑尊主渡劫之日闖入焱州, 必是來者不善!”

衆魔皆為警惕。

“汝元一世威風, 卻隕于雷劫,可見魔道之風,連上天都難容。”

巫馬裘語氣不明地感慨一聲。

“衆仙今日來我魔域腹地, 是何用意?”天樞使雙目深沉而冷銳, 聲音平穩, 仿佛沒有任何事能動搖他的鎮定。

巫馬裘居高臨下看着天樞使。

“本座攜仙家諸派, 來給諸位魔門道友一條明路。”

“甚麽明路?!爾等莫非是要向魔道宣戰不成?”

“哼, 早不來晚不來, 偏偏選在今日至尊渡劫之時, 大話說得漂亮, 不還是趁人之危麽?!”

人群中質問之聲此起彼伏,巫馬裘不以為意, 穩重如山。

“舊日魔道作亂多端, 攪亂風雨,仇恨不息,如今舊王已去, 諸位還想屈服于魔宮統治,受萬衆鄙棄,一世沉淪麽?”

“魔道內務,何時輪到諸位來指指點點。巫馬宗主,爾等未免管得太寬了!”天璇使樓望月懷抱渾儀法器,不滿地盯着前方的不速之客。

洪亮之聲響徹四方,引得衆人高聲附和。

“哼,巫馬宗主有意助諸位棄暗投明、修兩道之好,爾等卻這般冥頑不靈,非要鬥個血流成河麽!”

仙道隊伍中,一位門派領頭人忿忿斥責道。

“想鬥個血流成河的,難道不是你們?!”

清厲之聲劃破天際,衆人循聲望去,只見流星墜落,一名化神境少女驀然降臨在典儀高臺之上。

“那是何人?”

在人群疑聲中,梨渺轉頭看向今歌白,得到對方眼中凝重複雜的回應,不禁心頭一震,愈發沉了臉色。

巫馬裘盯着梨渺,陰郁壓低了眉頭。

數月以來江湖上都未尋得此玄辰血脈的蹤跡,原來,她果真躲在了渡火宮中。

梨渺凝眸望向前方,聲聲清朗:“我乃魔尊汝元之女,清宵劍尊親傳,梨渺!”

此言一出,滿場皆震,除了屈指可數的幾位七星使,連渡火宮中衆多魔修的臉上也乍現驚愕之色。

突然入駐宮中的客卿,竟是尊主之女?可尊主僅誕下過一次骨肉,那孩子在剛出生時便被奸人藏匿,搜遍界內皆無蹤跡!

無憂瞪大眼望着梨渺的身影,整個人都似僵成了雕塑,只有混亂不堪的情緒自眼仁中汩汩溢出。

“尊主……之女?”

胡說!尊主才沒有子嗣!

他才是尊主欽定的孩子!

“即便母尊離去,自有衆人承其意志,又豈容爾等插手!”

梨渺舉劍指向巫馬裘,目放寒光。

不想梨渺竟有如此身份,巫馬裘眸中掠過一瞬詫然,旋即恢複如常。

“延續魔宮之統,不過是加劇傾軋,惡化焱州乃至五州民衆之痛,魔道諸派,又能從中獲益幾分?若就此歸降,可免腥風血雨。”

“哼!你這厮好不要臉!誰不知你天衡宗統禦禹州萬法森嚴,說甚麽歸降,還不是想奴役我等?還談甚麽獲益!”魔衆中有人高聲呼道。

巫馬裘下颏微揚,“本派研得靈藥化厄漿,可祛魔修畢生之苦,任由諸位延幾之道。”

“化厄漿?!那是……傳聞中的神藥……化厄漿?!”

“神藥怎會出自天衡宗之手?!”

比起魔道衆修的震驚,仙門這方卻面面生疑。

……何為化厄漿?看衆魔的反應,似乎是十分了不得的藥物,可為何此前巫馬裘從未同他們提起?

現世醫道中落,他又是如何研得此等靈藥?

巫馬裘悲憫望着下方,嘴角揚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他欣賞着這番混亂之景,沉聲道:“是接受歸降,投身光明,或是承受刀劍洗禮,最後選擇的時間,交給諸位。”

場內如蜂群嗡鳴,渡火宮的魔修們面目猙獰心急如焚,可反觀高臺上的上位者們,卻安靜得出奇。

片刻後,驀然有人高呼出聲。

“軒轅門願追随天衡宗!”

天樞使視線移向聲起之地,眸光漸漸沉暗。

人群中再起軒然大波。

“好個軒轅門!一絲絲好處便将爾等收買,背信棄義,骨氣何在?!”

“哼,渡火宮掌權多年,號稱魔道之首,又給過我等幾分好處!難道諸位還想為奴為犬,年年上供麽!”

“呵,我等深受魔宮庇護,願為尊主效犬馬之勞,爾等身為魔門卻生異心,要做仙門之奴,才是荒唐!”

“本君只為求道!修魔之痛乃飛升大礙,爾等目光短淺,便永世留在此地,落得與至尊一般下場才好!”

“獨山派也願棄暗投明,追随巫馬宗主!”

“叛賊!休得猖狂!”

……

場面愈發混亂,梨渺用力攥緊了雙拳,胸中灼火蔓延。

母尊是否有想過,在她離去之後,魔門會變成這般模樣?

她不願相信母尊對此毫無準備。

讓她見證魔道之亂,也是母尊計劃之中的麽……

母尊……究竟想讓她怎麽做?

各派言語争鬥不止,驀然話鋒一轉,矛頭又指了過來。

“我等效忠渡火宮,不過是為報汝元至尊之恩,如今其人已逝,本派便再無追随之由,自該另辟新路!”

“尊主雖去,可意志未絕,她老人家的後人就在此處!”

“老夫從未聽說過尊主有甚麽後嗣!随便跳出個人來自稱魔尊之女,便可将爾等蠱惑,她有甚麽證據?!”

衆魔的目光再度聚于高臺,紮在了梨渺身上。

梨渺輕眯起眼眸,不知為何,她此刻分明湧動着怒火,卻出奇冷靜。

“是否為至尊之女,自有驗證之時。現在可不是質疑本君的時候。”

“諸派的态度,本君都聽清了。”

“歸于天衡宗麾下以求消苦化厄,還真是個不錯的買賣。但很遺憾,這場自以為是的交易,不過是諸位的妄想罷了。”

“因為我等将在此……斬落巫馬裘的頭顱!”

梨渺雙瞳凝縮,直視那人群中的魁梧男人,氣勢凜然。

仙魔衆修心底驟震,未料那從天而降的化神女子竟道出這等狂傲之言!

巫馬裘可是渡劫期的大人物,身後仙門衆派更是大能群集,而此刻魔道諸派卻被挑動內亂,雙方相拼,魔道優勢全無,她怎能有如此底氣?!

渡火宮衆修面露愕然,卻莫名受到鼓舞,頃刻熱血沸騰。

客卿自稱尊主之女實令人震驚,可七星使中的大人物皆無異議,而“客卿”在宮中留駐數月,身份本就有諸多疑點,如此可見……她的宣告并非妄言,她是真正的至尊後嗣,魔宮少主!

“不知所謂。”

巫馬裘将手落在腰間刀柄,凝視着梨渺,道:“看來我等之間,必有一戰。”

“衆仙家道友,守護修真界秩序,便在今日!”

巫馬裘抽刀高舉,正欲發號施令,驀然一道劍光飛來,停落巫馬裘身前,掀起一陣風浪。

衆人迎風凝眸,望見了一道纖白的身影。

而巫馬裘在看清來者的面容之後,兀地震了震雙瞳。

“清宵子?!你竟還活着!”

“傳聞是假的……清宵劍尊沒死!”

“什麽!當真是清宵劍尊?!讓我瞧瞧!”

仙道諸派驀然躁亂,幾乎都忘了此為攻堅之刻。

渡火宮門人亦表詫然,那劍尊的背影……怎麽瞧着像另一位客卿?

梨渺見狀定了定心,衆醫修體弱,須得借助旁人之力方可禦空,她擔心母尊狀況,故提早一步趕來典儀。

好在,師尊來得也剛剛好。

“原來那才是清宵劍尊真正的模樣……”

蕭岚讷讷感慨,旋即轉向雲淩坊主。

“劍尊現身在此,阿栀姑娘想來也快到了。”

雲淩坊主望見清宵子一如往初的身影,氣定神閑地點了點頭。

因清宵子一紙書信,她将褚青栀留在了盛月坊,那姑娘向她講述了天衡宗與清淨門的諸多內幕,她對此保留懷疑,但也囑咐坊中衆人封鎖了阿栀的消息,并在巫馬裘計劃攻占魔域時,答應了他的邀請。

魔宮上任玉衡使與她有弑親之仇,然清宵子與梨渺與盛月坊為友,大仇已報,她不該将仇恨遷怒到恩友身上。

來到此地,她不為征戰,只為親眼瞧個真相。

“沒想到,今日本座竟能重見故友。”巫馬裘恢複鎮定,凝眸打量着清宵子,內心浪濤洶湧。

他渡劫失敗,即便存活,也應修為大損,可如今見他,竟還是化神巅峰之境,不過三百餘年……他究竟是如何做到,此前又藏身在了何處?

“巫馬裘,穆某俗家為你所屠,清淨門滅亡為你主使,你我之間血仇如海,不必在此枉稱舊友!”

白衣劍尊雙目銳利,字字冷冽。

巫馬裘眼眸頓張,衆仙愕然,論聲四起,原本混亂的場面再添烈火。

“本座一生光正,從不做那宵小之舉,劍尊勿要血口噴人。”

清宵子略微壓低面容,視線銳意不減。

“逝者無言,你自心安理得,可你堵不過生者悠悠衆口。”

巫馬裘面色愈發沉暗,“本座問心無愧,聽不明白閣下的暗語。”

“現下兩道修士皆聚于此,你敢向天下人交待,化厄漿的煉制之法麽?”清宵子眯起了眼。

巫馬裘眼神微變,顯露一瞬破綻。

他提起化厄漿,莫非當真知道了些什麽……

長老衛辛前日莫名失蹤,莫非是落到了他們手上。

不好。

巫馬裘心底震蕩,卻又強制鎮定下去,若只是衛辛屈打成招,他尚可辯駁,不可急躁。

他正要虛與委蛇幾句,忽然一陣斥責聲傳入他的耳中。

“你當然不敢,你為求力求權做了那些罪大惡極之事,還想保全名譽,你當然不敢!”

聞聲,巫馬裘眼眶倏然張動,他轉頭看去,只見那數十位面容憔悴、瘦骨嶙峋的醫修被裹在靈力屏障中禦空飛來,跟在他們身後的一男一女,正是靳無常和褚青栀。

“那、那不是醫聖葛賢麽?!”

“還有蓮花山莊、百草谷的修士……他們怎都成了這副模樣?!”

仙門中有人認出來者的身份,不禁大駭。

那些消隐數百年的名家醫修,居然都出現在了此處,身為醫者,卻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再看他們肩胛處觸目驚心的空洞,顯然是被囚虐所致!

葛賢向衆人拱了拱手,渾濁的眼中透出不加掩飾的憤恨。

“諸位仙家,請聽老夫一言!”

“我等被巫馬裘威逼脅迫、囚縛多年,助他煉化血脈之力,諸多同袍遭其殘害,慘死獄中!那化厄漿,也是靠抽取諸位的青月血脈煉制而成!”

“此人罪大惡極,狼子野心,卻還故作姿态,妄圖一統兩道!”

“諸位仙家切莫聽信其讒言,若讓此等惡徒做了修真界之主,将有多少無辜者枉死!諸派道友又豈能安生?!”

老者挺着孱弱身軀說得擲地有聲,身後衆多醫修情緒奮起,齊聲痛訴巫馬裘之罪,聲聲震人心魄。

仙道衆派紛紛變了臉色,魔修們亦震驚茫然,不想那以正義著稱的天衡宗主,竟也會做這等勾當,比起魔宮治下的諸多門派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巫馬宗主,你可有何交待?”雲淩目光涼薄地看向巫馬裘,其間隐含愠意。

“無稽之談!諸位仙家,這些醫修怕不是被魔宮脅迫,所說之言皆與本座無關!清宵子,你竟與魔道聯手,想要蒙蔽衆仙,嫁禍本座,昔日劍尊堕落至此,當真愚昧至極!”

巫馬裘驀然震怒,然短時間的措辭卻未能讓他維持鎮靜,言語間的激動宛如用線潦草縫補的豁口,稍不留神便洩了破綻。

梨渺不禁冷笑,清聲道:“居然将罪胡亂抛給了渡火宮,沒了這些醫修,巫馬宗主,你還想如何煉制化厄漿?眼下當着兩道衆友之面,不如在此顯能,自證清白如何?”

巫馬裘雙瞳忽縮,握刀的手力道愈發加重,震出細微的嗡鳴。

“本宗秘法,又豈可随意洩露。”

“哦……還以為閣下大公無私,真心解救衆魔之苦,原來還是藏了私心麽。”

梨渺說得委婉,可衆人皆聽出了貶損之意。

反觀巫馬裘雖字字有力,卻并未洗清自身,只是在強詞奪理罷了。

那些可憐的醫修才是苦主,現下魔道四分五裂、大勢已去,集衆仙家之力,攻破并非難事,若醫修們當真是為魔宮脅迫,面對此番場景,助衆仙一舉拿下魔宮便可翻身。

醫修們不會不懂其間道理,而衆仙家亦然。

自衆醫修現身指罪之刻起,局勢便已明晰。

“盛月坊退出此戰,從此與天衡宗不相往來。”

僵持中,雲淩朗聲開口。

大派盛月坊一表立場,立馬便有門派随之發聲。

“原以為巫馬宗主一世英雄,乃衆派榜樣,不想也會做出這等腌臜之舉!我靖江派羞于與閣下為伍!”

巫馬裘怒目望着四方,終于顯露慌亂之色。

仙家大軍人心四散,攻占魔道出師未捷,反叫他落得個身敗名裂!

他氣息漸亂,仍不願就此認輸,張開手臂震聲大呼:“我巫馬裘所行一切,皆為天下安寧、修真大同!大道行路必有代價,諸位仙家當真要為這微小犧牲,與本座背離,與天衡宗為敵嗎?!”

威壓蕩過四方,清宵子攥緊雙拳,目光愈發鋒利寒涼。

“滿是利欲,談何大道,為你一人之私,便殘奪衆多無辜性命,你,不配!”

他揮劍持于身側,聲聲緊逼。

“穆家之仇,清淨門之恨,今日,都該有個了斷!”

梨渺注視着衆仙之态,巫馬裘畢竟是仙道之首,所行之惡尚未侵犯到那些大派利益,雖有些許勢力表明退出此戰,可仍有諸多門派仍在觀望,若他們仍選擇站在天衡宗身後,這場戰鬥,仍将流血無數。

“阿渺姑娘。”

耳畔傳來少女的輕語,梨渺微微一愣,轉頭看向天璇使樓望月。

樓望月平靜看着她,唇角挑起的弧度透着一分自如,仿佛先前痛斥巫馬裘的激動模樣不過是她僞裝。

“尊主給您留下一句話。”

“真火不熄,存在不滅。”

梨渺雙目微怔,此前她與母尊相談時,她也說過類似的話語。

天離聖火,存在……母尊在暗示她什麽……

梨渺低眸看着自己的右手,釋放出一縷天離聖火,熾白火焰驀然自掌心轟燃,照亮高臺。

剎那間,她心湖顫動,仿佛感應到什麽,愕然張了張雙眸。

“那是天離聖火?!”

“這女子……果真是尊主傳承?!”

衆人被這突來的亮光吸引,無憂呆滞許久的面容頓然僵硬,眼角赤紅欲裂。

尊主竟将天離聖火傳給了她……

為何不是他?!

只見那白焰之中氣流翻旋,漸漸凝聚輪廓,最終化作赤紅如火的女子,翩然落于高臺。

“……母尊!”梨渺呼吸驟急,不敢相信眼前所見,驚喜喚出聲來。

“尊主!是尊主!”

周圍衆魔欣喜若狂,紛紛俯身跪拜。

巫馬裘見狀驟然瞪大雙目。

汝元,竟是假死?

她消逝于雷劫,乃是衆人親眼所見,為何又會出現于這白火之中?!

“這是怎麽回事?”梨渺兀自低語,激動又茫然。

樓望月悄聲對她道:“尊主有分離神魂之能,即便身滅,只要有一絲神魂未盡,便可浴火重生。尊主并非以完全之态對抗天雷,失敗身死,乃是必然。”

梨渺恍然大悟,原來母尊在授她天離聖火時,便藏了一縷神魂,她……早就為今日計劃好了一切,她用一次刻意設計的死亡,欺騙了仙魔兩道!

汝元對着梨渺滿意一笑,轉身看向壯闊的人群。

“本座不過托天璇使招引天雷演練了一番,怎麽就将衆仙家也招來了。諸位仙門道友,對本座渡劫便這般感興趣?”

梨渺詫然看向樓望月,猶記得當初在天啓秘境,她便見識到了天璇使更改天象降落星辰的本事,原來修行天機道,連劫雷都能拿來招引麽?

話至此處,衆仙門也反應過來,他們落入了汝元的圈套,這是魔尊為應對天衡宗的挑釁,設下的一場局中局!

“哦?莫非是想趁此對我魔域不利,巫馬宗主,本座猜得可對?”

汝元淡笑着言語,目光卻如槍如刺,直射心魄。

巫馬裘內心翻湧,怒至雙臂顫抖。

魔尊重現,魔修士氣大振,而他清晰感知到,身後衆派之勢正在離他而去。

此戰,無可取勝。

他憋住一口氣,當即便要抽身離去,清宵子卻驀地一劍襲來,擋在他的去路。

“說過,新仇舊恨,今日一并清算,你休得逃走!”

霎時又有兩道劍光自身後刺來,赫然是清淨門那兩名女子。

“諸位仙家道友若不便出手,還請離遠些,巫馬裘的首級,就由我等收下!”

梨渺目光斜向衆人,聲音清厲。

仙門衆派自知此戰再無必要,紛紛退開,讓出一方場地。

巫馬裘左右一看,忿然喝向面露倉皇的衆天衡宗弟子:“還不随本座出征,拿下他們!”

“既要清算仇怨,就不必動用他人之力了罷,巫馬宗主。”

汝元氣定神閑地眯了眯眼,右指輕揮,渡火宮衆修頃刻掠向半空,持兵堵住了天衡宗衆人。

巫馬裘看着四周,腦中襲來陣陣暈眩,他堂堂天衡宗主,仙道魁首,如今竟如籠中困獸,落得孤立無援之境!

“惡徒,受死!”

褚青栀一聲厲喝,劍如流星刺向巫馬裘脖頸。

巫馬裘揮刀彈開,氣勢驟放,褚青栀頓時血氣逆湧,生生忍住痛意,嘴角猙獰。

“師姐小心!”

梨渺釋放血脈之力,劍覆赤色靈光,攔下巫馬裘的追擊,清宵子于對側襲來,出劍之迅利,剎那斬破了巫馬裘的肩臂。

巫馬裘大怒,四方靈力相撞,掀得氣如劈海,震天動地。

“爾等……休想攔我!”

渡劫大能釋放偉力,旁觀衆多修士皆受波及,不得不強忍着翻湧的氣血,退到更遠處。

清宵子已是化神巅峰,梨渺更有着血脈加持,全力出招,與巫馬裘鬥得不相上下。

身處此方戰場危險至極,然衆修皆未撤去,如此境界的戰鬥世間罕有,誰都想親眼見證這場鬥争的結局!

雙方鬥得天昏地暗,巫馬裘愈發癫狂,幾乎已失去理智。

褚青栀境界不敵,沒過多久便顯露疲态,巫馬裘自不能放過如此時機,對着褚青栀緊追不舍,眼看褚青栀難以避過,梨渺心思忽動,驀然釋放天離聖火,裹住殺紅了眼的巫馬裘。

巫馬裘察覺危險,緊急偏身,堪堪蹭過白焰的邊緣,卻兩手一熱。

他垂首看去,只見他手中神兵竟在白焰之中迅速融化,頃刻間化作一團原鐵!

梨渺絲毫未等他反應,在他遲滞之時,劍身倏然刺入男子後背。

巫馬裘目眦欲裂,竟生生向前一躍,鮮血噴射而出,他仿若未覺,忙不疊想要遠離此地。

寒涼自頭頂漫下,他猛地擡頭,卻見那白衣劍尊懸立于上方,手持長劍,眸光比寒川更涼。

劍尊雙瞳驟凝,揮手間,萬千劍光劃破長空,時間如若靜止。

巫馬裘在一瞬間,仿若見到了凜冬飛雪,空城破滅。

旋即,那些景象倒懸于天地間。

天衡宗主的身軀與頭顱,如落石般墜向大地,砸開煙塵數丈。

巫馬裘,當真敗了。

剎那間,魔衆舉臂歡呼,衆多仙門之掌深深吸氣,又慨嘆而出。

梨渺身軀略晃,望着格外空洞的前方,忽覺恍惚,四周聲響雷動,她卻感到安靜至極,仿佛置身另一方世界。

成功了。

他們師徒三人,終靠自己的力量報了這綿延兩千三百餘年的怨仇。

她冷不丁咧嘴笑了兩聲,轉頭望向清宵子,他目光渺遠,寧靜出奇,墨發白衣随風而起,在斜陽中美得驚心。

察覺梨渺的注視,清宵子偏來面容,眸中波光浮現,惝恍又釋然地對她展顏。

“真是一場盛宴啊。”

汝元緩緩說道,她含着一分微弱的笑意,望向遠處的衆多仙門。

“諸位仙家道友,可還要留下暢飲一番?”

魔尊無意為難來者,衆派也無意再挑紛争,簡單客氣一番後便紛紛告辭。

“阿栀姑娘。”

雲淩來到褚青栀面前,和煦看着她。

“若你有意,仍可留在盛月坊。”

“我……”

褚青栀看向清宵子,面露一分為難。

“憑心即可。”清宵子略一點頭,平和說道。

褚青栀垂下面容,若有所思。

“何必着急做決定。”

梨渺微笑道,“師姐不妨先在渡火宮住上幾日,我好為你醫治身體。”

褚青栀擡眸看她,目中顯露一分複雜,随後深深吸了口氣,淡淡牽起嘴角。“也好,先多謝師妹了。”

“嗯,待你下定決心,再回複本座即可。”雲淩道。

“多謝雲坊主。”褚青栀颔首施了一禮。

衆仙家帶着醫修們依次離去,梨渺迫不及待回到高臺,張眸打量着汝元,問道:“母尊當真無事麽?”

“不過死了一次罷了,又有何大礙,頂多……原本的渡劫之日要再推上個幾十年?”汝元扣着下巴說道。

看她輕松的模樣,梨渺無言以對,哪有将生死說得這般玩笑的。

好在……母尊還在。

她驀然感到無比慶幸,她還能擁有這樣一位親人,還能學習許多事,還能繼續體會這份親情……盡管它可能只有短短幾十年。

“天樞使。”汝元喚道。

身披墨色大氅的俊厲男子走至汝元身側,颔首微禮。“在。”

“方才迎合天衡宗,挑動反叛的那些門派世家,可都記下了?”

天樞使:“皆已記下。”

此言一出,先前喊話的那些修士頃刻變了臉色,紛紛跪伏謝罪。

“我等只是一時受巫馬裘挑撥,并無反叛之心啊!請尊主恕罪!”

“哦?難道不是早便被化厄漿收買,與巫馬裘裏應外合麽?”汝元漫不經心地冷笑。

“絕、絕無此事!請尊主明鑒!”

“是否如此,待諸位進了渡火宮,再慢慢交待。”

汝元語氣漸沉,臺下衆修頓覺不寒而栗。

“原來母尊假死,不止是設給天衡宗的局,還為了引亂黨現身。”梨渺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口中念念有詞。

看上四尊位的七星使神情,想必都知曉母尊的計劃,母尊未向她透露內情,或許……是給她的考驗,看她在面對此等惡境,能作出哪般表現,又能否贏得衆魔認可。

汝元含笑看向梨渺,倏地伸手将她攬了過來。

“今日,還将公布一件大事。”

梨渺猝不及防地擡起頭來。

“這便是五百多年前,本座遺失的親生骨血,幸在四百年前,被本座尋得蹤跡,如今,也到了回歸本宮之時。”

“本座宣布,立梨渺為渡火宮少主!”

汝元朗聲宣告,衆魔颔首禮拜。

“拜見少主!”

聲勢浩大,振聾發聩。

“我呢……那我呢……?”少年無憂在後方低着頭自語不斷,圓睜的雙目呆呆看着地面,仿佛壞掉的木偶一般。

難道他從始至終只是尊主手中的棋子,用來吸引目光的幌子嗎?

難道只是因為他并非親生?

不,不對……

少年渾渾噩噩,仿佛這會才想起,他從始至終,便是天衡宗的“父親”送來奪權的秘器。

……原來他真的是棋子啊。

呼聲雷動,梨渺恍惚看着前方,又望向一旁的清宵子,在他堅定而專注的目光中,漸漸凝起了心。

從此舊日落幕,新程啓始。

她不會再留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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