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醫院裏的談話 【我能以他為原型寫一本……
第37章 醫院裏的談話 【我能以他為原型寫一本……
一天後, 鐘塔侍從的專屬醫院裏,季言秋坐在床上微微側過身去,看着窗外的金色梧桐樹。
确實說是金色也不太恰當,因為那棵樹上的葉子已經掉的差不多了, 只在光禿禿的樹枝之間可憐的挂着幾片枯葉。
已經是冬天了啊……倒不如說那顆樹上還有葉子在茍延殘喘才是難得。
咔。身後的房門傳來輕響, 季言秋回過頭去,不出所料的是提着保溫飯盒的布萊克編輯先生。可憐的編輯先生昨天收到消息時快被吓壞了, 到醫院時看見自家作者纏着繃帶的雙手更是差點哭出來, 立馬向出版社請假自告奮勇來照顧他。
季言秋對此頗為無奈,他受的傷并不重, 爆炸時倒灌進來的海水正好擋住了蔓延的火焰, 最重的傷勢大概就是在海裏被船只碎片砸到了腦袋導致輕微腦震蕩,以及異能使用過度的暫時失聲罷了。
至于其他的外傷, 則在鐘塔侍從醫療組的努力下一個晚上便康複了——比如說讓布萊克偷偷抹了好幾次眼淚的雙手。
“萊芬耿爾先生,方才護士跟我說昨天晚上的湯您沒喝完, 是我做的味道太差了嗎?”
季言秋從床頭的櫃子上拿起白板與筆, 寫下了自己的回答:【沒有,只是簡也給我帶了湯, 我兩份都喝了一半就喝不下了。】
簡.奧斯汀作為情報組的成員,是除了鐘塔侍從的幾位高層外最先了解到這次任務詳情的人之一。季言秋前腳剛在醫院裏接受完醫療組的全套檢查, 後腳簡小姐就怒氣沖沖的殺到了現場。
“我的天……意大利政府真是瘋了!把你派去做這次任務的人也瘋了!”簡.奧斯汀小姐在看到臉色蒼白躺在病床上的東方人時情緒激動地說出了非常危險的話語, 并且火速回家, 命令自己的下屬用火焰異能來幫忙加熱瓦罐湯, 僅用短短一個半小時便攜帶着老火雞湯回到醫院,盯着季言秋把湯喝了下去。
季言秋喝完一半的湯剛想緩一緩,布萊克就也提着湯罐子來了,裏頭是充滿了華國刻板印象的另一個經典炖湯:枸杞排骨。
對此, 被友人與編輯的愛填滿胃部的作家先生表示:食補倒也不是這種補法。
“這樣嗎?那我以後和簡小姐商量一下吧,可以輪流帶過來。”
季言秋的表情瞬間變得非常複雜,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好還是選擇了默默接受友人們的好意:【你們開心就好。】
雖然英國人的炖湯味道……确實不盡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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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萊克編輯一邊将拼裝的飯盒拆開來,一邊絮絮叨叨:“《貝蒂小姐》這個月的銷量持續走高,市面上的評價有些争議,不過大體都是褒多貶少……唉,本來可以趁此機會開一次簽售會的,可您只是去意大利旅行一趟,怎麽就傷到手了呢?”
西西裏島上發生的事被各國政府聯合壓制在了異能界中,普通人只知道西西裏島上的黑手黨突然亂了起來,但只奇怪的維持了一個晚上便又恢複了寧靜。而季言秋這邊則對外宣稱是去意大利旅行時被卷進了黑手黨火拼之中,乘坐的客船被意外波及導致了側翻,好在有個路過的好心意大利人将他救了起來。
布萊克編輯又用充滿了憂郁的眼神看了一眼作家先生被繃帶纏緊的雙手,長長的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會不會留後遺症……”
季言秋下意識活動了一下手指關節,眼睫微微垂下,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繃帶下的手已然在異能的幫助下完全康複,但他依舊沒有取下繃帶。
為什麽呢?其實季言秋自己也說不太清楚,只是潛意識裏認為他應該這麽做。
病房裏陷入了沉默,但很快便被又一道開門聲給打破了。來者還沒有踏進病房,聲音就先一步傳了進來:“秋!我的老天爺啊,這次一定得向——”
狄更斯的話突然停住了,與病房裏坐在床邊的布萊克編輯面面相觑,随即尴尬地硬生生将話拐了個彎:“西西裏的黑手黨也太過分了,要向政府報告這件事才行。”
布萊克并沒有将那說到一半的話題放在心上,而是朝着狄更斯點了點頭:“狄更斯先生。”
“啊哈哈,真是好久不見了,布萊克編輯。”差點說漏嘴的狄更斯假裝在忙的向後看了看,嘴裏念念有詞,“對了,勃朗特到哪去了?”
“我就在你的身後,狄更斯先生。”紅發少女平靜的聲音傳來,狄更斯側過身去,露出了後方穿着病號服的身影。
季言秋微微一愣,是安妮.勃朗特。
“抱歉,我有些事想和季先生說一下。”安妮.勃朗特的目光掃過坐在病床旁的男人,臉上浮現出歉意的微笑。
布萊克馬上便站了起來:“噢,你們聊吧,本來我也沒什麽正事……”
紅發少女向着他點了點頭,目送着對方走出門外,淡淡地向着還站在門邊的狄更斯使了個眼色。
原本還想聽他們談話的狄更斯無奈的聳了聳肩:“好吧,你們特殊行動組自己的事。”
說完,他便将門給帶上了,還非常貼心的用異能幫忙将整座病房包裹起來,阻絕了裏面的聲音。
确保室內就剩下他們兩人後,安妮.勃朗特拉出一把椅子來坐下,先是例行關切了一下季言秋的傷勢:“季先生,你的聲音目前恢複情況如何?”
季言秋低頭在白板上寫字:【伊麗莎白小姐說大概還有六天才能恢複。】
安妮.勃朗特沉思片刻後點了點頭:“那應該是來得及的。”
季言秋歪了歪腦袋,疑惑地在下面補充道:【來得及什麽?】
“會議。”安妮.勃朗特非常隐晦地看了一眼走廊對面的病房,“卡洛.科洛迪被我們帶回來了,意大利政府為了打發來為難人的他國就必須要把[異能武器的原料]給要回去……各方面綜合考量,針對意大利這起事件的國際會議将在十天後展開,地點定在了巴黎。”
“至于我們三個,因為是第一當事人,又把卡洛.科洛迪直接帶了回來,所以要作為英國代表出席。當然了,我們不是主要發言人,柯南.道爾先生會跟我們一起過去。”
季言秋盯着自己的白板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還有什麽事嗎?】
“确實還有一件事……”安妮.勃朗特放輕了聲音,“卡洛.科洛迪想要見你。”
她的話音剛落,就看到對面的東方人微微睜大了眼睛。
三分鐘後,季言秋站在挂有卡洛.科洛迪名牌的病房門前,腦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屬于木偶的臉,放在門把手上的手蜷縮了一下。
他當時在海底撞上的是桅杆,那一下着實是撞的不輕,意識消散前只來得及看見有只木偶的手抓住了他,緊接着再次睜眼時就來到了醫院,直到今天早上才被醫療組宣布可以自由活動。
換句話來說,這還是他第一次與卡洛.科洛迪見面。
其實他不該這麽緊張,畢竟無論是資料還是他人的評價中,來自意大利的超越者都被誇贊性格極好,可是……
季言秋深吸了一口氣,摁下了門把手,打開了房門。門後方,有着一頭亞麻色短卷發的男人躺在病床上,懷中是一只表情定格在微笑的木偶。
聽到開門聲,男人側過頭來,在看清來者是誰後露出了一個友善至極的微笑:“季言秋?”
季言秋默默将自己的白板翻了個面:【你好。】
“你好啊,介意坐下來陪我聊聊嗎?”卡洛.科洛迪非常熱情的從病床下方拉出一把折疊椅,懷裏的木偶好奇地将眼珠轉了過來,臉上也配合着擺出了相應的表情,乍一看上去與正常人類孩童無異,但再仔細看就會發現那只不過是如同被定好的程序般所展露出來的模板化情感。
這個發現讓季言秋心情有點低落。獨立的人格被徹底抹消後,木偶先前被細心引導着生成的情感也被徹底抹消,一切都要從零開始。
卡洛.科洛迪仿佛也察覺到了他的情緒,摸了摸懷中木偶的頭,說道:“這是匹諾曹,我的孩子……你應該認識他?”
【是的,我】季言秋的筆突然停住了,他不是很确定在自己異能的作用下有關于【謝瑞特】的事情會被修改成什麽樣子,因此也只能斟酌着語句寫下含糊不清的答案。
【我在西西裏與他見過面。】他執筆的手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他是個好孩子。】
雖然對方自導自演撒了個彌天大謊将整個西西裏島上的黑手黨家族都拖入渾水裏,差點讓這起事件成為戰争導火索,但與意大利政府做的事情對比起來,匹諾曹無疑只是個手段比較偏激的好孩子了。
“是嗎?好孩子啊……”卡洛.科洛迪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輕聲笑了起來,惹得懷中的木偶疑惑的擡頭看他。
一雙手輕輕捂住了木偶的耳朵,随即男人說道:“我知道的,匹諾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季言秋有點意外地看着他,白板上的畫寫了又被抹掉,最後有點糾結的留下了一句:【你還記得多少?】
“唔……其實我什麽都不記得。”重回最開始的樣子的匹諾曹不想被父親捂住耳朵,掙紮着想要聽到他們的對話,卻被卡洛.科洛迪以溫和的手段鎮壓了下來。他坦然地看向東方人,說出了一個令人意外的答案。
“當我醒來時,我躺在冰冷的海水裏,手邊是小小的木偶。等我帶着你浮上海面又被撈到鐘塔侍從的船上時,我依舊一頭霧水,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他那理應已經被剝離出來的孩子又回歸到了異能力狀态,情感與記憶都通通歸零,只留下了“父親是卡洛.科洛迪”與對季言秋的愧疚。
後來他跟着鐘塔侍從一起回到倫敦,有許多人過來見他:喬治.奧威爾,阿加莎.克裏斯蒂,手臂上纏着繃帶的莎士比亞……每一個人過來都是向他講述略有差別,但卻大差不差的故事——你的異能力被做成了異能武器,被意大利政府投放到了西西裏島,而正巧被派去西西裏做任務的鐘塔侍從三人在異能武器引爆前及時将其清除,并且救下了你。
整個事件的邏輯鏈條其實相當清晰且完整,并且也得到了多方證實,但卡洛.科洛迪總覺得這個故事裏少了一個人的位置。
為什麽鐘塔侍從會選擇留下?為什麽他們會選擇來拯救自己?又是誰故意引導着整座西西裏島陷入異能武器的争奪漩渦?
卡洛.科洛迪疑惑了很久,直到他與那個第一次碰面就讓他的木偶流下悲傷淚水的東方人再次見面,對上那雙故作平靜但又難掩複雜的眼睛,才終于堅定了內心的猜測——異能剝離手術其實成功了,他的孩子也擁有過獨立的人格,只不過被世界所遺忘了。
而唯一記得他那短暫存活于這個世上的孩子的人,就是季言秋。
“我非常感激你,因為你拯救了西西裏島上的五百萬人,也成功阻止了一場戰争的爆發,更感激你還記得一切,記得那個活過一回的匹諾曹。”
【他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謝瑞特。】季言秋心情無比複雜地寫下了這一行字。
卡洛.科洛迪看到這個名字後愣了一秒,随即拍着懷中木偶的腦袋笑了出來。
“哈哈哈,竟然是這個名字!”
匹諾曹被自家父親拍得東倒西歪,滿臉寫着不解,仰頭望着父親的笑臉。
【這個名字有什麽典故嗎?】季言秋忍不住問道。
謝瑞特這個名字其實相當普通,放在歐洲街頭,随便扔一顆石頭下去都有可能砸到一個“謝瑞特”,季言秋原本還以為這個名字是木偶随便取的呢。
“說是典故也不太恰當……算是一個有趣的意外?”卡洛.科洛迪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我記得是一年冬天,臨時落腳的鎮子上來了移動賭場,奉行的标準就是什麽也能押,連名字也能押,沒被取回的抵押物會在最後一天被放上公開轉盤。于是三天後,那塊轉盤上真的出現了一個名字,就是謝瑞特。”
木偶聽到這個名字後好像有所觸動,舉起手指來點了點腦袋,好像在思索着這個名字與自己的聯系。
“轉盤上什麽都有,匹諾曹覺得那很好玩,就催促着我也去試試運氣,結果我們一抽,指針剛好就停留在了【謝瑞特】這個名字上。”
所以那不是為了隐藏身份而随便取的大衆名,而是還在與父親生活在一起的冬天裏,偶然在名利熏心的賭場上收獲到的“小驚喜”。
用着從賭盤上抽來的名字,将自己也當做抵押物押上賭桌,面對着不斷滑向深淵的結局,向着命運發起對賭……簡直就像個絕望的賭徒。
也許匹諾曹真的不能算是好孩子。
季言秋低下頭,在膝蓋上的白板上塗塗改改着寫出了兩句話,翻轉過來展示在男人的面前:
【我想讓更多人記得謝瑞特。】
【我能以他為原型寫一本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