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共枕 這是王爾德交給他的無聲信任

第89章 共枕 這是王爾德交給他的無聲信任。……

氣氛一時尴尬起來, 而在尴尬之中,又多了幾分不可言說的古怪氣息。兩人都默契地保持沉默,似乎都在等待着對方主動開口。

拜托了,現在随便說點什麽都好……季言秋盯着地毯上的花紋, 抓着門把手的手指下意識收緊了些。

他是無意間發現這扇門的。門的設計說是完全隐蔽也不盡然, 只要認真看去便能看得出來,但還是可以稱得上是一道暗門。正在卡文的季言秋處于對除了稿件以外所有東西都感興趣的階段, 因此好奇心瞬間占據了大腦, 望着門把手猶豫再三,還是按了下去——

然後, 他就在門後看見了穿着睡袍的王爾德。

也是直到這一刻, 季言秋才從記憶中久遠的角落裏掃出了一些無意間看到的小知識——貴族莊園中,主卧與女主人房之間往往有一道暗門, 而自己打開的這扇門是什麽就顯而易見了。

這陣沉默持續了許久,直到方才消停了些的撓門聲再度響起, 将兩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狐貍爪子磨木頭的聲音實在是太有辨識度, 季言秋不出一秒便認了出來,有些猶豫地問道:“這是……雪花追過來了?”

王爾德有了傾訴的對象, 頓時變得委屈起來,那雙燦金色的眼睛裏盛滿了水霧, 指着門控訴道:“它已經在外面撓了好一陣子門了, 再這樣下去我今天晚上都別想合眼!”

季言秋忍俊不禁, 向着不斷傳來噪聲的門走去:“你完全可以開門, 它也就隔着層門的時候嚣張點。”

王爾德更委屈了:“秋,它在你面前和在我面前完全不一樣,我一開門它只會更兇!”

他為什麽不開門,不就是因為這狐貍崽子會把他的沙發和床當門板撓嗎!天鵝絨與波斯手織毯可經不起小祖宗的一通亂撓。

季言秋也不是猜不到雪花有兩副面孔, 一邊安撫着委屈的戀人一邊把門拉開:“別着急,我把雪花抱回我那邊——咦?”

東方人看着空無一狐的門外,眨了眨眼睛,又探出腦袋去左右看了看:長廊上也依舊什麽也沒有。

“雪花好像走了。”季言秋重新将門關上,對着王爾德說道。

王爾德松了口氣,繼續控訴:“我不就給它畫了幅畫嗎?它還真是記仇這……在你們華國叫什麽來看?心髒上比別人多幾個洞?”

季言秋頗覺好笑地糾正他:“是心眼小——奧斯卡,你是在學華國話嗎?”

先前他就有發現王爾德嘴裏偶爾會蹦出一兩句牛頭不對馬嘴的成語,現在這句俗語一來他就能肯定了。

王爾德眼睛一亮,剛想邀功似的說出自己的學習進程,門口處便又傳來了沙沙的響聲。很明顯,認為季言秋已經離開房間的雪花殺了回來,延續了自己的複仇大業。

房間中的兩人齊齊閉上了嘴,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無奈。季言秋嘆了口氣,再次前往房門将門拉開,望着和上一次一樣空蕩蕩的走廊,小聲威脅:“不許再撓了,小心我和王爾德互換房間,開着門看你撓!”

沒有回應。當然,這在他意料之內,犬科動物在被批評後一般都不敢頂嘴。

房門第二次被關上,這一次直到季言秋走回自己的房間,撓門聲都沒有響起。

就在季言秋松了口氣時,相連的那道暗門卻又被敲響,滿臉寫着崩潰的王爾德在開門的那一刻便向季言秋控訴:“秋,你能寄信讓你的長輩将那只狐貍帶回去嗎?”

再這樣下去,他遲早被小心眼的狐貍折磨到神經衰弱!

季言秋聽着那源源不斷的磨爪聲,嘆了口氣,将門完全拉開。

“要不這樣吧。”

東方人頓了一下,似乎知道自己的這個提議有些微妙,耳根不受控制地爬上了紅暈,抿了抿唇才接着道:

“你今晚睡在我這裏,怎麽樣?”

此話一出,王爾德肉眼可見的宕機了,過了好一會才嗑嗑巴巴地反問:“什,什麽意思?你要和我互換房間嗎?”

“不,我是在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東方人目光閃爍,後退一步,讓出了可供金發男人前進的道路,放于褲邊的手指輕輕抓起那柔軟的布料,将內心的緊張所具象化的體現出來。

王爾德明顯還沒有反應過來,眼神放空着忽然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用仿佛做夢一般飄忽不定的語氣說道:“你是認真的嗎?”

“你如果不願意的話,互換房間也不是不行。”季言秋又向後退了一步,拖鞋與地上毛絨地毯相擦,發出十分細微的響聲。可就是這極其微弱的聲音卻足以将王爾德從出神之中喚醒,使他趕緊向前兩步踏進房間裏,甚至還反手将門關上。

“我當然願意!呃,我是說,這也是一種好辦法……”王爾德說到一半才發覺自己的反應有些太過激動,趕緊輕咳了兩聲,強行将自己迫不及待的心情壓下去了些。

相連的暗門被關上,這片空間又成了完全獨立的世界,也同樣切斷了季言秋臨時後悔的機會。作為只比主卧規格略小一些的次卧,配套的床鋪自然是大到足以容納下兩個人的,甚至還綽綽有餘。

王爾德作為莊園的主人,對各個房間之中的物品要更熟悉,只是略微思索一番便打開了衣帽間最裏間的櫃子,拿出了床新的被子,抱着它回到床邊。

“其實我睡沙發也可以的,那邊那個沙發已經足夠長了。”王爾德低頭看着床上的被子,有些不敢擡頭去與那雙深棕色的眼睛對視。

季言秋把話說出口之後才後知後覺感到了幾分不妥,但他也并沒有反悔,駁回了王爾德的提議:“這張床這麽大,還睡沙發是不是太對不起它了?”

王爾德這才緩緩地呼出一口氣來,将兩床被子分成兩邊鋪開,但還是站在原地沒敢坐下去。

季言秋也盯着床上那兩張顏色不同的被子,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好也跟着這麽在床邊站着。

過了好一會兒,風吹過書桌的聲音響起,季言秋擡起頭來往窗戶看去,有些苦惱的拍了拍腦袋。

“壞了,忘記關窗戶了……”

王爾德莊園的新風系統非常管用,正好把室溫維持在一個恰當的範圍內。季言秋在覺醒異能後對低溫的承受能力要比原來好上不少,先前只是想着吹吹晚風,一時忘記了将窗戶合上。

不過好在,已經寫好的稿紙都被他非常穩妥的收了起來,現在那些滿地板亂滾的基本上都是寫廢的廢稿,又或者是連墨水都沒有沾上一滴的白紙。

在季言秋小跑着趕去将窗戶合上時,王爾德也快走幾步向前幫忙将地上的稿紙收拾起來,等到自家戀人折返回來時如同一只幹了好事請求誇獎的金毛那樣将稿紙交了過去。

季言秋實在是沒忍住,擡起手來摸了摸王爾德那柔順的金發:“謝謝你,奧斯卡。”

得到了誇獎的王爾德明顯心花怒放起來,但表面上還保持着貴族老爺的矜持,點了點頭:“這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季言秋當然是看出了那藏你藏不住的得意與驕傲,一邊憋着笑一邊将那些稿紙壓在墨水瓶的下方,就這麽微微側過身來,一只手撐着桌面向着王爾德說道:“我好像從來沒有聽你說過那些畫像的事情?”

王爾德愣了一下:“畫像?挂在哪裏的畫像?”

“就是那些挂在一樓最右邊走廊上那些。”

今天傍晚他去送阿雲姐出去,路過一條走廊時看到兩邊的牆壁上挂滿了沒有臉的畫像,畫裏的人物基本都穿着不同時代的貴族服飾,只不過動作與角度都是一樣的,就像是照着一張模板不斷的臨摹,并且進行了修改。

王爾德聽他這麽一說才想起來那些畫像的事情,原本擔心自己所畫的那些有關季言秋的畫像被發現的心頓時變恢複了平靜,用一種極為平淡的語氣回答道:“那些都是我們家族的成員,是我之前為了練習畫技臨摹的,原作并不在這邊。”

季言秋緩緩的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什麽:“原來的那些都在愛爾蘭?”

“對,其實在愛爾蘭那個莊園才是真正的王爾德莊園,倫敦郊區的這個只不過是仿制品。”

無論是從擺設還是布局來說,這裏都與他在愛爾蘭的家一模一樣。鐘塔侍從想用這種方式把他童年的回憶偷偷的轉嫁到這裏,但他們失敗了。每次路過那一條因為記憶模糊而全都沒有臉的畫像走廊,年幼的他就會一次又一次想起來:他的家不在這裏。

他真正的家在愛爾蘭,一個離他那麽近、卻又那麽遠的美麗島嶼。

季言秋沉默了片刻,主動來到了床邊坐下,伸出手去拍了拍床面。

“時間也不早了,冬天的夜晚在溫暖的被窩裏聊天總比站着聊更好不是嗎?”

王爾德知道這是他無聲的安慰,臉上逐漸浮現起幾分笑意,也跟着坐到了床邊,與戀人一同縮到了被窩裏。

溫暖的珊瑚絨似乎能使一個人的身心完全放松下來,季言秋探出半個身子去按下床頭的電燈開關,房間裏的燈光頓時熄滅,只留下了兩邊床頭的臺燈,散發着柔和的暖色光芒。

王爾德平躺在床上,身下床墊因為東方人的動作而微微下陷。聽着近在咫尺處傳來的進入被窩的聲音,他的身體不自覺的僵硬起來,就連呼吸都努力放到最輕。

隔着一層被子其實什麽都感覺不到,但光是聽着從耳邊隐約可以捕捉到的呼吸聲,便可以十分清晰地體會到——自己正在與戀人睡在一張床上。

在調整好自己的姿勢後,季言秋側過身子,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話題,最終開口說道:“其實我之前一直都很想去愛爾蘭看一看,那邊的風俗非常有趣,自然生态保存的也很完好。”

“是的,當時我們莊園後面就是一大片森林,小時候的我還經常貪玩在裏面迷路。”提到自己的故鄉,王爾德明顯放松了些,不再像是個木乃伊一般僵硬的保持着平躺的姿勢,也側過了些身子來,面對着東方人在臺燈下柔和的面龐。

“在森林裏面迷路嗎?”季言秋微微睜大眼睛,配合上那雙因為過暗的光線而偏黑色的眼睛,就像是好奇的小鹿正在看着對面的人,“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很少有這種可以讓一個人迷路的森林……你後來是怎麽走出來的?”

“老奧菲……不對,他那個時候還不老。他在飯點找不到我,立刻就明白我跑進了森林裏,将莊園裏的男仆全部都趕進來找我。結果我一直保持着直線走,竟然是走到了另外一個家族的度假莊園,他們正好在裏面享受夏日時光,順便就把我送回去了。”

王爾德嘴角微微上揚,那是發自內心的開心,裏頭還夾雜着幾分懷念。

“雖說回去被老奧菲被罵了一頓,但我還記得那片森林裏都有些什麽——會往你頭上丢松子的松鼠、掀開石頭便能看見成窩的兔子,運氣稍微好一點,還能看見幾只從你面前竄過去的小鹿,跟在它們後面就能找到漿果叢……”

人在說起自己發自內心感到喜歡的物品時總是停不下來,等報時的鐘聲響起之時,王爾德才猛然驚覺,停下了自己滔滔不絕的話,有些小心翼翼的看向了東方人的表情:“我是不是說的有些太多了?”

回應他的是戀人含着笑意的眼睛。季言秋搖了搖頭,因為動作幅度太小而更像是在枕頭上蹭了蹭。

“沒有啊,我很喜歡聽你講這些。”

王爾德先是呼吸一滞,随即有些慌亂的将目光移開,語無倫次道:“但也不能只有我一個人講……我們換個話題吧。”

季言秋望着他的反應,輕聲笑了起來。兩人誰也沒有發現,兩只枕頭之間的距離已經悄悄的縮小,等到他們漫無邊際的開始閑聊時已經完全緊貼在了一起,只要在往旁邊翻個身,就能将對方攬入懷中。

“……就是這樣,我直到離開的時候都還在挂念着那只小鳥能不能回來找我。”王爾德剛說完一個自己在度假時遇到的有趣故事,就看到東方人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他頓時關切的問道:“秋,你困了嗎?”

這個點其實并不是季言秋往日裏的睡眠時間,但不知道是不是對抗【1984】時耗費了太多的精神力,讓他現在就已經昏昏欲睡起來,還沒回答,又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的點了個頭。

“有點……”

“那就先睡吧,我們可以明天再接着聊,熬夜對身體不好。”王爾德放輕聲音,說道。

季言秋當然不會有意見:“好……晚安。”

“晚安,祝你有個好夢。”

房間裏最後的兩盞燈也被關閉,徹底陷入了靜谧的黑暗之中。雪花撓門的聲響并不能傳到隔音效果十足的次卧,又或者是狐貍看房間裏沒有反應便放棄了。

不過到底是哪一種情況,沒有開門親自查看的兩人自然是不知道的。房間裏的呼吸聲逐漸平緩,再确定身邊的人已經熟睡後,季言秋睜開眼睛,小聲說道:

“奧斯卡,你會自由的。”

他會努力讓奧斯卡.王爾德獲得真正的自由,回到愛爾蘭裏真正的家。

安靜的房間中沒有人給他回應,可季言秋卻能感受到對方從身側傳遞過來的心跳正在逐漸加快,也越來越明顯。

咚、咚。

——這是王爾德交給他的無聲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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