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原來,是夢啊 夢境與現實

第99章 原來,是夢啊 夢境與現實

餐桌上, 金發男人将手中的蠟燭放在桌面中央,火焰在被匠人精心雕刻而成的花蕊中靜靜燃燒,帶來不明不暗、恰到好處的光芒。

季言秋看着眼前已然被打掃幹淨的餐廳,開始懷疑起自己先前在森林裏的猜測是否正确了。

如果【王爾德】這一整個下午确實在跟着他, 那又是誰來打掃的餐廳?總不能是影子吧。

餐桌上的小羊排還在散發熱氣, 【王爾德】在他的對面坐下,撐着臉頰, 那雙在昏暗的光照下顯得更加幽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嘴角的笑容令季言秋拿起刀叉的手都有些遲疑。

“王爾德,你一直看着我做什麽?”東方人保持着臉上的鎮定, 盡量平靜地說道。

【王爾德】輕輕地笑了一聲:“在看你切羊排的樣子。”

屬于作家那富有韌性的手腕下壓, 用力劃動,鋒利的刀刃便會将血肉破開, 一分為二。

多漂亮,不是嗎?

季言秋并不能理解他內心的想法, 但也忍不住感到了一陣惡寒, 幹巴巴的說道:“還是快點吃吧,不然冷了之後羊排上的油凝固就不好吃了, 這還是你辛辛苦苦親手做的飯呢。”

“沒關系,我還不餓。”【王爾德】笑着搖了搖頭。

所以這就是你一直盯着我的原因嗎?季言秋嘴角抽了抽, 低下頭去将一塊小羊排放進嘴裏。不得不說, 十年後的王爾德廚藝要比之前好多了, 火候把握得恰到好處, 放的調料也迎合了東方人的口味,要比尋常做法少了些許西芹味。

這是他來到這裏之後吃到最合胃口的一餐,不由得在眼中帶上了幾分驚訝。時刻關注着他的【王爾德】自然不會錯過他的神态變化,頓時心情大好, 問道:“味道如何?”

季言秋很誠實地點了點頭:“很好吃。”

“你能喜歡就好。”金發男人終于拿起了刀叉,一邊慢條絲理地切割着手下的小羊排,一邊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對面的東方人,語氣缱绻。

“你能喜歡,就是我最大的榮幸了。”

季言秋只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一路到了天靈蓋,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将刀叉放下來之後右手無處安放一般去轉動自己面前的蠟燭,就是不去擡頭與男人對視。

他很難說清楚每次他與【王爾德】那雙燦金色眼睛對視時的感覺——冰冷的,具有侵略性的,如同捕獵者在看自己的獵物那樣勢在必得。原本燦若豔陽的眼睛此時卻含着一片泥潭,要将陷進去的人死死抓住,将其沉入地底。這種眼睛,他也在十年後的自己那裏見過。

比起金毛大狗,現在的王爾德,其實拿毒蛇來做比會更加恰當一點。

火焰将不規則的蠟燭頂端融化,蠟滴于頂端緩緩聚攏,最終搖搖晃晃地滴落,落在了因為出神而來不及将手收回的東方人的手指上。

“秋!”季言秋本人還沒反應過來,對面的男人卻已經猛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焦急地呼喚道。

聽到他的聲音,東方人這才突然回過神來一般将手縮了回來,但不像是被燙到後的生理反應,而更像是被男人提醒反應慢半拍地按照正常人應有的反應去做。

金發男人匆匆忙忙地繞到東方人的身邊,滿眼心疼地捧起了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用冰毛巾将半凝固的蠟油擦掉,看着那留下的明顯紅印,情緒低落地說道:“我應該用防止燙傷的材質……痛嗎?”

季言秋也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的紅印,卻有些心不在焉,就像是在思考着什麽。過了一會,他才輕聲回應:“有一點吧,不是很痛。”

“一定要小心,蠟油的溫度很高,起泡了就麻煩了。”王爾德的臉色越來越差,說到最後已經站不下去,又急匆匆地轉身,快步走了不遠處的櫃子。

“稍等,我去拿藥!”

季言秋怔怔地望着他在櫃前翻找的背影,再次低下頭,用另一只手輕輕碰了碰那塊紅印,僵在了原地,如同一尊暫停了動作的雕像。

——他,根本沒有感到疼。

所以……季言秋若有所思地轉向了金發男人的方向,正在焦急尋找的男人毫無察覺。

這裏,是夢境?

————————

“我突然又不想走了,你相信嗎?”

在說出這句堪稱是欲蓋彌彰的話後,王爾德對上少年驚訝的眼神,有些絕望地閉了閉眼睛。

天吶,他說話前為什麽不能過過腦子……這簡直像是這世上最愚蠢的搭讪語!

他本以為少年會生氣,又或者會升起警惕,但令他意外的是,少年只是“唔”了一聲,随即又坐回了長椅上,與他并排坐在一起。

“你是想和我聊天嗎?”

王爾德愣了,重新睜開眼睛,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去,正好看到了少年溫和的笑容。

“畢竟你那位和我很像的朋友在倫敦,隔了這麽遠不能見面,你肯定很想他。”少年的語氣輕快,“我之前也有遇到過,覺得我像她的弟弟而想和我聊聊天的姐姐,還有認為我和他的孫子很像的老爺爺……如果聊一聊能讓你心情變好的話,那就聊一聊好了,反正我也很閑。”

王爾德怔怔地望着少年的側臉,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熾熱,少年不太好意思地別過頭去,只露出有些發紅的耳朵。

“當然,如果你沒這個意思的話,也可以當我什麽也沒說。”

心頭那股悸動再次傳來,在王爾德沒有察覺到的時候,他的臉上已然蕩開了充滿了欣喜的笑。

“我留下來本來就是為了……和你聊聊天。”

其實他想說的是,他留下來就是為了季言秋。但這樣說話太過冒犯,王爾德也只能在心裏這麽想着。

而另一邊,知道自己沒有會錯意的少年松了口氣,耳廊的紅意消退了些,也成功錯過了英國男人臉上那藏也藏不住的表情。再轉過頭來時,對方已然恢複了原先那恰到好處的微笑。

冬日的太陽難怕是接近正午的時也不會過分熾熱,灑在身上時溫度正好。季言秋像一只曬太陽的貓那樣眯起眼睛,伸出手掌去接從上方藤蔓架子之間的縫隙裏落下來的陽光。

“你和你的那個朋友是在倫敦認識的嗎?”少年十分體貼地先抛出了話題。

“嗯,也就只是半年前的事。”王爾德眼中倒映着地上斑駁的陽光,語氣裏充滿了感慨,“他到倫敦來只是個意外,但如果沒有這個意外的話,或許我們這輩子都不會相遇。”

季言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帶着些好奇的問道:“那你們又是怎麽認識的?在醫院裏認識的嗎?”

很明顯的,少年将兩人的關系誤認為是病友。

王爾德有些好笑的搖頭,否認了少年的話:“不,他雖然經常生病,但也沒到需要長期住在醫院裏……”

話說到一半,他的聲音便突然停住了,像是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麽。

他與秋的相遇……不就在紅燈區的酒吧裏嗎?想起那從環境再到對話都極其糟糕的初遇,王爾德大腦轉得飛快,試圖為自己的回答打上補丁。

不能将實際情況直接說出來,這可是年少時的秋!

過了好一會兒,金發男人才有些磕磕絆絆地接上了自己沒說完的話:“嗯……我們初遇在書店。”

很明顯的,少年對這個地點充滿了好感,頓時就睜大了眼睛,語氣都比剛才雀躍了些:“在書店啊?好浪漫。”

王爾德心虛地移開了目光,順着自己的話接着編下去:“他是個很優秀的作家,那一天,我偶然在書店裏拿起了一本雜志,看到了他的出道作。那時候我想: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人的文字那麽有靈氣呢……”

說着說着,他的眼神逐漸放空,真的回憶起了自己與愛人的初遇——單方面的初遇,說出的話也越來越流暢。

“後來有一天,我遇見了他。說起來也是湊巧,我只是覺得他的氣質很不一樣,甚至可以說是見色起意才上去搭話,結果發現,他就是我一見鐘情的那個作家。”

季言秋悄悄地将身子前傾,去看金發男人的表情。男人明顯已經陷入了回憶裏,并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

有一種笑是永遠不可能藏住的,那就是在說起自己愛人時的笑意。藏在心髒裏滿溢出來的愛又該怎麽藏住呢?就像是裝滿了杯子的水,除了換上一個更大的容器,否則都是沒有辦法堵上的。

而眼前的這個金發男人在說起他的“秋”時,眼睛裏光和星星一樣耀眼。

“所以說,他不是你的朋友,而應該是戀人吧?”少年帶着一點調侃的笑意說道。

王爾德瞬間就紅了耳朵,将頭擡起來,臉上盡是窘迫:“你,你聽出來了啊……”

“你應該問怎麽能聽不出來才對。”眼前的華國少年笑得眉眼彎彎,又将身子倒了回去,“在說起你那個朋友時的語氣,明顯就是不對勁嘛。”

季言秋雖然沒有真的體會過戀愛,但是長期處在醫院這個人來人往的地方,早就看見了數不盡的愛侶。

“語氣、眼神、表情……這種東西是藏不住的。”他認真地掰着手指,說道。

王爾德注視着他,表情逐漸軟化,最後帶着笑,輕聲說道:“這樣啊。”

“你說的對,他确實是我的愛人。”

“……”季言秋抿了抿唇,莫名感覺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頓時對自己這個荒誕的想法吓了一跳,猛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時間也不早了,我怕護士姐姐來催,還是先回——”

少年的話還沒說完,原本放在膝蓋上的書就掉了下來,潔白的書頁朝下掉到了地上。他的表情頓時變得懊惱無比:“我的書!”

王爾德也是愛書之人,當然很明白書對于少年的重要性,趕緊将書小心翼翼地撿了起來,卻在看見內頁時愣住了。

這本書的裏面……怎麽是空白的?

就在他愣神之際,少年已經湊了上來,看見自己的書沒有損壞後松了一口氣:“還好沒事……謝謝你,先生。”

王爾德沉默着将書還到少年的手上,在遞書時悄無聲息地又往後翻了幾頁——确實是空白的。

“我能知道這本書講的是個什麽故事嗎?”他試探着開口,裝出了一幅很感興趣的樣子,“剛剛我看到了幾行,感覺很有意思。”

季言秋有些驚訝:“你的漢語學的可真好,我在看文言文呢,叫《聊齋志異》。”

他的話音剛落,就看見金發男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喃喃道:“這樣啊……”

而在他看不見的角度,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從地面升起,用尖銳的匕首在男人的手臂上一劃——

沒有痛覺。

王爾德的眼睫垂下,揮手将黑影送回影子裏。

原來……是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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