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秋收
秋收
轉眼就到了秋收的時節,村子裏的人都開始忙碌起來,每家每戶都抓緊時間收割水稻,以免谷子熟透了掉落在土裏。
每年的這個時候是田春花除去過年最忙的時候,木長澤常年在外行商,木家沒有男人的幫忙,做什麽都比別家慢一步。
木慈跟着田春花一起用事先在磨刀石上磨得鋒利無比的鐮刀,一連幾日從五更天出門直至夜幕完全降臨才回家,中午就吃點早晨做好的饅頭,喝幾口溪流裏的水,也便打發過去了。如此這般,兩三日下來,田間的水稻都割完了,只等着在稻場上碾谷子了。
碾谷子需要讓牛拖着石磙在鋪好的稻谷上來回碾壓,以使谷穗上的谷粒全都掉落下來,再一起裝在袋子中,趁着天氣好的時候,将谷粒攤開曬幹,曬幹的谷粒可以儲存一兩年都不會發黴。
木家沒有牛,只能接村子裏其他人家的牛,故而每次都要等別人碾完谷子才開始。碰上天氣不好的時候,木家的谷子永遠是最長黴的一個。
夜晚,田春花和木慈一同在後院裏乘涼,天上孤獨地挂着一顆星星,很是孤寂。
田春花看到這樣的天空便唉聲嘆氣了,她知曉接下來的幾天将是硬戰,她們要趕在下雨錢碾完谷子。
“娘,別擔心,每年都是這樣過來的,不會有大問題的。”木慈安慰道。
“但願如此。”田春花哀聲嘆氣,“家裏有個男人就是不一樣!說起來,我們母女倆在村子裏真是可憐,農忙的時候竟然得靠我們像男人一樣勞作。”
木慈沒說話,若在從前,她也會覺得挺苦的,但前世嫁給田坤後的經驗告訴她,身體再苦再累也比精神上的折磨好得多。
“娘,我覺得挺好的,就我兩個人。”木慈坐在地上,将頭靠在田春花的膝蓋上,“你看,現在爹不在我們身邊,我們雖然累點,但不用為他怄氣,他若回來了,幫不幫我們還是其次,要是再做出什麽讓我們添堵的事情才紮心。”
田春花想起琴心的事,心裏有些不自在。
“若你是男兒身就好了。”
木慈聽到這話就笑了。
“娘,你這話說了多少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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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春花也笑了,她用手摸着木慈散落下來的頭發,親切地說道,
“從前我想你是個男兒身,只想着是為木家添香火,但現在不一樣了。”
“怎麽不一樣?”木慈仰頭看着她,追問着答案。
田春花沒有回到,只笑笑不說話。
木慈也沒再問下去,左右那個如果不成立,追問下去也沒什麽意思。
“娘,你的腳有沒有事?”她想起田春花的小腳來,每次農忙完後,她的腳就血肉模糊了,很是吓人。
“不要緊。”田春花說道,“再怎麽難,過了這陣子就好了。”
木慈在心裏罵着木長澤,真是絕世渣男,錢沒見這他往家裏拿過,卻心安理得讓自己媳婦受着苦。
“娘,這麽多年來,爹虧欠了你。”
田春花的眼睛裏泛着淚光,女兒已經懂得體貼人,也不枉辛辛苦苦地将她拉扯大。
“有什麽虧欠不虧欠的,沒個女人都是這麽過來的,只是我更加辛苦一些。”
何止辛苦一些?木慈看着田春花已不再年輕的臉,心裏百感交加。
“娘,以後我成親了你和我一起住好嗎?我養你!”
這次,田春花的眼淚直接就掉了下來,她用手擦着淚水,假裝責怪木慈。
“說什麽傻話!我還不至于靠女兒養活。放心,有你爹呢!”
木慈幫着擦田春花的眼淚,她有些澀澀的,她的母親真是造了一生的孽,就沒過什麽好日子。
“爹靠不住的!他真不是個好東西,娘,你就認清楚現實吧!”
“即使你爹以後不養我,娘也不會餓到去要飯的!傻孩子,你就安心過你的人生吧!”
木慈悻悻,真是可憐天下慈母心,寧可苦着自己都不願意拖累女兒。
沒一會兒,院子裏起了很大的風,田春花有些坐不住了,她扶起木慈的頭,唠叨着要快要下雨了,就要出門去。
木慈見狀,也跟着田春花出門,她知道田春花出門是為了幫助其他農戶碾谷子,這樣也好快些輪到自家。
“不要你去,你就留在家裏,這幾天你也累了。”田春花出言阻止木慈。
“娘,您說什麽呢!我陪您去,不更快些輪到我們家嗎?再說,你都不累,我累什麽?”
田春花點頭,終于同意了木慈跟着自己。
從木家到稻場,一路上全是吵吵嚷嚷的聲音,弄得田春花愈發焦急,擔心辛辛苦苦大半年收的水稻全都打了水漂,白忙活了大半年。
她一路念叨着,祈求着菩薩保佑,又說着今年天氣怪,前些日子晴了那麽久都沒見着一點雨,這會兒天說變就變,指不定要将寄存下來的雨一次放幹淨,上天一點都不體恤老百姓。
木慈聽着,起先她只是當耳旁風一樣聽着,畢竟每年收稻谷的時候,田春花總要說上那麽一番話。直到田春花說出寄存下來的雨一次放幹淨她才想起了一件事。
前世有一年,朝廷曾以重金購買糧食,那次的購買不同于其他任何一次的購買!因為極少有老百姓願意賣出自家的糧食。全國大範圍的暴雨,使得農民人人自危,本來收成就減少了許多,若是再賣個朝廷,他們自家都不夠吃!于是紛紛拒絕買賣糧食。最後朝廷不得不武力征收。
可木慈記不清楚是哪一年了,她拼命回想,才記起一茬事,村長的六十大壽就在那之後辦的,排場很是大,光殺豬就殺了六頭。
“娘,今年村長多大年紀?”木慈抓住田春花問道,她急切的眼神讓田春花有些疑問。
“你問這些做什麽?”
“娘,你就說嗎?村長多少歲!”
“你這孩子,還沒完沒了!五十九歲這下滿意了吧!”
木慈有些失望!原來不是六十歲,她差點以為她就要發財了,沒想到只是空歡喜一場。
“好端端地擺出這副模樣做什麽?”田春花有些不高興,“年底去村長家吃飯可不能擺出這副樣子!”
“吃飯,吃什麽飯?”木慈的心情沉重,泱泱的。
“嘿,你這孩子,年底要去給村長拜壽啊!六十大壽啊!這麽快就忘記了!”
木慈像打了雞血一樣。
“六十大壽?娘,你不是說他今年五十九歲嗎?”
“是啊!”田春花不知道木慈在想什麽,說話奇奇怪怪的,“哪有人等年滿六十才舉辦六十大壽?不都是提前幾個月甚至一年辦的嗎!”
木慈展顏,發財的機會到了。
若是在暴雨之前收購糧食,等朝廷花錢收糧食時賣出去,這中間的利潤可是不少。不誇張的說,這件事要是辦的好,一輩子吃穿是不用再發愁的。
“娘,我有一法子可以賺錢,您要不要聽。”木慈低聲問道。剛剛的法子雖好,但是需要本金,沒有田春花的幫助,她自己一個人是沒法完成的。
田春花目光深沉地看了木慈一眼,回答地幹脆果決。
“不想。”
“為什麽,娘,您不喜歡錢嗎?有了錢您就不用像現在這麽苦了。”木慈不明白田春花為什麽要拒絕掙錢,她連法子都沒說,就直接被否定了。
“成親之後,你爹也這樣問過我,然後就長年累月在外頭不落屋,現在我們母女倆過得日子怎麽樣你心裏清楚。”田春花停下腳步看着木慈,她不希望女兒成為第二個木長澤。“我們都是莊稼人,一家人團團圓圓有口飯吃就要知足了。”
“慈兒,你知不知道你爹為什麽在村裏不受人待見,就是因為他惟利是圖,只知賺錢最後連莊稼人種田的本分都丢幹淨了,能不被嫌棄嗎?田地才是我們的命根子,從土地上收獲的錢財最純淨,其他一切的發財手段都是旁門左道,不夠高尚。
田春花的态度很幹脆,木慈知道這條路走不通了,只得放棄。好在她現在也不缺錢用,沒必要揪着這條發財路不撒手。
兩人很來到了稻場旁邊,因為擔心下雨,稻場上擠滿了碾稻谷的人,個個臉上帶着焦急和喜悅。秋收總是美好的。
田春花幫忙将碾下來的稻谷裝進麻布袋子裏,木慈則幫忙将稭稈堆成稻草堆子。
夜晚總帶着靜谧與傷感,稻草堆子在木慈的眼前晃來晃去,讓她不由想起那日趙增的無賴,心裏有些怪怪的。
那個人究竟去了哪兒?最後一次見面明明是他陰晴不定地發脾氣,現在反過來倒像她的不是。臨走之前什麽都不說,究竟有沒有把她放在心上。
木慈這時才承認,她是有點想趙增了。
她讀過幾本書,也愛看些話本,再加之前世的經驗,她猜想,她大概、可能是喜歡上他了。哪怕他經常欺負她,還總說些不堪入耳的俗套話,她還是喜歡上他了!若是他能再出現,她一定會誠實地面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