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必須要改變!
第2章 必須要改變!
褚朝雲聽到這聲呼喝,微微松了口氣。
盡管大漢們動作粗魯,不時還扯動到那小臂的傷口,可賭對了的褚朝雲仍覺出一股說不出的慶幸。
今後的事,今後在籌謀。
眼下,她只管老老實實等着跟褚惜蘭彙合就好了。
小院距離河岸的花船并不算遠,此刻一波早集剛散,路面上除了一群拍手唱歌謠的孩童,幾處零散的鳥叫,便只剩下些散亂的雜攤了。
如今世道,各行有各行的章法,即便有人看到她蓬頭垢面被大漢押着的模樣,也沒誰敢去打聽。
褚朝雲跟着兩名大漢來到河岸處,碼頭當間停着一艘最大、最顯眼的花船,那船只板面極寬,船身兩側的船釘也甚是考究,被赤金的日頭一照,折射出的光澄澄耀眼。
褚朝雲剛被晃了下眼,前方大漢就踩着艞板走了上去。
很快,一名身着窄袖褙子,粗麻裙褲的女人便從暗倉走了出來,女人面容蒼老,臉頰被風吹得粗糙泛紅,頭發被麻巾随便一绾,三十多歲的年紀倒顯得有些幹練。
“鐘管事,李婆子說這人交給你了。”
大漢說完,便将褚朝雲往前一推,而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船上似乎比路面上偏冷些,股股而來的風不停撕扯她的皮肉,那道新劃的口子被風一刺,牽扯的全身都跟着痛。
褚朝雲不受控的打了個哆嗦,伸手遮住了血口。
鐘管事掃去一眼,心知肚明褚朝雲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只是她并未多言,擡手招褚朝雲跟着走時,甚至還冷冰冰的剜了她一眼。
船面有些濕,像是剛清洗過一回,破草鞋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一股清爽水植物的味道倒是不算難聞。
褚朝雲老實跟着,從船身一側的木梯下去後,除了視野愈加昏暗,這吸進口鼻的氣味,“花樣”也逐漸繁多起來。
汗酸腳臭,潮濕腐敗,在壓抑憋仄的空間內形成一股凝固的氣流,讓每一個下到這裏的人,都被迫生出幾分焦躁和坐立不安來。
暗倉走道過窄,只容一人通過,再加上褚朝雲個頭有些高,就更要低些身子緩慢的走。
窄道兩側皆是木頭搭的簡易隔間,棺材板子一樣的小房間內,配有一張比手臂寬不了太多的木板床,床旁立着的腳凳勉強能放些物什。
褚朝雲跟着鐘管事一直走到盡頭,女人轉身面向她,指了指身側的空房,“這是你今後的住處,安置好後上去找我。”
褚朝雲瞧瞧空着的對間,心中思忖着褚惜蘭會不會住在她對面?
鐘管事離開後,褚朝雲便打算坐在床板上歇歇。
她摸着黑的在一側船壁上尋找,待适應這片暗後,果真發現個拉環狀的裝置,褚朝雲抓着拉環用力向上,“咔噠”便将手掌寬的窄窗給推開了。
徐徐微風灌入,總算沖淡了幾許異味。
倏然,一個疊的齊整的油紙包順窗飛入,無聲的砸落在她懷中,褚朝雲條件反射的向外看去,可這只供透氣的窗子實在太窄,她努力半天,也只能瞥到幾雙來回走動的鞋子。
顯然,在船上做工的人活的很是艱辛,這些鞋子,竟沒有一雙是完好無損的。
她腳上這雙是原主從家中穿出來的,本來是好的,但也因這一系列的折騰之後,光榮“負傷”了。
褚朝雲動了動被污泥蹭的看不出本色的腳趾頭,表情糾結起來。
想到那莫名而來的油紙包,也顧不上手疼,迅速打開後,就嗅到股濃烈的草藥香味,粗略想來這是一包止血的藥粉。
褚朝雲無法斷定這份好心來自于何人,暫在心中默默感謝一番,而後便忍着痛将藥粉灑到傷口上。
不多時,血便被徹底止住了。
她沒有急着出去,而是就着潮濕的床板躺下了,想來鐘管事也不會計較這點時間,褚朝雲便趁着空想多歇歇。
這邊歇腳,那邊也沒閑着,一直在悄悄留意外間的動靜。
算算時辰也該差不多了,可褚朝雲卻并未等到褚惜蘭上船的消息,難不成——
這麽想着,褚朝雲有些躺不住了。
倒不是她多擔心褚惜蘭,畢竟她不是原主,他們之間非親非故。可人遭遇變故時,下意識想要抱團的心理任何人都有,褚朝雲也一樣。
再者說這短短一兩日的相處,褚惜蘭的性子她也摸了個幾分,善良心軟,或者換句話說就是好騙。
若非那個三嬸熟知褚惜蘭的為人,大抵也沒把握這事能成,而原主和褚郁這兩個倒黴催的,不過算是送的罷了。
褚朝雲也能理解褚惜蘭,都是自家親戚,哪裏會像防賊一樣防着呢。
褚朝雲怨恨自己攤上這破事的同時,也勉強能找尋點安慰,想來三車相撞她已是無力回天,既然意外到了這裏,便就算作是天意吧。
既是天意讓她獲得了第二次生命,讓她成為了褚家的女兒,那她也絕不會白白浪費這個機會。
褚朝雲起身上去找鐘管事,剛好見這女人跟趙大說着什麽,她默默等在一邊。
不多時,二人說完了事,趙大路過她身邊時褚朝雲下意識張了張口,她想問問褚郁的情況,不過趙大并沒給她機會,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褚朝雲心想,反正都在同一處做工,還是等穩定下來再說吧。
單獨面對鐘管事時,褚朝雲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本想着伸手不打笑臉人,可鐘管事并不買她的賬,看着她的目光依舊漠然。
鐘管事短促的打量她一眼後便移開了視線,随即語調敷衍,機械般說道:“船娘的活計分兩種,”說着,似是又撇了她一下:“你是第二種。”
見褚朝雲一副乖巧聆聽狀,鐘管事繼續道:“你們主要負責船只的清洗以及船上的雜活,偶爾也會給姑娘們做做飯食,若有客人想要游河,游河需坐小船,你們便負責搖橹,搖橹會麽?”
聽鐘管事問,褚朝雲忙應聲:“我可以學。”
那就是不會。
鐘管事聽得出她的弦外之音,但也沒當回事。
“陪同搖橹需換我發的衣裳,平日做活随便穿穿就得,如無準許禁止随意下船,月銀十文,每月月初來我這處領取……”鐘管事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這表情是在嘲諷誰,“這吃和住都在船上,其實也花不上什麽銀子。”
短短幾句看似平平,可褚朝雲還是被驚到了。
十文?
欺負她是頭回穿越到古代嗎?
過往在現世,半夜三更精神奕奕躲在被窩裏看小說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劇情細節雖記不全,但古代一名小丫鬟的月例最次也在十五、二十文往上吧。
你們莫不是在白嫖勞動力?!
褚朝雲張了張口,但出口的話卻拐了彎:“敢問鐘管事,第一種船娘要做的……是什麽?請管事憐惜我還有姐妹在那間院子裏。”
是的。
“工資不合理”這件事她還是沒敢提。
現下已經淪落到要做苦工的地步,大漢們的鞭子也就無所顧忌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擅自冒頭即為蠢。
似是料到她有此一問,鐘管事幾步過來,視線再度落向她手背那道傷。
女人語調輕慢冷薄,聲音利的和性子一般幹脆。
“既不知要作何,又為何自傷躲避?”
鐘管事似笑非笑看向她。
褚朝雲兀自垂了下眼,“想給自己争個主動權吧,我猜那不是什麽好差事,否則李婆子也不會預先敲打一番了。”
有些小聰明還是沒必要耍,難免弄巧成拙,所以褚朝雲選擇說實話。
鐘管事表情未變,只錯開視線淡淡道:“船娘與秦樓楚館的女倌不同,雖是做些吹拉彈唱的活計,但你也不必想的太歪,花船的客人并不局限于男子。只不過麽……”
女人略帶深意的笑了聲:“姑娘們即便沒有月銀可發,但若得了客人的賞,你們怕是攢上幾輩子的月例,也是沒法比的。”
說罷,鐘管事看她一眼,像是有些幸災樂禍:“現下知道了真相,可後悔了?”
褚朝雲斷然搖頭:“并未。”
褚朝雲黑瘦的面容透着堅決,不知怎的,鐘管事看着看着便晃了下神。
“好了,去尋個閑人學搖橹吧。”
褚朝雲應聲離去,幾步走到船身一側,擡頭望向上方足三層高的精致雅間,粗略的看了幾眼。
……
夜晚的紅燈籠高高挂起,花船行至水中央,熱熱鬧鬧的雅間內,不時傳來陣陣笑聲與樂器鳴奏之音,水中倒影如一條分割線,一半是浮華燦爛,而另一半,學了整整半日搖橹的褚朝雲,胳膊肘都累的腫起來了。
晚間風大,腳上的破草鞋堪稱擺設,吹久了,每走一步都麻木鑽心的痛。
原以為上船之後便不用再吃馊飯了,結果負責送飯的工人一來,褚朝雲就認出了那只桶,俨然就是被關院子時,大漢手裏提着的那款。
兩只泛着酸氣的馊桶,一只盛着硬馍,一只湯水發綠,說不好飄上來的到底是野菜還是水草,總之難聞的令人作嘔。
而其餘做工的船娘們顯然已經習以為常,他們人手一只木碗,盛湯取馍,而後蜷到角落裏一口口不知滋味的吞咽着。
褚朝雲餓的胃絞痛,也被迫拿了只馍回到暗倉。
身下的木板床本就濕的生苔,窄窗的進風口一吹,冷氣一股腦的往骨縫裏鑽。
褚朝雲被凍得頭皮發麻,腳趾死死摳住草鞋,這小窗關不得也開不得,開着吃飯要灌一肚子風,關上又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想到回房路過的其他隔間,無一人用得起油燈,便知那十文的月銀屁用不當。
沒來由的惱怒由心而發,褚朝雲扔開那馍,趿拉着那雙破鞋一路上木梯,大步走去了船尾。
她目光垂直的望着河面,一片片漣漪泛過,褚朝雲手指狠狠攥緊,這種日子她實在過不下去,一定要想辦法改善改善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