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新婚☆
雪硯撤回了作亂的小爪子。
一次鬥膽的冒險半路夭折了。“得趣”自然沒有的。得了一場臊倒是真。
她坐着不動了。
額上、鼻尖皆冒了細汗。長睫眨得像一對撲棱蛾子。
周魁的表情沒變化。依然霸氣四溢的臭臉,目光毫不顯山露水。
也沒問她想做什麽。
只是過一會兒,手卻離開她的臉,徑直朝着嫁衣的外扣上去了。
雪硯的身子微微一蹙。幾乎沒過腦子,兩只手四兩撥千斤地把他的大手抓住了。柔柔地,卻又充滿抵禦的意思。
诶......!
她怎麽會幹出這一壯舉的?她自己也不知道。一個人到了緊張的極限,手腳好像會自行其是,脫開自己腦子的掌控啊。
雪硯都不敢瞧他的臉了。
新房內一時沉默着。這沉默太黏稠,太有威壓了。叫她頭皮發空,感覺寒浪滾滾。
然而,兩只可憐的小手卻還在犯上作亂,捂着他那粗粝的大手不肯放。
越害怕,越要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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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魁沖嬌怯發抖的妻子打量着,眼裏有點電閃雷鳴。
少頃,又把另一只手擱到了她的腰上。
過度緊張、幾乎窒息的少女經他一碰,腦子裏最後的弦“咔嚓”斷了。身子一痙攣,軟軟地往床沿下滑去。她蹲在地上,縮成了嬌小的一團。
周魁:“......!”
雪硯尴尬至極地埋了頭。天啊,她這是在作什麽怪呢?
明明已“參學”了一個多月,也總結了各種心得,準備好大展身手了,臨到真刀真槍時卻一塌糊塗。
娘啊,快來救一救你無能的女兒吧!
我的洞房,快要成一盆稀湯啦!
這樣不識擡舉又古裏古怪的新娘,會不會被他一腳踹到雪地裏去?雪硯心裏一緊,小聲地道了個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周魁的表情不變。凝視妻子好一會,緩緩拿起酒壺斟了一杯,獨自小酌起來。他的眼睛不再看她了,一味自斟自飲着。
姿勢大馬金刀。即便安靜無話地坐着,也是一條氣吞山河的好漢。好漢喝完一杯,又一聲不響地續滿一杯。
那緊繃的胸膛、臭臭的表情讓妻子心一陣陣揪緊。
突然地,她聯想到那個要娶她為妾的魏王。
據說一喝酒就愛發瘋打人。王妃已被打成跛子了。家中側妃、姬妾也無一幸免。太醫院三天兩頭就得奉召,去救治他那些爛皮斷骨的妻妾。
普通醉漢已經很可怕了。
更何況一個身懷蓋世武功的?
雪硯冒着冷汗站了起來,小心地解釋道:“我不是存心的。我只是比較怕癢,別人一碰就會抽筋。這天下之大,什麽樣的人都有。請......夫君莫見怪。”
他沒有接話。只是垂着眼又倒了一杯。
好一會兒,才問了句不相幹的話:“你在家時,可有小名兒?”
這是他作為丈夫對妻子說的第一句話。
急需臺階下的雪硯簡直感激了,連忙認真地交待了老底:“有的。打小我娘一直叫我‘肉肉’,有時也叫‘乖肉肉’,有時還叫‘美妞兒’,也叫‘阿妮妮’。”
周大将軍聽得濃眉緊鎖。饒他一身煞氣,諸邪不侵,也活活被肉麻了一回。
臉上掠過了幾道細微的痙攣。
這一堆的小名兒竟沒一個是他能叫出口的。
都說江南女子又嬌又嗲,令人發指。如今看來,果真不假!
他這樣的男人,是那種把女人捧手心裏喊“乖肉肉”的浪蕩蠢貨麽?周魁沉沉地望她一會,威重如山地說:“小雪,過來坐。”
雪硯如獲赦免,松了一口氣。乖順地擱下屁股,挨着他坐下了。心裏狠狠告訴自己:你可別再作死了,不然你晚上要睡雪地裏去!
他長臂一撈,從矮櫃上拿了顆“花生糖”給她。雪硯傻傻地接過,放入了口中。之後,他仍是自斟自飲,好像沉浸到無邊的男人心事裏去了。
他的心事應該是偉大的,壯闊的。同時也是寂寞的。只包含了疆場和家國,卻沒有女人。他對眼前的美人似已徹底喪失興趣,再沒有任何想親密接觸的意圖了......
——至少在她看來是如此。
外頭風雪狂野,飄搖不定。
屋裏卻是一個暖融又寧靜的小洞天。對比下來,能擁有一個這樣華麗又安穩的家是多大的福分。
天下多少寒士,連避風的茅屋都沒有呢。
雪硯嚴重生了自己的氣。
自古以來天下女子都要過的一關,獨獨輪到她這兒就囊包了?
這可不行的啊......
她的大眼一眨不眨望着他的臉,以及鬓邊那兇殘的長疤。
心裏又有新想法了......
周魁把目光慢慢地擡起,睨了她一眼。
口中酒液含來含去地咀嚼着。
她滿臉漲紅,把手朝他的腰帶伸去了。這一次是特別敢死,豁出去了。
他含酒的動作微滞,身姿巋然不動。口中烈酒極慢地吞了下去。接着,又好像渾不在意她的動作,繼續倒了半杯。
她費了蠻久的功夫,總算把腰帶解了。
繡着雲紋大蟒的玄纁外袍,也被她的手撥開了領襟。
雪硯便低着頭,坐着一動不動了。
感覺這誠意和态度都到位了,簡直都成狐媚子了。
這時,他終于從床邊聳立起來。将那袍子揚臂一甩,精準地發配到牆角衣架上去了。她瞧得一臉呆滞。下個瞬間,就被攝入到熱燙燙的懷裏去了。
在這個王朝第一鐵漢的強硬與柔情中,雪硯像糖一樣化了......
紅燭在烈烈燃燒。
大雪在屋外飛滾。西牆外的穿廊裏回響着寒風的嗚咽,像極這冬夜的疼痛。雪硯覺得自己成了風的一部分,飛得很高很遠。漸漸地迷失了。
她在他的黑眼睛裏沉沒着。
不知沉到哪裏去了......
*
入住新家的第一個夜晚,雪硯有了一段接近于死的睡眠。
猛一驚醒時,她幾乎忘了自己姓什麽。
原以為換了陌生的床,躺在陌生男人的身邊,必然會有一段水土不服的漫長過渡。誰料,竟然前所未有的踏實......也是服了。
最讓人畏懼的事已發生完畢。
她沒有被吃掉,也沒有大出血而死。翻過驚濤和駭浪後終于渡到彼岸,成為一個過來人了。她簡直都有一點驕傲了。
窗外依然幽暗而動蕩。臂粗的紅燭燃得還剩小半截子了。稀薄的光暈裏,身旁的好漢橫行霸道地躺着。一條腿曲着,一條腿伸到了床尾。
即便睡着了,夫綱也振得足足的。
可她卻好像沒那麽怕了。至少不會怕到想喊“救命”了。娘說的對,以後瞧順眼就不恐怖了。只要她不害怕了,就留給別人去怕吧——這感覺還蠻好的。
這樣七想八想着,雪硯輕舒了一口氣,又摟緊被子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紅燭已燃到底了。
窗戶棂子裏透進了朦胧的稀光。
不知是啥時辰,他已經起身了。背對她立在床前,低頭束着腰帶。
高高大大的,偉岸得令人心驚。
大寒天裏竟只穿一身短打,微微把手腕擰一擰,便贲張起一種鐵血的樣子。
莫非是要去練功麽?在這新婚的第一日、落了大雪的早晨?
雪硯不知所措地拗起身。他轉頭瞧過來。朦胧裏,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新婚之夜的糖好像一點沒甜到他心裏去。
好像再美、再軟的溫柔鄉都溺不死他。
他只瞧了她一眼,兀自往隔壁洗漱去了。
雪硯眨了眨眼,也趕緊識相地爬起來了——盡管特別舍不得暖和的被窩。
爹娘說過,周家有一個嚴厲的祖傳家規:在主子們寝卧的時辰內,丫鬟、仆婦們是一概不準踏足主屋的。違者要受家法的。
所以,男人若起早上朝,就得妻子起來伺候着。
她還不懂怎樣伺候,但是乖巧的姿态卻要先亮出來的。
作為一只被娘拖到王家的小油瓶,她能安然太平地活到現在,憑的不就是一份乖巧和玲珑麽?
雪硯略整儀容,安靜地跟了過去。
他擦牙的時候,她去瞧了一下火爐間,大湯罐裏焐了一夜的水溫溫熱熱的,便為他舀在臉盆裏端了去。又準備好了毛巾。
周魁不動聲色地打量伶俐的小妻子,真是難得的乖覺呢。他的目光掃過那芙蓉花般的臉蛋,凹凸極美的小身板兒......
她羞怯地躲了一下眼神,過一會兒,卻又強忍着懼怕把眼擡起了。這盈盈嬌羞的美,能叫世間的任何男人心髒停住。
他淡淡吩咐說:“以後多睡一會。不必伺候。”
她柔聲地說:“夫君養家辛苦,練功也很辛苦。我也不願意一個人躲懶貪睡的。”
“哼。”周魁拿熱騰騰的毛巾擦着手,不領情地訓誡內人:“這家裏不準甜言蜜語。”
“呃......”
“你家鄉那些個嗲風氣都給我戒了。知道了?”他拿出了三軍統帥的氣勢,冷眉冷眼的鐵血。
雪硯眨一眨眼,臉上飛得通紅的了。“哦,我知道了。”
心裏卻不服地想:既這樣嫌棄我的家鄉,幹嘛放着滿京城的貴女不娶,非要纡尊降貴地娶我呢?我非但不戒,還要變本加厲地嗲死你、齁死你。
——當然,這只是想一想罷了。
以她的老鼠膽子,豈敢公然挑釁一只惡虎的君威?
周魁注視着乖眉順眼的妻子。好半晌,咬牙切齒地把想睡“回籠覺”的念頭壓住了。毛巾往她手裏一塞,凜然去了後面的練功地方。
小窗外,一個純情潔白的世界坦陳在那裏。
雪花悠閑地落着。無聲無息,給人以滿心詩意。
作者有話說:
劇情慢熱,慢熱啊。前面不少家長裏短的篇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