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你又造反(删改)☆
臘月十四,婚後第二日。
雪硯基本上已身心調适,把根須紮進周家的硬土裏了。
仍是飄雪的一天。早飯後,兵部幾個同僚和下屬過府來賀喜,周魁一直在前廳會客。她去祖母的“涵晴院”小坐了一會。
回來的路上,春琴小跑着來尋她:“宮裏才剛來人傳話,說六宮都太監曹公公一會兒要來送賞。”
于是,又急急忙地趕回了家。
雪硯頭一次見宮裏的人。每一根汗毛都如臨大敵。
可是,這一家子上下倒稀松平常。
李嬷嬷笑說:“四奶奶莫怕。皇上和咱們将軍私交甚篤。三天兩頭就賞東西來。這次大婚,先前朝堂上已賞了五百金。這次是私賞,就和出人情是一樣的。”
“哦......”雪硯心想,這大概就叫君臣的“私相授受”。像唐明皇和安祿山那樣。至于是真心賞識,還是權謀做戲,就是後宅婦人不可妄測的了。
李嬷嬷取來一套金繡大雜花的霞帔正服,幫她換上了。嘴裏絮叨着:“婚前就做好了五套。預備要進宮謝恩的。四奶奶現在沒封诰,繡的是蘭花瑞草。等以後诰書下來,這衣裳還得換呢。”
“一切有勞嬷嬷了。”雪硯說。
李嬷嬷寬慰道:“放心吧,我和劉嬷嬷以前常經手這些事,也慣了。”換好正服,又戴上珠翠蹙金的角冠。“大妝”就完成了。
李嬷嬷領她去書房見男主人。
将軍也換上了武官的朝服。他的軍銜是“昭武大将軍”,領的職是“兵馬大都督”,兼任京衛指揮使。官居一品。另外,還有一個“太保”的虛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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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一品武官的朝服是紅色。胸前補子上紋繡“雄獅”。他穿得好看。極致的冷煞配着鮮豔,風采叫人不寒而栗。
這就是權力的致命美感麽?!
雪硯對丈夫瞧着,感覺如在一場夢裏。
他沉靜地翻看着一卷公文,冷鐵般不茍言笑。半天也不瞧她一眼。“心性”的把持可謂滴水不漏了。雪硯也不吭聲,只是乖巧又端莊地等待着。
靜谧中,心卻自由地飛遠了。
飛到她想象的“海闊天高”裏去了。
一個門吏小跑着來報:“曹公公已到巷子口了。”
周魁說:“開中門。”這才放下手中卷軸踱步過來。她起身相迎。他從頭到腳地打量一遍,伸手微調了一下翠冠。淡聲道:“不必緊張,以後習慣就好了。”
“知道了。”
四目相對了片刻,才一前一後往正堂去了。
中門開了不久,宮裏的大隊人馬就來了。
曹公公是個三十來歲的模樣。細皮嫩肉的方臉盤子。穿一身油綠纻絲袍,披狐裘大氅。滿面含笑,昂首挺胸。
步步有天家的氣派。
後頭跟着十幾個小太監。各自低頭捧一個禮盒,或兩人擡一個箱子。
見了面,曹公公先大聲宣布一句:“聖上有旨,免跪。”周魁說“豈敢”,然後就真的沒跪。雪硯的膝蓋屈下去,又像彈簧一樣直了起來。
那曹公公立在堂中,春風拂面地說:“聖上使我來傳話。”
“請講。”
“朕對四星的愛惜之情勝過親生骨肉。你不肯娶妻,朕日夜難以成寐,幾乎已得心病。如今終于大婚了,夢中亦笑醒也。”
雪硯聽得一臉懵。
皇上講話太有煙火味了。想象裏,皇帝是吹一口氣就能死一大片的。沒想到也會這樣抒發感慨。像個老祖母......
周魁說:“也請曹公公帶個話。”
“将軍請講。”
“就說臣知道了。皇上的愛惜之情臣已領會,不必三天兩頭地表白。”
雪硯直聽得魂飛魄散。她這夫君......是糊塗油蒙了心,把皇帝當作內人在訓誡了麽?
他活膩了,還拉她下水墊了個背!
“哈哈哈,”曹公公俯仰着大笑幾聲,“皇上與将軍情深意篤,言談快意。只是莫吓着夫人為好。這位,便是新夫人吧?”
周魁這才回頭,引見道:“來,見過曹公公。”
雪硯連忙正了儀态,上前行了一個禮。
曹公公靜了一會,方才笑嘆道:“啊呀,果然英雄當配美人。夫人确有天人之姿啊,恭喜将軍!賀喜将軍!”
“謬贊了。”
“請将軍接了皇上的贈禮。”
“請。”
一群小太監将箱子、禮盒呈到堂中來。曹公公晃着腦袋唱道:“皇上贈将軍10萬貫錢。織金雲錦一百匹。蟒袍兩身。新夫人戴的翠冠兩件。寶刀兩把,珍玩兩箱。奇藥十盒。西域香料十盒,北國人參兩根。南疆香茶十罐,東海珍珠十斤。
另有宮廷禦膳十份,有羊骨炖蕨菜,梅花鹿筋,百鳥朝鳳,桂花魚翅……”
雪硯被淹沒了。這一份鋪天蓋地、齁死你拉倒的恩寵,直聽得她頭暈目眩,幾乎感受不到發財的快樂......曹公公吟唱了半天才結束。
周魁說:“明日自會去宮中謝恩。”
“不必。皇上請将軍好生享受婚假。年後再進宮一聚。”
“遵旨。”他二話不說就應了。
曹公公茶也沒喝,即刻啓程回宮去複命。送禮不過一刻功夫,倒叫雪硯前後忙活半天。她領着劉總管,李嬷嬷一起将這些東西造冊,歸置到後舍的大庫房裏去了。
裏頭琳琅滿目,如藏寶閣一般。
禦膳則分送于長輩、各房哥嫂一起享用了。
下午,各房又遣人來随她的回門禮,把這些東西都處理好,身上已乏得要命了。這些天一顆心吊得太高,到了這一晚,困倦終于像漲潮一樣反撲了上來。
累得想倒頭就睡。
晚飯是撐着吃的。稍微消了食,就趕緊去沐浴了。
他還在書房裏忙。她太乖了,不肯先睡。就坐在床頭等了會兒。透過卧室的窗瞧去,那片燈火像家的靈魂,溫柔地映在雪地上。
風怪聲怪氣地呼號着。雪硯依偎着床柱,任由心事自生自滅。漸漸的意識被睡意暈開了。她安靜地入了睡。
睡成了一幅楚楚動人的畫兒。
不知過了多久,才感到自己被人摟住了。雪硯猛一激靈地睜了眼。腦子空白了一瞬,才認出是她新婚兩天的丈夫。
油燈的光裏,這張天生煞重的臉如初見時一樣讓人驚心。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隔了一會,才又想起他的種種好來。
他把一個真金白銀的家都交給她了。自己還這樣一驚一怕的,真是不像話。
雪硯心裏內疚着,柔柔地說:“你回來了。”
“怎不躺下睡?”他皺眉問。
她滿眼含着盹兒。聲音被睡意碾皺了:“就是想問一聲,明天你有時間陪我回門麽?”
“嗯,當然。”
“那就好。有勞四哥了。”她輕聲說着,想站起來福一福。
他把人拉住了。擡手理了理她的發絲。手就順勢停在了她的臉上。這手裏含着的“危險”,瞬間讓她身上每一塊都蘇醒了。
每一根汗毛都開始通人性了。
“身上好些沒?”他問。
她眼神閃爍,嗫嚅着說:“......還是疼得想死。”又不好意思地轉開目光,望住了燈芯上的火舌。它躁動地一顫一跳,像極了一顆不安的心。
所謂樓上看山,城頭觀雪,燈下瞧美人。她一身雪色寝衣,青絲如水。仙到極點,就有了要命的妩媚。他的神志和心性都暈開了,稀糊了。手卻開始變得霸道。
她閉上眼時,驀然想起了他一身朝服的樣子。心底沒來由的熾熱起來。于是又鬥膽了,一把捉住了他的大手。
和新婚之夜一樣柔柔的。嘴角卻升起了一朵嬌羞的笑。
那麽甜,又那麽豔。像糖水般涓涓地往人心裏淌。就那樣瞅他一會,垂眸說:“四哥,你想要我不疼也行,只要說一句話,我就不疼了。”
他這時低低地笑出了聲。是很難得的笑了。過一會才又慢慢把臉繃回去:“哼,就這麽想讓我喊你姐姐?這不可能。”
“不喊姐姐。就說一句話就行。說了,我再疼也是幸福的,高興的。願意的......”
他不想睬她的。可又遏不住好奇她要作什麽怪,“什麽話?”
雪硯把手伸到了他的臉頰上。兩天前的新婚夜未能造次成功,這一刻到底達成了。她的瑰寶大眼照耀着他,輕聲道:“就說,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他的表情嚴重地皴裂了。
半晌,回敬了她一聲重重的“哼”,“臭丫頭,我看你是無法無天了!”
雪夜裏,風仍在怪聲怪氣地呼號着。
新婚的夫婦倆黏糊得命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