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回家路上,一場驚魂☆

夜裏,雪硯被一個夢擾了。早早就睜開了眼。

想到夢的滑稽,默默在黑暗裏笑了會兒。

她夢見回門了。王家人熱情迎接,一番烈火烹油的熱鬧。為接待她的煞神夫君,繼父和兩個繼兄使盡解數,幾乎笑折了下巴骨。

她坐在閨房裏,和娘說了一會兒話。

娘的嘴實在太臊人了,一上來就問洞房了幾次。

雪硯死活不肯講。她就哀怨地掉淚了:“沒良心的丫頭。出門時一聲都沒哭,害我被人笑話死。現在一嫁人就生分了,跟親娘私房話都講不得了。”

為此,母女倆還拌了幾句嘴。好好一場回門弄得疙裏疙瘩的。回家時,她後悔自己太要臉皮了,冷了親娘的心。也淚汪汪地哭了一會。

然後就醒了。

想到娘的話,雪硯的一顆心就泡在想念裏了。

酸酸的。

“怎麽醒了?”旁邊的人說。她扭過頭。借着窗縫裏漏來的稀薄雪光,看見他趴在軟枕上,有如伏虎一般的威儀。

她說:“......做夢了。”

他把被窩掀開了一角。她猶豫一下,接受了邀請。好似他養的一只雞娃娃,乖乖地依戀到羽翼下去了。“啥時辰了啊?”

“四更初。再睡一會。”他倦懶地說着。大手罩住她的臉,封印了不許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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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硯蠕動着把臉掙開了。這大被窩裏血氣烘烘,熱燙又硌人。像躺在火爐邊上。她說不清是舒服、還是不舒服。

但是,卻感到不可名狀的安心。

她蜷手蜷腳地卧在他臂彎裏,安靜地呼吸着。

漸漸的,又化到虛無裏去了......

五更天,卧室裏已蒙蒙亮了。她睜開眼時,入目仍是熟悉的光景:他屹立在床下,慢條斯理地穿着練功衣服。每一根發絲兒都意志如鐵。

她這個溫柔鄉又被撇下了。

雪硯披了長襖下床,替他拿腰帶。扣好後,忍不住在他緊繃繃的肌肉上揩了一揩,摸了一摸。他立刻威脅地“嗯”一聲,訓誡道:“天亮了。不可有輕薄之舉。”

“是。”她低眉順眼地應了。忽又嘴角一翹說:“我只是一時太欣賞夫君了……”

他一見這乖寶寶的笑,就知後頭不是正經話了。真不想理她。可是自打成了親,他這條虎軀就長出了賤骨頭。明知不正經還給她捧哏兒:“欣賞什麽?”

她仰起臉說:“欣賞你一穿上褲子就不認人,好霸氣的樣子。”

他額心一跳。猛的将人抱起往被窩裏一揣,嚴正勒令道:“給我繼續睡。以後不準起來搗亂。”說罷“哧”了一聲,兀自往隔間去了。

**

早晨沒下雪。吃完飯,兩人就趕緊回門去了。帶了十來個親兵,駕兩輛馬車。一輛車上坐人,另一車則載滿禮物。

他們沒走內城,卻走外城運糧的官道兜了一圈。

雖是繞了遠路,到底在午飯前趕回娘家了。

王家一大幫人等在門口,臉上堆砌了十二分的笑。嘴咧得大大的,滿滿的。再多一分就猙獰了。

車子一到,娘含着淚花笑嚷開:“我的乖囡心肝肉肉,可把你盼來家啰!”不等人下車,就張開母雞翅膀要來抱了。

“娘!”因為夢裏拌了嘴,她這會兒拿出了雙倍的親熱,“娘,我好想你!”

柳氏感慨萬千地抹淚:“乖囡出了門,娘三天都沒一個好覺哎。”

一旁的女婿眼皮直跳。

真要命,這江南的酥風吹得他雞皮疙瘩直聳。

進了屋,是一場鮮花着錦的熱鬧。這個恭喜那個賀喜,滿嘴大吉大利的好詞兒。幾乎不像雪硯記憶裏的家人了。

如在一場荒唐夢裏。

她回到閨房裏,和娘聊了一會天。場面和夢裏差不離!不一會兒,娘就擺開一種讨厭兮兮的表情,問她洞房了幾次。

雪硯驚奇地愣了一會。

不過,她以前也做過靈通的夢。夢到過親爹死,也夢到過來京城。繼父曾說,這樣的事并不稀奇。許多人都有這經歷。也沒啥大驚小怪的了。

想到夢裏和娘拌嘴,她這次篤定要做貼心的女兒了。于是,含羞嗫嚅道:“就一次吧。”

“才一次呀。”娘的笑益發讨厭起來。

雪硯低了頭柔聲解釋:“娘,他對我可好了。臉上雖然冷,卻是最知道疼人的。反正,我出嫁前沒想過他這樣好。”

柳氏見女兒一臉幸福的紅光,心裏感到欣慰。但是也有一點吃醋。這臭丫頭,養她這麽大出嫁時一滴淚也沒有。

才三天就跟了人家姓,滿嘴只說人家的好了!

柳氏便故意蹙起眉,憂心地嘶了口氣:“才一次就不對啊。女婿別不是在軍中傷了身吧?”

“哎,你別瞎說!”

“瞎說什麽?娘沒你有經驗,沒你懂啊?我告訴你,新婚之夜沒個七次算是廢了。得了,趕緊讓你爹把個脈瞧瞧。”她說得好嚴重,簡直是天要塌的事态了。

雪硯吓得一把拉住了她。眼神一陣撲爍游離,支吾改口道:“其實我是騙娘的。其實是十五次。差一點還想挑戰二十次,硬生生地被我勸服了……”

正喝着茶、豎耳偷聽的丈夫,猛一聲驚天動地的咳嗽,把自己嗆得□□。旁邊陪客的岳父和舅兄都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還以為茶太粗,讓金貴的女婿作嘔了呢。

這時,柳氏望着女兒,面目嚴重地扭曲了。

忽然捂了肚子,發出一陣“哈哈哈哈”暴風式的狂笑。

雪硯這才知道又上了娘的鬼當。想自己從小被溜到大,嫁了人回門還要被欺負。不禁又羞又氣地伏床上哭了。“老欺負我!世上再沒有你這種娘了,再沒有了!”

“好了,乖不哭不哭了。诶呀,你現在知道淌貓尿兒了,出嫁時一滴眼淚沒有!”

這一場回門仍是疙裏疙瘩收的場。

最後上車時,新娘仍在賭氣噘嘴,眼眶也成了紅的。倒不是當真生氣。而是羞得無處可遁,感覺一輩子的笑柄落在這裏了......

**

雪硯沒帶陪嫁的丫鬟一起回。只因翠兒生得太标致了,到府裏萬一撞了公爹晦氣,又惹一堆的不快活。幹脆就把她留給娘了。

回去仍是夫妻共乘一車,從外城官道繞了路。

路上無話。

兩人靜靜地并排而坐,擺的是正宗貴族夫婦的派頭。一個娴雅寧靜,一個威風凜凜。比祠堂裏供兒孫祭拜的祖先畫像還莊肅幾分。

只是到了半路,素來滴水不漏的丈夫先不甘寂寞了。伸過胳膊輕攬了她的肩。雪硯矜持地扭過頭,不解地問:“大白天的,為何有此輕薄之舉?”

他微微一哂,心裏笑罵一聲“活寶”。

瞥了她半晌,才輕聲慢語道:“為夫決定了,今晚必須挑戰二十次。”

雪硯一愕。立刻知道他長了千裏耳,全聽去了。一時羞憤欲死,把臉埋在他肩窩裏不能見人了。拳頭連捶帶打落在了他胸膛上。

周魁哼笑一聲。

一貫凝着冰的臉也春風習習的了。

車外馬蹄兒踢踏,雪色茫茫。

車內正是燕爾新婚,缱绻情濃......

不料這時,車前的侍衛猛一聲暴喝:“小心!”

“铛铛”兩聲清脆貫耳,仿佛是冷兵的相擊聲。尖銳的戾氣卷過來了。車簾鼓蕩,數點寒光已突刺進來。周魁袖風一震,将幾枝箭镞掃落腳下。

他的臉瞬間冰寒。不饒一絲空子,迅疾如電地抄起座側的彎刀,攬着她沖天而去了,直接把車頂破開了一個大窟窿!

等落地一看,車身上密密一層已射成刺猬。

天啊!雪硯的心、肝、肺一齊撞到了喉嚨,天靈蓋也彈飛了幾丈。

一場刺殺電光火石地襲來了!四下裏弓弦直響,箭枝“嗖嗖”直飛。“铮铮铮”盡射在他的刀面上了。

眼前寒霜飛爍,殺氣沸騰。

他左手摟着她,右手一把刀裹身。舞得沒了影子。

一波悍然交鋒後,箭忽然不飛了。

雪硯心悸欲死地往四下裏瞅去。只見道旁有一座荒棄廢廟。佛黃色的殘垣斷壁上,長蘑菇似的冒着一排蒙面腦袋。足足五六十人模樣。

領頭的捏嘴一聲呼哨。蒙面客們紛紛出洞,卷地殺了過來。腳尖一點一蹴,疾行如飄風。霎眼幾道影子已掠至跟前。

刀對刀火花激射,铛铛聲不絕于耳。

雪硯的兩手死抱着他的腰。每一根汗毛都立成針尖了。只覺得兵器聲、呼喝聲、慘叫聲在四周羅織翻滾,聲聲摧肝裂膽。

足有十幾人圍住了她和将軍。他悍得沒了邊,刀子一遞就見血見肉。身軀在她臂間贲張驟縮着,好像藏了一條狂龍。橫削豎戳,宛如剁菜。

不及眨眼,幾個腦袋就滾下去了。滿地黑紅黃白,濃墨重彩。雪硯“哇”的一聲,中飯帶着膽汁都嘔了出去,噴了刺客一身。

那人掄起青冰大刀,齊着她的腰就抹過來。眼見她這如花美眷也要成兩截子了,丈夫回身一個垂鋒斜下,一撩一戳,刀刃又進到那人腹中去了。

不等抽刀又乘勢飛了幾腿。快似烏龍絞海,接二連三踹斷了幾個人的骷髅架子。

一名殺手騰身飛刺,被他順勢把腿一接,提刀一拍。

看着沒咋用力,那根腿子就像黃瓜似的斷成兩半了。

雪硯的三魂早已從頭頂飄走,七魄也從腳下流失了。全程只是嬰兒一般睜着眼,木瞪瞪望着他提刀拍碎黃瓜,拍爛大蒜頭,徒手捏爆葡萄,爆破了西瓜。

又撅柴火似的碎了一條膀子。

咔嚓咔嚓,落花流水兇狠至極。

她這雙只見過杏花春雨的眼睛,這一刻直面着人間地獄。滿眼只有鮮紅的血窟窿,和抽搐的殘肢。

她把膽汁嘔得光光的了。

而他于搏殺中瞅她一眼,淡淡安慰一句:“別怕,習慣就好了。”

說話間,又摟着她疾步沖突。身影快得叫她兩眼一抹黑。

等站定時,他已将一把弓順到手了,箭囊往頸後一插。左手搭弓、右手拈箭,一拽就把大弓拉得滿滿的。“嗖嗖嗖”寒光連射,如雨打林花一般,摧倒十幾個敵人。

雪硯六神出竅,望着丈夫整個兒癡呆了:“......”

這一來敵方銳氣驟減,分明已有了怯戰之意。他的兵趁勢風卷殘雲,虎奔狼突地一番橫掃。很快就把一場兇險的刺殺粉碎了。

于修羅地中閑庭信步,各個好像沒當回事兒。

風暴歇止了,只餘一地血色的狼藉。雪硯直眉楞眼地望着。殺戮聲仍在腦子裏沸騰着,把她丢在了熾熱的空白裏。

“雪兒,雪兒......”他輕聲地喚她。語氣如招魂一般,“沒事了,只是一場小小的埋伏。”

“我沒事呀。”面如金紙的妻子說。

“真的沒事?”

“我像有事嗎?”雪硯明淨的大眼望着他,裏頭鼓足了膽氣。

周魁微微挑眉,詫異了。也心疼了。他想說一句難得的軟話誇獎她。還沒找着詞兒,她就兩眼一閉,軟綿綿地昏過去了。

就出息了一小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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