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說出你的高見(删除男主視角內容)☆

進了院門,雪硯直接就被丈夫帶去前面書房,讨論重大事宜了。

書房的門外有四個親兵鎮守。

各個精壯肅殺,刀鋒一般無情的模樣。

這地方是府裏“軍機重地”,女眷向來不能踏足的。她上一次來也不過是在外間候着,而這一回,卻随他進了核心的內室。——大大地受器重了。

裏頭是一種冷而高貴的調子,彌漫着“權傾天下”的森嚴感。憑着她小獸般的靈覺,雪硯一瞬間就拎清了:在這書房裏的他,和她已親熟的那個四哥是不同的。

可不敢瞎造次!

她拘謹地立着,轉眼就把閨房裏的調皮勁兒全斂住了。

周魁回過身,望着柔順到極點的妻子。“過來坐,雪兒。”

“好。”她瞧他一眼,款款坐進了黑檀的靠背椅中。

門外有人請示:“将軍,可要用茶?”

“嗯。”

一名親兵低頭奉着茶盤進來。身形精幹,走路像捕獵者一樣無聲。擱下茶盤後,默默呈上了一封信。周魁把信抖開一瞧,眼裏立刻吹起了小寒風。飕飕的。

接着說,“你去吧。”

那親兵目不斜視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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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魁陰着臉吸口氣,又徐徐呼出,“自古以來,歷朝君主皆注重諜報。漢代有昭獄,三國有校事,武後有麗景門,宋有皇城司。到了吾皇,哼,可謂集各朝陰險、恐怖之大成了。

諜報乃帝王之劍,本也無可厚非。但作為成天被劍指着脖子的臣子,可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雪硯不知該說什麽,巴巴地望着丈夫。他的目光轉過來,見妻子乖乖讷讷的像個孩子,不禁把表情放軟了一些......

兩相對視。

他仍不能相信似的,忽然一笑說,“雪兒,這書架上有多少書?”

雪硯上下掃了幾眼,輕聲說:“有四百八十三本。”這于她而言太不值一提了。腦子裏一攝,一過電,數就出來了。又有何難?

“嗯。”周魁點了個頭。一時感慨萬千,不知拿她怎麽辦似的靜默着。

雪硯識相地收住目光,不敢亂瞧。書架上有一摞一摞紙本,構成了豐富又瑰麗的另一重世界,誘惑得她想哭。一瞧就好饞啊,饞得都心悸了。

她繼父也是有十幾本藏書的,看得比命根子還重。從不許娘和她伸手。他說女人的陰氣會亵渎了文昌神,壞了文氣......

如今見丈夫有這麽多藏書,雪硯的心饑得裂開了一個深壑。但她是知趣的,絕不張嘴讨要這樣的貴重之物。對心愛的人也講分寸的啊。

忽聽他問道,“上次你說,在家時只讀過一些啓蒙的書?”

雪硯答道:“是的。三字經,女誡,還有一本手抄的金剛經和心經。”她打小兒就饞書,把經書都讀爛了。

“嗯,術數方面呢,可有過師父教?”

“沒有。”她不自在地眨一眨眼,赧然道,“就是學了算盤覺着好玩,我自己盲修瞎練的。”

周魁些微失了神,呢喃道:“竟然都是自學的......”

這得是何等驚世駭俗的天分。

雪硯又補充一句:“都是我自己的野路子,四哥見笑了。”

周魁搖了搖頭,“你這野路子,只怕國子監的幾個老博士也望塵莫及了。術數乃六藝之末,在我朝從未受過重視。原先國子監還有術數授學,如今也已廢止幾十年了。”

“哦。”

“你深處閨中,為何會喜歡這樣的學問?”

她頓了一頓,支吾着說:“我也說不清。就覺得好玩兒,比起吟詩作賦別有一種意趣。”

周魁微微點了個頭,眸子燦如朗星。

那盡在不言中的溫柔不斷傾注過來,好像快為她驕傲死了。

一陣溫馨的沉默後......他吸口氣調整了氛圍,肅穆說道:“來,談一談你的發現吧。方才說,園子裏有八處可用來傳訊?”

“是的。”雪硯說,“首先,有一個道理不知四哥是否認可?”

“哦?你說。”

“鬼衛們輸送消息,必是用極安全的方式。不能是口舌相傳,也不能是密信,否則日子一長肯定會露馬腳的。”

“沒錯。畢竟他們的動作比螞蟻還頻繁呢。”周魁期待地望住她。

雪硯微調坐姿,直視他說:“真相簡單極了,揭示叫你氣炸也說不定。”

“哦?”他真有點抓心撓肺了。

“方才游園時,我不時發現牆上、穿廊裏經常有一些镂花小孔。挺奇怪的。”

周魁不解道:“有何奇怪?不過是些建築裝飾。”

“可是,牆上镂空無非是為移步換景。那些孔的位置大多不太起眼,尺寸也不夠大。尋常人不帶心眼兒,不會關注到它們的存在。”

周魁蹙眉不語。

雪硯凝望他說:“還有,那些孔的形狀都不同,有十字花,有菱花,也有圓孔,間距也都不一樣。但是它們無一不是橫二十豎九的排法,總數都是一百八十個。四哥,這就不正常了。”

周魁的臉陰沉了,目中有了電閃雷鳴。

靜了一會兒才道,“你是說,他們利用這些孔眼遞消息?”

“是的。這種規整的陣列可形成天然的密約。一個孔代表一個字,幾個字或一個情境,具體如何,取決于他們自己的密約(密碼本)。旁人是不得而知的。”

雪硯慢慢地說,“舉例來說,某一日将軍遇刺、夫人受驚了。我們院中某人只需跑去後舍穿廊裏,往幾個孔眼裏擺些小樹杈,或者小石子兒,消息就長翅膀飛起來了。而無關的人就算見到了,也不會覺得有何不妥。”

周魁被九天神雷轟了一般,一動不動地坐着。

雪硯又輕聲道:“她的下家不需碰面,也不需密信和傳話,只需來穿廊裏瞄一眼,就掌握四哥的動向了。接着,在下一組镂花孔裏同樣操作。直至傳到玄女娘娘廟,由女道士們用木魚聲和鐘聲把消息給出去。”

“這就是我看到的。”她如是概括道,“四哥,是不是好簡單?”

周大将軍一時無言。眯眼凝思,拳頭慢慢握了起來。

指間炸起了一陣兇殘的輕響。

雪硯吓得一悚,貓一般直盯着他看。周魁眨一眨眼,安慰道:“無妨。為夫只是氣自己在這兒住了兩年,竟從未注意過镂花孔的數目相同,陣列也相同。”

“我想一般人都不會太注意的。”雪硯說,“誰會像我這呆子喜歡數數呢?而且,所有這些地方都不大引人注意。要麽在凹角旮旯裏,要麽旁邊有不少景觀,吸走你的視線。”

周魁點了點頭,不言語了。

深鎖濃眉,良久地陷入了緘默......

她的發現雖叫人匪夷所思,卻能完美地自圓其說。不得不承認,即便在沒有進一步驗證的情況下,他已有七八分相信了。

畢竟,八處同樣排列的镂孔不像是偶然。用來遞消息也完全可行——所以在建府之初,皇帝就讓人把精密的手腳給他做下了!

想到這兩年費盡心機地排查,周魁真是黑血翻湧,一肚子黃風霧氣。

書房裏一時無聲。

靜得能聽見思想在“咯吱”、“咯吱”地蠕動......

雪硯端莊地坐着,由丈夫去仔細推敲她的發現。漸漸的,漸漸的,她的目光虛化了。三魂七魄離了體,變成書蟲鑽進一旁的書架上去了......

過好一會才聽見:“雪兒,雪兒......”他喊了好幾聲。

雪硯猛一回神,兩眼迷瞪瞪的,“诶?”

周魁等她定一定,才低聲問道:“假如多觀察一些時日,你能反推出他們的‘密約’內容嗎?”

“嗯。镂孔的密約很好反推的。我們只需幹一些特別的事,看他們擺了哪些孔,多來幾下就能猜到了。木魚聲有點麻煩,但也并非不可能......”

“好。”周魁目蘊精光望着她,低沉而又铿然地道了句,“很好!”

“四哥,要是反推出來了,你打算怎樣對付他們?”

他微微一笑,當然是要把皇帝也怄出三升血才行!

可他并不這樣說,反問道:“依你之見呢?”

“我也不懂權謀之事,不敢妄言的。”

他以肘部拄着腿,帶着一絲淺笑湊近她:“臭丫頭,在後院你不是有七八條詭計、妙計和毒計麽,怎的到了這裏倒又裝乖了?”

她又紅了臉,輕聲道:“誰叫你往這兒一坐怪吓人的。既像你,又不太像。”

“哼,膽小鬼。”他又不依不饒地問,“快,說一說你的高見。”

她沉默一會,才說:“我認為,這些人畢竟是皇帝塞進來的。雖然四哥早就有所猜疑,知道是哪些人。但若是我們親自下手除滅了,倒像有反叛之心。最好的辦法是讓他自己下手,自斷爪牙。吃了啞巴虧還怨不得咱!”

周魁一時未予置評。只是目光灼灼的,對她綻開了一個特別驕傲的微笑。

這樣的笑,幾乎把她整個孤單又無助的十七年都照亮了。雪硯溺在這目光裏,心醉得厲害。她癡癡地想,四哥,就這樣為我笑一輩子吧!

許久,周魁輕聲問道,“你幫四哥拔了心頭刺,想要我怎麽謝你?”

“我只是基于發現簡單地推測一番,還沒證實呢。”雪硯說。

他微微一笑,固執地問,“無妨。說吧,想要四哥怎麽謝?”

雪硯心動地踟蹰着,抿嘴垂了眼。

她把一句“想看一看你的書”堵在了舌根,感覺比要十萬兩黃金更難啓齒。紅臉嗫嚅半天,退而求其次地說,“就是那個,你肚子有八個小塊塊,讓我......那啥個夠吧。”

她做一個摩娑的動作,臉上紅豔豔的。

周魁眉心一顫。他嚴肅地繃住臉,耳脖根子都要滴血了。過一會,哼一聲說:“咳,不害臊的家夥!我以為你想要看書呢。”

“诶!诶!”她一激動差點跪下去,舌頭都捋不直了,“诶——看書也可以麽?真的麽?”

“剛才可以的。”他含笑乜着她,“不過你已有第一選擇,現在不可以了。”

“現在也可以的。”她攥住他的胳膊,對書的饞與饑全都上了臉,“哪怕一本也行!”

他仿佛無奈地一嘆,又松口道:“嗯,好吧。看完一本再來換另一本。”說着,又将書架上一摞術數相關的書都取出來。“還有這些我左右不大看,都送于你了。”

雪硯一傻,從頭到腳被巨大的驚喜貫穿了。

她呆滞着,目光落在了書名上:“圓割術”,“遍乘直除”,“算經十書”,“大衍求一術”,“借根方”......僅僅瞧着書名,就已經神魂颠倒。

雪硯一時心裏滾燙,鼻根被淚意漲得酸酸的。她一頭紮進他懷裏,把人緊緊抱住了。“四哥你這人是怎麽長的呀,你也太有魅力了!”

周魁萬沒想到幾本書叫這家夥感動成這樣。心裏既好笑又酸楚。想到她天才絕世,連一本書也求不得,就兩眼一抹黑自己爬,爬到了別人難以企及的高峰!

他感慨萬千地環住妻子,很心疼了。

雪硯淚盈于睫,冰心一片地對他說:“四哥你待我這樣好,我真想把命給你!”

他的臉是酷的,眼睛卻好甜:“命我自己有,不要你的。行了不準撒嬌了,書房重地成何體統!”

其實,他還有半句話:“你可以給我別的”。

但自覺有些浮浪,對聰慧而溫柔的愛妻好像有一點折辱。他又把這個“別的”艱難地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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