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尋到了老祖母☆

周魁點頭道:“嗯,你趕緊去睡覺做個夢。在夢裏多逛一逛,把地方認清楚了,四哥就不必傷腦筋了。”

一聽這話,雪硯遺憾地嘆了口氣。咕哝道:“做夢又不是上茅廁,擡腳就能去的。”

待回過味來,才覺察這語氣不陰不陽的,拿她當小孩兒逗。她一眼瞥過去,擡起小拳頭在他山丘般的胸膛上給了一記。這二兩的力,打得丈夫一身鐵骨都酥了。

他微勾嘴角,心怡地注視着妻子。

她假裝不知這目光有多暖,垂了眼,一本正經地說:“四哥,我想來想去關祖母的地方必不會遠的。那聖姑平常難得出門,也就時不時地去一趟家廟裏......”

周魁長長吸一口氣,搖頭說:“娘娘廟确實最可疑。但為夫親自探過了,并沒有那種小房子。各處也沒發現有地道入口。”

他的語氣裏一百個确鑿,叫雪硯一時沉吟了。片刻,才忍不住困惑道:“可是,夢裏的我一爬出洞口後就見到了玄女娘娘......”

難道不該是在娘娘的地盤上麽?

彼此沉默一會。

周魁撫了撫妻子的秀眉,“你莫傷腦筋了。為夫已讓人擴大範圍去查。暫且耐心地等消息。”見她如此柔美可愛的人,卻為一件可怖陰森的事操着心,忍不住補充一句:“實事兒就交給男人來辦吧。”

她擡頭,“那我幹啥?”

“你負責動一動嘴皮子就好。”四哥說。

雪硯:“.....”

一大清早,夫妻二人叽裏咕嚕了好一會兒。等用了早餐後,有兵部的兩位大人來訪,他到前院議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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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硯便抱着她的針線籮子坐到太陽下。一邊享受貴夫人的安逸時光,一邊梳理着腦中思路。她是習慣于做針線想事情的......

此刻,太陽已爬到一竿子高了。

明亮的光斑投射在門堂前。把萬千微塵照得像活的蠓蟲一樣。

她腦裏子的轱辘慢慢轉動。一時,忽然停住了針線,問道:“嬷嬷,咱這府裏啥地方供着土地爺爺?”把李嬷嬷問得一愣。

“土地爺爺?”

“嗯,沒錯。”

嬷嬷拿着手中抹布,細想了一想,“哦,祠堂進門的地方好像供着一尊吧。我記得,是和玄女像供一起的。四奶奶咋問起這個?”

雪硯美目晶亮,微微地笑了。低頭說,“就随便問問,沒什麽。”

夢裏的她爬出小房子後,一撥開樹叢就看見玄女和土地神在說話。庭院裏花木扶疏,氣派俨然。寂靜得跟陵園似的......

原來,那兒是祠堂呀!

雪硯的心怦怦直跳,像大戲催場似的一陣敲鑼打鼓。

但是,她并沒有立馬沖過去看。卻耐着性子把針線做完了。中午前廳留了客人用飯,四哥沒有回來。她一個人吃過中飯,出門散步消食去了。

這一擡腳,丫鬟玉瑟就來護她的法了。奴顏婢氣地說:“嘿嘿,之前四爺吩咐過讓我跟着奶奶。”

雪硯柔柔一笑,“不用了,你回家掃地吧。”

玉瑟說:“地就讓春琴掃嘛。她那懶骨頭都快拎不動撣子了。”

“可我不用人跟的。”

“我非要跟。不跟四爺會剁了我的腿。”她很嚴重地說。這丫鬟尖嘴猴腮,又可愛骨碌的。有一種令人無法拒絕的好玩勁兒。

雪硯瞅她一會,欣然同意了。

主仆倆結個伴,一路悠然閑逛,有說有笑地聊了些淡話。

“玉瑟,你身手很厲害的呀?”

“嗯。還蠻厲害的。”她一點都不謙虛。

“跟四爺比怎麽樣?”

她亦步亦趨地跟着女主人:“爺要是只用一根小趾頭,我就能勉強戰成平手。”

雪硯眼皮一跳:“喔唷,這樣就叫厲害啦?”

“當然。春琴她們連一根小趾頭也鬥不過呢。”

雪硯學着丈夫的冷笑,訓誡道:“......哼,你這溜須拍馬的功夫絕了。不可如此!”

“嘻嘻嘻,遵命。但我說的是真話呀,咱四爺就是這個。”她奓了個大拇指。聽得女主人心裏高興,馬屁完全拍到了點子上。

幾百畝地的碩大府園子,到處是僻靜的死角。存心不想遇着人也極容易,貼着邊緣走就行了。有個诨話簍子陪着,一路說着相聲就到了周家祠堂。

宗祠坐落在國公府的東北角。是個規模可觀的大院子,比雪硯娘家住的園子闊氣。四周豎着八尺高的烏木大栅欄。

蒼松翠柏,黛色參天。

中間一條青石甬道,直直地通向正堂。

從欄外望過去,大屋子雄壯而森嚴。

檐下懸一塊蛟龍貼金藍底的大匾,寫着“周氏宗祠”四個金字。兩側挂黑油燙金的楹聯。上聯寫道:“祠宇淩雲,阻千年兵革烽煙”;下聯是:“衣冠接武,延萬世光宗偉業”。

好家夥,皇家祖廟的派頭也不過如此了。

雪硯一時被炫得恍惚。心想,我四哥就是這樣一個世家的血脈啊。他那八面威風的模樣,真的一點沒辜負祖宗的期待。

她真想進正堂看一看。可是按時下規矩,新婦産子之前是不能踏足祠堂的。又遠遠見到大門處有四個家兵站哨,她就貼着外圍往後院走。假作閑逛的模樣。

這祠堂太豪闊了,半盞茶功夫也沒走到底。也沒見到夢裏的小庭院。但周遭的感覺又十分對路,漂亮,又鬼裏鬼氣的。

見竹林邊一個角門并未上鎖,雪硯幹脆就閃身進去了。一步踏入了腹地。玉瑟見主子行徑鬼祟,像個細作,拿眼珠子直睃她。

“四奶奶,咱來這兒做啥?這兒可不能躲貓貓的哦。”

“噓!”

“被發現了是要家法伺候的。”

“那你回去吧。”雪硯悄聲道。

“......我不回。”玉瑟狐疑地瞧一瞧這美人,嬌柔得哈一口氣就能化,可這是在做啥呢?“小的鬥膽問一句,四爺知道您這真面目麽?”

雪硯輕給她一肘子,瞪眼說:“你再聒噪,扣半年的薪!”才把這八哥嘴治住了。

這裏頭常年沒人來,景致都有一點荒了。石階冷冷,花木凄凄。好像祖宗常來流連,把陰氣都留在了這裏。

若在平時,雪硯早就汗毛倒豎拔腿落逃了。

現在卻兩眼炯炯的,頭鐵地往前邁進。

神仙是不是給她換了一顆鬥大的膽子?

雪硯實在有一點懷疑。

但是,她并沒有懷疑對:膽氣只是暫時的,用光了就會癟掉。許多年以後,她将會知道自己磕了一萬多個頭死皮賴臉求來的,是恩師的一條祝福:

“遇到事你将敢作敢為。只要有玄女的地方,你會被無敵的運氣所眷顧。”

此刻的雪硯對此一片懵懂,完全稀裏糊塗。

她繞過牆角,進了一個高窄的小門。忽然猛吸一口涼氣,感覺與夢境重合了:天啊,這不就是玄女和土地爺喝茶的小庭院麽!

她循着記憶中的方向望去,一眼就見到了那座小房子。只有丈把長寬,檐角懸着兩只燈籠。啊呀,莫非是後院看門人的屋子?!

這麽個旮旯地兒,像在螺蛳尾巴的底部了。四哥大概一輩子也沒來過。又被古樹遮蔽着,除非長了三只眼,否則從外頭根本瞧不見它的屋檐。

難怪死活也找不着呢!

雪硯回想夢中場景,感覺這屋子應是沒人住的。記得裏頭生活物什一概沒有。她謹慎地張了一眼,徑直就走了過去。

這時,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

她趕緊把玉瑟一扯,蹲在了矮樹叢邊。定睛一瞧,頭皮都麻了。

事情巧得能成書!只見老祖母拄着拐,以養尊處優的步态踱了出來。旁邊跟着瑤筝。身後還有一個灰衣布襖的男仆。

天啊,早不來晚不來,就是撞得這樣巧!

老祖母拿起錦帕,優雅地掖了掖嘴角。好像妖怪剛吃了小孩,一臉的餮足樣。忽然,她似乎有所察覺,目光直直地朝樹叢裏射過來。

那一瞬凝起的枭戾之氣覆蓋了整個小庭院。一只貍花貓受了驚,“喵”地往牆邊激射出去。慌得四只小爪像馬蹄一樣騰了空。

老祖母戳一戳拐杖,以一貫平和的語氣罵道,“哎,這畜生能把人吓出病來。”

說罷,才領着瑤筝慢悠悠地走了。

雪硯出了一身冷汗,膽氣差點都見底了。

她拉着玉瑟,地鼠般一動不動地蟄伏着。等了約莫一頓飯的功夫,感覺安全了,才慢慢地往前挪。挪到了一棵兩人抱的大樹邊,才敢伸直腿子,直立行走。

剛想原路返回,拔腳狂奔——冷不丁的,牆角無聲無息地現出一個人來。這冤魂般的現身方式吓得兩人往後一踉,險些摔一屁股墩子。

是那灰衣老仆!此人身材佝偻,一臉灰白。

浮腫的大眼泡子像死魚一般,裏頭裝滿了麻木。

這是一個死寂的瞬間。靜得能聽見靈魂的蠕動聲。一切僞裝已經是多餘的了。這老頭太務實了。絕不多說一句廢話,直接一爪子抓向雪硯的面門。

這大肉爪長着又黑又尖的指甲,錨鈎子似的。只要吃上這一爪,再絕色的臉也得開花了。玉瑟兩眼暴睜,把主子往後一推。“快走!”

雪硯魂飛魄散。

可是她想,這哪能走啊?一走就滿盤皆輸了。不把這老頭除掉,局面馬上一潰千裏,不可收拾。必須來一場你死我活了。

她非但不逃,反而拔腿往小房子裏跑。

老頭見狀,手腕一抖,幾支飛刀閃着寒光出去了。一看就是玩慣陰招的,暗器狠毒娴熟,是百發百中的氣勢。

眼看着嬌滴滴的女主人成了靶子,玉瑟肝膽欲裂,恨不得化身肉盾飛到镖的前面。

誰知,接着就是下巴一掉......

那些镖竟然一點準星沒有,全擦着她的邊打一個滑,飛過去了。铛铛铛掉了一地。老頭的臉猙獰地歪了。眼泡子鼓得要炸裂。他幾十年沒這樣失手過呢。這女人渾身抹油了不成?

雪硯驚愕地回頭看一看,渾頭渾腦地不知發生了什麽。她提裙跑上石階時依然是娴雅的。翩跹得像一只美麗蝴蝶。

見牆邊立着一只小炭爐,一鍋開水在上頭洶洶翻滾,倏地就把腳站住了......

而這一邊,玉瑟丫頭果然不賴,轉眼已和老家夥厮戰了十幾回合。她打小在周家受訓,身上有着強悍的真功夫。

擒拿術出神入化,把這魚眼泡的老家夥克制得死死的。

沒多會兒,這貨的步子都抻不開了。

眼見三下五除二就能将他制服,一個“護主”的大功就要到手了。一個不防,老頭竟邪乎起來。爪子一抖,飙出一絲紅霧。快極迅極,直射玉瑟的面門。

玉瑟暗道:要死!大意了。

她趕緊側身一閃,仍是沾上了少許。這一星子就把戰局徹底颠倒了。玉瑟身上一僵,睡在了地上。剛才還生龍活虎,轉眼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秘教中人實戰功夫不入流,陰毒噱頭特別多。這玩意兒是特制的秘藥,沾了汗就叫人渾身麻痹,再取人性命十拿九穩。

老頭嘴皮子一掀,崴着腳就要上前結果她。猛聽身後有動靜,一回頭,劈頭蓋臉沐浴了一大鍋滾水。直燙得他瞬間畸形,臉上起了幾個肥肥的大水泡。

雪硯不敢瞧他噩夢般的臉,拔腳就往小屋裏跑。

刷刷刷,十幾只柳葉刀追着她的背心。

一支插在她的後肩,沒入了襖子。但是,硬是沒紮進肉;一支戳中了發髻,斷掉一截子頭發後,美美地插在了那裏。——成了不錯的“刀簪子”。

左側腰子上有一支。裙子腿窪處也有一支。

但是,這美人一點數都沒有。

插着一背的刀就跑進了小屋,麻溜地把門掩上了。

等那老頭不共戴天地沖進來,第一眼就看見炕被掀開了。地道的入口堂而皇之地暴露着,圓乎乎的一個大窟窿敞在那裏!

這還了得!

他目眦欲裂,猙獰得像個要吃人的惡鬼往下爬。半截身子下去了,躲在一旁炕頭的美人兒騰一下站起身,把一個燒紅的火鉗貼在了他的爪子上。

一聲破了音的慘叫——這人摔下繩梯,一屁股跌進了早已布置好的炭盆裏。

又是一次致命重創,傷害加倍。

他這兩只練了幾十年的鷹爪,曾無數次掏爛別人的喉嚨,這一刻活活給燙成熟肉了。疼得滿地打滾,整個人扭曲變形。

正要上去撕爛這死女人,猛地發現袖子在冒煙了。他吓得一臉死色。忽然想起那秘藥裏有硝粉,遇火就能燎原,趕緊忍着皮焦肉爛的痛苦瘋狂脫衣。

然而火勢不肯等人。

呼的一下,兩條棉襖袖子已經全着了。轉瞬大火已包裹了全身。

這是雪硯沒有料着的,直瞧得目瞪口呆。

她只想燙壞這惡棍的屁股,卻弄成烤全羊的場面了。下方一個人形的火樹張牙舞爪,她鬥大的膽子終于吓癟了,不敢再多看一眼。

手忙腳亂把地道口蓋住。又扣上一口鍋子,一層被子,才把那魔鬼的慘叫堵在下面。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喘着,渾身濕得透透的。

往外一瞧,玉瑟那丫頭也已經醒來了。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望着她的目光裏有千言萬語,複雜得無法形容。

雪硯的眼珠子打顫,憂心地問這難友一句:“玉瑟,你怎麽樣?”

玉瑟一個大哭腔拖起來,“我沒事,只是急性的麻藥。四奶奶......我心肝寶貝的四奶奶啊!”

一個嬌滴滴的糯米人兒,咋這麽了不起呢!手上沒有抓雞的力氣,竟從一只窮兇極惡的魔鬼手上救了她的小命!

“诶呀,啧啧,”雪硯一臉的吃不消,蹙眉道:“我這膽小鬼都沒哭,你這高手倒哭了。別哭了,我說。你還能不能走?”

“能。您讓我飛都可以。”玉瑟立刻铿然地說。一百個赤膽忠心都上了臉。

“那你快回家喊四爺去。”雪硯擦一擦冷汗,小聲吩咐她,“千萬要悄悄的啊,不能叫任何人知道。”

“可我不能把你一人丢這兒!”

雪硯臉一沉,比貓咪還兇:“你再唱反調,立刻罰薪一年。”她把丈夫的鐵血口吻學了個惟妙惟肖。自己聽着都怕。

玉瑟表示服從,“成。那我該咋說?”

雪硯一轉眼珠子,嘴角泛起一絲小得意來。低聲教她:“你就說我動一動嘴皮子就把人找到了。他會懂的,你讓他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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