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這唱戲快唱出內傷了☆
事态讓雪硯十分驚恐。“......啊,要拿嘴吸?”
“不然呢?”四哥淡淡地說,“拿腳肯定是吸不出來的。”
“可是,這毒不會讓嘴腐爛麽?”
“吸了立刻吐掉漱口,除此之外也沒別的法子了。”他俯了身,鄭重地叮囑她,“你乖一點,手臂不要擡。傷口經不起拉扯了。”
雪硯心亂如麻,惶惶地問:“......四哥,我是不是真的禿了?”
四哥沉默一會,将一個輕輕的吻印在了她臉頰上。安慰道:“沒事的。就杯蓋大一小塊。堅持擦藥應該還能長出來。乖,你不要多想了。”
他可太會安慰人了。
雪硯被他安慰得滿臉是淚。
杯蓋大還算一小塊?腦勺統共就比杯蓋大一點點。她想不顧一切地摸摸,又怕扯動背上傷口。更怕自己承受不住這個比死還可怕的打擊......
她拖着哭腔問,“那後腦勺......不是成猴子屁股了麽?”
夫君眼皮直跳,“乖不哭了,将來還會長出來的。你把兩邊頭發梳過來蓋住,或者戴個帽子。”
雪硯的餘光瞥着地上散落的青絲。一時生無可戀,傾盆淚雨灑在了榻上。
周魁鐵着心腸,決意要讓這個哪吒刻骨銘心一回。現在不能一次性降服她的妖骨,将來會十倍百倍地傷腦筋。他太有數了。
“不哭了,四哥又不會嫌棄你。猴屁股不也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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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愛妻被他安慰得想死。
他理一理她的鬓絲,趁熱打鐵地問,“知道悔了沒有?你說說看,自己是不是有一點活潑過頭了。招呼不打一聲就跑去狼窩裏耍。你才幾斤幾兩,平時在家連菜刀也拎不動的人......”
雪硯淚如雨下,“我是想先去踩個點,看小房子是不是在那兒。沒想到啥好事兒都撞上了。”
他語重心長,“你應該等為夫回來商議一聲的嘛。瞧,現在把自己弄得千瘡百孔的,害我也吓個半死。你說說看,現在知道怕了沒有,下回還敢不敢?”
——哎,哭得他心都碎了。只要說一句“再也不敢了”,他立馬就讓她禿斑“複原”,傷口“彌合”。再抱懷裏寶貝疙瘩地親一百下。
他實在太低估這十八歲的小女子了。
雪硯當然是後怕無窮的。可是,既已挂了英雄的彩,豈能再堕了英雄的名?
這不埋汰自己麽。
她挂着一臉的淚珠子逞大能:“我才不悔呢。四哥是一條好漢,我也絕不做沒種的慫人。傷就傷了,又沒死!”好歹是大将軍的夫人啊,氣概一定要杠杠的。
她把自己都說通了。
心潮壯烈地澎湃了幾下子。
夫君的臉黑透了,幾乎要被氣死。他咬牙切齒地想,哼,不後悔,行!既如此為夫就陪你把戲做全了。讓你嘗一嘗養傷是啥好滋味兒。
“嗯,雪兒這麽有種,四哥也自嘆不如。”周魁獰笑着誇了一句,俯身安慰道,“你趴着別動,我去準備漱口水和創藥。乖......”
他在她背上蓋一條毯子。動作一萬分小心,生怕碰壞了她的傷口。
聽着這渾厚低沉的聲音,雪硯絞成一團的五髒六腑也漸漸平展了。
她逼着自己要堅強,忍淚道:“嗯,好。我不動。”
丈夫凝視她一會,輕輕吻在了臉頰上。
無盡的疼惜浸潤到她的心上來了。雪硯一時無比感動。
在這個淩厲、冷峻的武将身上,不但有一個魅力十足的夫君,還有她曾幻想過的父親和兄長。他就像高山峻嶺一般,是個令人安心的靠山。
四哥啊,我的四哥。
雪硯懂事地想,我不能再哭哭啼啼地叫他擔心了。又不是啥了不起的坎兒,不就禿個瓢麽?不就爛幾個洞麽?我就算禿了也照樣美美的!
雪硯的心迅速強大起來了......
身體卻因為“中毒”的自我暗示,已完全不能自理。
她乖巧地伏在軟墊上,感受着“毒性”在渾身蕩漾。這玩意兒可真上頭,一陣一陣地叫她虛弱。眼皮子有千斤重。
一會子功夫,人已夾在半夢半醒之間了。
暈乎乎的,連他何時端東西回來的也不知道。
等意識又一次上浮,便聽見了一陣激烈的漱口聲。雪硯把眼掀開一條縫,餘光瞥見地上有個小盆,裏頭竟已有了不少的毒液。
黑裏帶一絲紅。
色澤豔如毒蛇,極不安分似的在水中暈染着。
雪硯的睡意就像鳥兒一樣飛了,瞪大眼盯着看。“啊,這就是叫人皮肉腐爛的毒麽?”
“嗯。”渾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跟你的血一結合就成這樣子了。你怕不怕?”
當然怕死了。
可是,她為了不叫夫君傷心,故作樂觀地說:“不怕。還有一點漂亮呢。”
夫君的肺子好疼。他深吸一口氣說,“哼,漂亮!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要是瞧見背後幾個血洞就不覺得漂亮了。”
他端起盆,嘴裏裝模作樣“呸”了一聲。往水中擠幾滴“墨汁”,又擠入一點杜鵑花揉出的汁。往地上一擱,正好卡在她視線的邊緣上。
然後激烈地漱口,吐在另一個小盆裏。高高在上的公子爺一輩子沒這樣煞費苦心過。為了讓不知死活的另一半痛徹領悟到江湖的可怕,幾乎要把嘴漱爛了。
雪硯柔聲問:“四哥,你的嘴要不要緊?會被毒到麽?”
“嗯。有一點微微的麻木。”他認命似的說,“有什麽辦法,攤上了你這麽個不省心的東西。”
“不會腐爛吧?”
“爛了就拉倒。”他沒好氣地說,“誰叫我命苦。”
她心疼地沉默了一會兒,歉疚地嘀咕道:“我給夫君添麻煩了。”
這家夥乖起來真要命,鐵圍山都能被她融化了。周魁瞅着那清麗無雙的側顏,趁熱又問一次:“那你以後還敢不敢了?”
“幹嘛老問人家敢不敢的。”巾帼英雄的嘴比鴨子還硬,“我這人平常雖膽小,關鍵時刻大場面也是能托牢的。四哥,你不知我今天多猛,一點沒堕了你的名頭。”
她吧啦吧啦講起戰鬥的過程......
丈夫聽得戾氣橫生,狠狠地一口嘬在了她背上。
雪硯吃痛,連忙彙報:“啊呀,現在能感到你在嘬了。有一點痛了。”
“嗯,疼是好事。說明毒差不多清了。”
“哦。”雪硯喘了一會,苦中作樂地說,“四哥,你有沒有一種嗦螺蛳的感覺呀?”她伏在那裏格格一笑。這笑聲珠圓玉潤,透出了死性不改的調皮。
周魁一臉鐵青,幾乎被她噎死在那裏。
了不得了,這東西竟還笑得出口!這自愈力簡直強得令人發指了。中毒、禿頭這麽大的創傷一轉眼就沒殺傷力了?
他一腔的戲感都被她的笑聲碎掉。
噎了半天,恨恨地說,“這傷洞好了要留疤的。疤很醜,可惜了你這一身無暇的肌膚。”
雪硯心裏一陣難過,忍不住扁了扁嘴。
淚直往上湧。
可是,她想到夫君拿嘴為自己療傷,立刻就把淚憋回去了。極懂事地逗個樂子:“沒事的。四哥身上有疤,我也有了。咱倆就越來越有夫妻相啦......”
丈夫的氣息都不一樣了。進氣、出氣都有點粗暴起來。
“你怎麽啦,嘴裏不舒服麽?”
“沒怎麽。四哥深深被你感動了。”他拿起一盒“美容泥”,面無表情地摳了好大一坨,往她身上抹去。把雙肩、腰眼上抹得一塌糊塗。
後腦勺上也抹了。猩紅猩紅像封了一塊蠟似的。
“這是什麽?”
“別動,給你上藥呢。”然後他略微淨手,拿兩面鏡子前後一攝,讓這家夥瞧自己慘烈的後背和腦勺子。
雪硯差一點尖叫出聲,眼都瞧直了。渾身都有些哆嗦。可是開口時,她仍是把大将風度拿捏得死死的。笑道:“哈哈,我這模樣可以打一成語了,你猜是什麽?”
夫君一肚子內傷。
打個屁的成語,他都想把人拎起來打一頓了。
“哼,你倒是心情明媚。”他把鏡子一合,一字一句地說,“從現在起給我好好地養傷。不能碰水,也不要洗澡。吃喝拉撒全都要在床上。”
“啊,為什麽?”她一下子驚恐起來。
這就有點吓人了,還要在床上拉撒?
要知道,雪硯對自己的仙子形象是在乎到骨子裏的。成親以來,為了不在卧室上馬桶,晚上嚴格控制每一滴水的攝入。
從不當着丈夫打嗝,挖耳朵,剔牙齒,擤鼻子......
周魁想起了她平時有多雅氣,頓時心裏一個冷笑:寶貝兒,可算掐到你的七寸了。
他溫柔地把人扶坐起來,“養傷可不就是這樣?命都快沒了,還有啥尊嚴可談的?放心,四哥明天告個假不去了,專門在家服侍你。”
“啊?我不要!”
“不準不要。你的傷勢不太樂觀,必須在床上躺半個月。”
“可是,我的腿還能動。”自己去拉撒一下總不礙事吧?還要人服侍?
“能動也不行,亂動會傷到氣血的。”他的語氣沒商量,軟中帶硬地說,“你半個月內不準下地,就給我孵在床上。有四哥親自服侍你不好麽?”
雪硯傻呆呆的。她想到小時候爹重病時娘是怎麽服侍的,幾乎要昏過去。讓這樣一個俊氣、威嚴的貴族丈夫給她擦屁屁......
甚至......
天啊,她不如死掉算了。
周魁轉身擰一個熱毛巾。淩厲的面孔上浮起了一絲壞笑。一回頭,這笑又藏得嚴嚴實實的。他十分正人君子地說,“來,這襖子後面割壞了,換了。”
“啊,不用換......”她淚汪汪地搖頭,一張臉紅得透透的。
“自己男人你臊個什麽?四哥又不是沒見過。”他垂着眼說。忽然又想起來,自己還真的沒瞧清過。她這人別扭得像根麻花。
每次親熱都要關了燈,還要捂在被子裏。到底年紀小不大懂,對這事兒一直半推半就的。哪有大大方方給他瞧的時候?
周魁心中滾燙。說話間,就把那件被割壞的襖子和中衣從她僵直的臂上褪了下來。轉眼身上就只剩了一件小兜子了。
極美的紅豆相思色,映着無暇的冰肌玉膚。
一簇栩栩如生的蘭花在胸前盛開着......
他渾身熱浪一轟。為這千嬌百媚的妻子活活地癡了。
天,美得讓人要瘋。
他費盡了十八頭牛的力氣,死死咬緊牙關,才忍住了沒有中止計劃,把人扛進卧室。
“诶呀我冷,快裹起來吧。”雪硯低着頭說。臊得要冒煙了。
他幹巴巴地“哦”一聲,給她脖頸、臂上略微擦了擦。後來發現這對自己實在是殘酷的折磨,就潦草地停止了“服侍”......給她穿上了幹淨的衣裳。
兩人都不好意思朝彼此看。過了一會,他不甘心似的給她下達了一個通牒。語氣近乎是強硬的:“等你好了,我要開着燈。”
“诶呀......”她吃不消地別開頭去,“這時說這些個幹什麽?我都傷成這樣了。”
他拉着她的小手,黑眼睛裏狼光凜凜,一片幽深,“你現在可知道怕了?”只要說一句怕了,這一場戲立馬收場。爺不想演了。
女英雄嘴硬到底,“小狗才怕呢。四哥......我快餓成一只空桶了。傳飯吧。”
丈夫一臉鐵青地站起來,很好,為夫就不信攻不下你這座城頭。他轉身朝外喊一聲,“李嬷嬷,開飯吧。”
他把割壞的襖子一抖,準備讓仆人拿去處理了。啪嗒一聲,一本書和幾封信掉在了地上。周魁定睛一瞧,慢慢撿到了手裏。“嗯,波斯文?”
雪硯十分驚奇:“咦,四哥你還認識波斯文的啊?”
他沒說話。眼睛已盯着那本書挪不開了。精光幾乎要把書灼出個洞來。過一會,答非所問地來一句,“雪兒,這書哪兒來的?”
“......呃,從那人的枕頭裏摳出來的。”
做丈夫的以無比複雜的眼神望着她。
瞧了好一會。
他這是娶了個什麽寶貝疙瘩.......
雪硯好奇地問:“這裏頭講的是啥?”
不待他回答,春琴已經一腳走了進來。慢慢地把飯菜布置在了榻上小幾上。周魁的心思已轉移了,吩咐一聲道,“春琴,你喂夫人吃飯。”
自己卻走到外間,袍子一撩坐了下來。
一時如饑似渴,心神完全被吸進書裏去了。
雪硯一口一口吃着美味絕倫的飯菜,不時就朝丈夫張望一眼。
她真好奇書裏講了什麽。
然而,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宛如天将一般的峻凜威嚴。一次都不回應她的目光......
春琴憨憨一笑,小聲道:“四奶奶你專心吃飯吧,吃完了再看。他總歸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多嘴。”她紅了臉剜這丫頭一眼。
春琴給她喂一勺豆腐,扯了幾句閑:“方才四爺要杜鵑花汁,我急急忙就弄出來一點。這會子又有小半瓶了,他還需要麽?”
雪硯微愣。咀嚼了一會,吞咽下去才問:“花汁是幹啥用的?”
“我也不知。”春琴又喂她一筷子青菜,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還以為給奶奶用的呢。爺不是去拿了一瓶美顏的花泥麽。”
雪硯生生一傻。好半天都忘了咀嚼......
“四奶奶,來,張嘴。”憨丫頭說。
“哦......好。”女主人嫣然一笑。
夜色漸漸地濃了。
初五的細月像一根銀簪子簪在天幕上。
繁星一點一點地凝結着,亮亮閃閃,好似婦人的滿頭珠翠。
周魁陷在了一本奇書裏。良久一個驚覺回神,轉過頭眺望了妻子一眼。她以神仙的體态側卧在榻上,已開始乖乖地“養傷”了。
嘴角含笑,目光癡癡軟軟地望着他......
見他瞧去,笑容極美地漾開了。
那一瞬間綻放的溫柔與多情,幾乎能把他的魂兒攝取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