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玩的是刺激☆
進宮赴宴,按規矩是要上大妝的。
雪硯卻藐視了規矩一回。她是去下戰書的,不是去出風頭。
大張旗鼓地粉飾自己沒那必要。
嫂子們生死不明地躺着呢。誰有那一份光鮮的心情?
一身素淨衣裙就罷了。發髻簡單地一绾,學三嫂在頭上包個帕子。平常在家還要臭美,今天連珠翠首飾也沒戴。
如此,便随丈夫往皇宮去了。
兩人并排坐一輛馬車,一路都在怄氣拗勁兒。他的臉黑沉黑沉的,兇惡得幾乎能滅世。雪硯想了一想,偎過去說:“待會兒到了宮裏,不管我對那公主說啥,別拆我的臺呀。”
丈夫毫無反應,只是一臉深仇大恨地望着別處。
“......別這樣嘛,你好像被我搶了幾萬兩黃金。”她低姿态地輕撓他一下,比小貓撓得還綿軟。卻立刻遭無情的嫌棄,被他把爪子擲得遠遠的。
“離我遠一點兒。”丈夫冷若冰霜地說。
雪硯輕咳一聲。識相地往邊上縮一縮,一本正經地裝起了可憐。
這是成親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生氣了吧。
果然,家家有一本難念的經。
他拿她當個易碎物,千般呵護萬種疼惜。最好不要經一點風吹浪打。可是,她的心卻已經野了,想要做一只鷹,無懼無畏地在長空裏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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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硯垂頭一嘆,輕輕說:“等我給嫂子們報了仇,把我休了也行。”
手指在座位上輕輕撥了一下,兩下,三下......這無意識的動作每一下都撥在了他心裏的筋上,一抽一抽的作疼。
周魁一把将人撈到腿上,惡狠狠地親了下去。
好像這樣就能懲罰到她似的。
殊不知在夫妻之間所有的親密行為中,這是她最喜歡的。
雪硯配合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丈夫立刻定力十足地把人松開了,冷着臉眼皮直跳。稍微整理心性,開始對她曉之以理:“你知道三哥哪去了?”
雪硯:“他要去給三嫂報仇,被爹關起來了。”
“二哥、大哥呢?”
“都給關起來了。”
周魁丢出一聲硬梆梆的冷笑,“長輩們千防萬防,是怕他們去送死。沒想到還有你一個漏網之魚。早知應該把你也關起來。”
雪硯把眼轉向別處,柔聲咕哝道:“關我做什麽?你們誰也想不到我的好法子。你等着,瞧我怎樣給嫂子們報仇。”
他注視她好一會兒,又放軟了語氣哄道:“說給四哥聽一聽,聽了我就放心了。”
她不肯張嘴。
可不能說,說了更要擔心得像個老父親了。
兩人對峙一會,他以無比溫柔的口吻說:“咱回去好不好?打架是男人的事,你就別摻和了。”
“可是,公主就是一個女人。你親自揍她贏了也不光彩。”
周魁生無可戀地盯了這人一會,将她棄如敝履地往旁邊一擱。
多瞅一眼都來氣,“你離我遠一點。”
“......”
**
集英殿內,宴會已經開始了。
大殿的左側擺了二十來張食桌,列席的皆是二品以上大員。太子,內閣重臣,三軍将領,五位王爺,六部尚書......為配合各屬國的風俗,都攜了各家的女眷。
一眼望去威儀莊穆,不失華貴,盡顯上邦大國的風華。
對面坐的則是友邦的使臣。南烈太子申屠俊傑;西齊九王爺雲厲,公主雲昀。七星城冷氏。北燕容氏。其餘納貢小國,如吐谷渾,勃律,黨羌,東瀛等二十多個。
大殿內金雕玉砌,華燈溢彩。
奢美得像一座真正的龍宮。
德裕皇帝一身龍袍端坐在中央禦座上。這位陛下雖人品低劣不是東西,在這氛圍的烘托下,卻也是一尊像模像樣的大帝。
此刻,大帝的心情已糟糕透頂。恨不得活剮了西齊人扔油鍋裏汆一汆。可是,當初比武前同意了“快意生死,輸贏勿論”,這會子還必須輸得起,端穩他大國君主的架子。窩囊透了。
大殿內,後妃、文官及女眷們都有一些僵硬。
視西齊人有如猛鬼,眼神躲着他們。
這一份遮掩不住的恐懼讓西齊人十分受用。坐姿越發放肆了,一點都不見外了。十分自覺地拿這兒當自己家了似的。
名叫雲昀的公主一身粉紫,滿頭小辮子。銀飾晶亮閃眼。
五官有一點男人的硬朗。
她也像男子一樣飲酒,不等皇帝邀請,已自斟自飲地飲了三爵。“皇帝陛下,不是說周家有位四夫人要當面向本公主挑戰麽,怎的還不露面?”
本公主等四夫人來下酒呢!
德裕皇帝早已心急如焚了,淡淡說:“該來時自然會來。”
“看樣子,周家一點不把您放眼裏嘛。”雲昀公主嗤笑一聲:“還是說,貴國的第一猛将也慫了,不敢來與本公主一見?”
陳閣老一拍桌子憤然駁斥:“狂妄的蠻夷之邦,會耍幾下拳腳就敢對我大夏君王無禮!”
大國第一文臣,當之無愧的大儒風骨。
雲昀公主卻不吃這一套,益發像個頑童一般笑道,“啊呀,失禮失禮了!我等蠻夷小邦粗野慣了。就以這一樽酒向陛下賠罪吧。”
她突然一站起來,叫皇帝吓得一身冷汗,死死摳着自己的龍大腿才忍住沒鑽桌底下。一側的皇後、貴妃皆面如土色了。
雲昀自恃力大蓋世,存心要戲弄夏國皇帝,端起酒樽虛張聲勢地一叫:“诶呀!”
青銅酒樽就在她手裏變了形。軟得跟面疙瘩似的。“皇兄你看,夏國的滿朝文武沒骨頭就罷了,怎麽連酒樽也像紙做的呀。”
雲厲縱容一笑,“小妹,不得無禮!”趕緊抱拳做個好人,“皇帝陛下,還請原諒我這小妹年幼無知,她性子被寵壞了。”
皇帝再虛僞都裝不下去了,氣得臉漲成一只豬肺。
群臣也是心如火炙,七竅生煙。
龍虎将軍李放忍無可忍,獰着臉起身道:“既然被寵壞了,就讓本将軍教她如何做人。”說着,腳踏八卦,穿行九宮,一拳向雲昀掃了過去。
這李将軍不到三十,乃是周魁麾下一員年輕有為的猛将。
生得面若冠玉,英氣勃勃。好看極了。
他自幼家學“四象拳”,一身武藝千錘百煉,身捷步靈如龍游空,是個前途一片光明的将才。可惜,這一回熱血上頭,沖動了。
在力量嚴重不對等的情況下,他再精巧的技法都是虛的......
雲昀公主輕蔑一笑,嬌叱道:“憑你也想教本公主做人,口氣不小!”
只見她擡手一抓一擰,直接卸了李将軍的肩胛。一陣清脆的咔嚓嚓,就把他一條好好的胳膊擰碎了。殘暴得令人發指!
一聲慘叫在大殿內響起。
李放那俊氣非凡的臉嚴重扭曲,渾身被碎骨的劇痛擊穿了。
雲昀公主将人往旁邊一丢,無辜地說:“呀,不關我的事啊!你們的将軍脆得像個紙燈籠,一捅就破啦!”
後妃、貴婦及文臣們幾乎昏過去。
皇帝的近衛呼啦啦地包抄上來。可是,西齊人全無懼色,微微含笑。這一份嚣張已完全超出了可理解的範疇。
他們憑什麽這樣自信?
如此踐踏大夏的尊嚴,就不怕這一百個人的使團被箭陣射殺?
就不怕激怒大夏,招來大軍踏平他們的王都?
這姿态高得過頭,簡直蹊跷了!
皇帝陰鸷着臉一揮手,冷聲吩咐道:“所有人退下,速速扶李将軍去療傷。”
雲厲一笑,又假惺惺地唱個白臉:“皇妹你也太驕縱了些,還不快向陛下陪禮。”
雲昀拱手一抱拳,眉頭輕佻地一飛:“雲昀失禮了,陛下請海涵我這蠻族小邦的公主吧。誰讓他想指教我來着......”
德裕皇帝沉着臉,怒氣幾乎要把天靈蓋沖開了。
轉而陰陰一笑,吩咐道:“無妨,奏樂吧。”
“醉太平”的宮廷樂曲奏響起來。悠悠揚揚,大氣雍容。卷走了方才的暴力氣氛。大夏的群臣皆面無表情,被恐懼和憤怒塑成了槁木樁子。
“醉太平”奏到一半時,周大将軍的身影終于出現了。
一見他,整個大夏的統治班子都松一口氣。像挨了欺負的娃見到了親爹。
在每一雙蒙着恐懼和委屈的眼睛裏,這位武功奇高的大将就像天神一樣可靠。走在他身後的,也正是天神才配擁有的女人。
她一露面,好像有一縷無形的風拂過了大殿。
吹皺了春水;吹起了雞皮疙瘩。吹出某些人的哈喇子。有人眼綠了,有人眼紅了。還有人魂飛了,酒樽掉在了地上......
人間竟有此等殊色啊!
周魁躬身行禮:“微臣來遲,請皇上恕罪。”
皇帝的魂飛回來,連忙親自下禦座迎接,“愛卿免禮,夫人也免禮。”
他的眼睛老實極了,絕不敢朝美人兒多看一眼,“請快快入座吧。”
雪硯随丈夫走到左首第一張食桌,端莊地落了座。
周魁坐下後,面向皇帝問:“方才見李将軍被擡了出去,不知發生了何事?”
他的神态靜得可怕,下一刻就要殺人的樣子了。
雲昀公主敢作敢當,媚眼兒一挑笑道,“那小白臉兒想教本公主做人,被我調|教了呗。大将軍,你該不會也想教我做人吧。唔,若是夫人不介意,來呀——我讓你調|教......”
她妖嬈地拗一拗,扭一扭,姿态全放肆起來。漂亮的眼睛獸性十足。
大夏群臣都驚呆了。
這公主還真蠻夷得徹底,一點沒受過“之乎者也”的熏陶啊。如此場合之下,連西齊的國體也不要了?更不可思議的是,她那皇兄竟然一絲也不尴尬。
衆人不知,公主這人素來有一個乖僻的怪病:她一看到美麗的淑女就讨厭,喜歡故意幹些出格的事,顯示自己與她們的不同。
如今見這将軍夫人傾世風華,連皇兄也瞧傻了眼,她的老毛病就發作了。
——忍不住故意調戲她的男人。
周魁本來已忍不住要出手了,忽見對方這一副作派,也發作了一種乖僻的怪病:胃裏作嘔,渾身惡寒。他十四歲那年,差點被家裏一個戲子算計了去。
女子下流的樣子讓他惡心。
這一惡心,就耽擱了下殺手的機緣。
話茬兒被媳婦兒接過去了。
如此場合下,她這家夥毫不怯場。
語氣柔緩,清風徐來地撂着狠話:“西齊王室如此欠缺教養,不找人管教一下只怕會禍世呢。既如此,我倒願意代勞。”
雲昀公主獸性的媚眼兒轉到她身上,笑道:“是嗎?我聽說,夫人要向本公主挑戰呢。”
“沒錯。只是這個挑戰你未必敢接。”雪硯端莊地說。
那公主花枝一顫,笑道:“激将法?唔,這一招對本公主可管用了。不過,夫人可別搬石頭砸了自己腳啊。說吧,怎麽個挑戰法?”
大殿內鴉雀無聲。
周魁也安靜地瞅着妻子。
他的心跳得很快。問了幾遍都不肯說,這一會兒居然有點害怕聽到了。
雪硯偏過頭,回視着丈夫的眼睛慢慢說:“第一,我要在三軍的面前和她比。”
此話一出,皇帝立刻答應。
豪氣幹雲地:“朕準了!”
有“上神”一出手,還怕碾壓不了一個區區的西齊公主?正好将這兩日受挫的軍心提振起來,極好,極妙!
周魁:“.......”
雲昀公主格格大笑起來。在三軍面前比,這不正中下懷麽?豈有不應之理?她笑得後槽牙和小舌都叫人瞧見了,益發媚氣地說:“嗯,好啊......”
大夏群臣面面相觑,都捏了一把汗。誰都知道周魁娶的這位美人并無武功。來挑戰就夠荒唐了,還非要跑三軍面前比?
這是非要把自家的銳氣挫到底麽?
可是,兩個手握兵權的竟然都沒異議。也是怪了。
接着,雪硯又說:“第二,我想在懸空五丈高的擂臺上和你比。”(十五米左右)
這時,雲昀的媚眼兒突然不那麽媚了,頓了一會才陰冷地問:“懸空五丈高?”
“對,擂臺下方無任何支撐,只拿四根大鐵鏈子吊着。”她吐字清晰地描述,“四周也不設任何護欄。
簡言之,就是一個大些的秋千。”
殿內輕微地“嘩”了一下。
周魁緊盯着妻子,手心裏出了冷汗。混賬東西,原來她想的是這樣的亡命法子!
南烈的申屠太子撫掌一笑:“此乃膽大包天的奇招,如此一來,公主的捶山之力倒很難發揮了。兩人同處于高空奇險,拼的就是膽氣和巧勁。”
他想吸引美人注意,但雪硯一個眼神也不給他。
只是望着那公主:“怎樣,怕了?”
雲昀公主的臉陰晴不定,忽然獰笑道:“本公主一生不知‘怕’字如何寫。不過,這比武可是要簽生死狀的。到時喊你夫君救命可來不及......”
雪硯微擡下巴,仍是清風徐來的口吻:“當然,一決生死才有意思。所以,我提議在擂臺下方的十丈範圍內插滿尖刀和長矛,再燒上火油。如此,便可确保先掉下去的那一位必死無疑。”
殿內一片嘩然。
大家不敢相信,這個美若天人的女子口中講出這樣殺性的話來。十個亡命之徒也不及她的狠,不及她的彪!
皇帝龍顏大悅,渾身舒泰。
這一定是“上神”的授意無疑了。否則一介弱女子敢這樣逞英雄?
周魁出了一身的冷汗。手心濕透了。
這個不要命的東西......瘋了!
這一招陽謀用得多險,等于把公主一起拽入死地,在刀山火海裏拼搶一線生機。那種情況下,力量确實就成不了優勢,
但是,她就這麽确信自己不會先吓死?
到時,連蹲的地兒都不會有。
周魁把一聲暴烈的“不準”堵在喉嚨裏,死忍活忍才沒釋放出來。
他知道,這時不能拆了妻子的臺。她在氣勢上已完全把那公主壓制了。讓對方感到害怕,這是比武時最重要的攻心術。
雲昀公主陰戾地斜睨着她。狂勁兒已不剩幾分了。
雪硯這時微微一笑。嫂子們的血仇讓平日裏溫柔、甜蜜的她有了不一樣的面孔。這笑容湛若冰玉:“怎麽,公主不敢?”
皇帝也笑了,對陳閣老說:“看樣子,西齊人的骨頭也沒多硬啊。”
雲昀公主嘴皮子一掀,女匪似的獰笑,“不必激将。這點小把戲本公主還不放在眼裏。”
“好。準備擂臺估摸要兩三天功夫。”雪硯說,“這兩天,就請好好地再看一看人間吧。”
雲昀眼神發狠:“彼此彼此。”
“......”
光祿寺的尚膳官們列隊而來,恭敬地奉上了皇家美食。
鼓樂笙歌重新響起。
一時,這大殿內俨然成了兜率天宮,盡顯盛世輝煌,帝業興隆。
有人撐腰的皇帝言笑晏晏,與群臣共飲。少頃,把周愛卿招去跟前說話。悄聲問:“現在是那一位,還是你夫人?”
“當然是內子。‘那一位’不可插手人間之事。”
“那她不會武功的嘛,怎麽比?”
周魁娴熟扯謊:“雖不可插手人間事,‘那一位’自然也不會瞧着她出事。且放心。”
皇帝立刻會意,自行展開了豐富的聯想。
君臣正交頭接耳地說話兒,那公主已按捺不住內心的兇性,想掂一掂對手的份量了。見她男人離了席,擡手便将一把薄如蟬翼的柳葉刀朝雪硯飛了過去。
周魁忽聞風聲,回頭大喝一聲:“小心!”
雪硯恰好捏起一塊“玫瑰糕”往嘴裏送。運氣真是無敵了,刀子“噗呲”一聲就紮進了玫瑰糕。糕子頃刻一碎,她随手一捏,就把刀捏住了。
自己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
正要往嘴裏送,才發現手裏是一把刀。
四周一幹人松馳着嘴,瞠目結舌......
雲昀公主的臉漏氣了一般,嚴重地扭曲變形了。不可能!她的力量足可穿透牆體,被糕子一擋就化了力?還被她一個號稱不會武功的人接住了?
公主當場爆了個粗,怒罵一句髒話。
雪硯寒着臉說:“所謂的西齊公主毫無廉恥之心。說好了比武還玩偷襲,這樣的人還配與我大夏猛士比武?呸!”
雲昀公主立刻把扭曲的臉恢複過來,無賴地沖她笑:“那你扔回來呀!”
雪硯瞪着她讨厭的臉,一肚子的血仇都頂在了膛上。
她也不客氣了,抓起那把刀就狠狠擲了出去。動作極不像樣,用的是小孩丢沙包的姿勢。
可是,在千斤巨力和無敵運氣的加持下,那一柄刀一出去就是要命的氣勢。那一對兄妹見之膽寒,同時伸手去接。
沒想到觸了自己人的黴頭,手打在一塊兒了!
“噗呲”一聲,刀子紮在了雲昀公主的肩上。力量之大,立刻在她肩上鑽了個小井。
血色噴泉狂湧而出。
周魁一臉不敢置信:“......!!!”
皇帝重重拍案,怒贊一聲:“好!”
集英殿內,爆發出了雷鳴一般的喝彩聲。群臣為這意外得來的彩頭興奮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