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比武開始☆
雲厲迅速幫妹妹點穴止了血。
那一瞬的“井噴”對雲昀來說是一次巨大戰損。轉眼功夫,她的臉就透明了。嘴唇像刷了白漿似的。“皇兄……”她嘤咛一聲。
狂氣四溢的雲昀此刻成了一只雛鳥,威風跌盡。
雲厲也不安慰她。蹲在地上擡起頭,饒有興味地對雪硯一笑。那笑容并不怎麽使勁兒,簡直是溫和撩人的。
可是,卻有淡淡的陰氣漏出來。他是一個長相斯文、帶一點邪惡感的男人。給人的感覺比他妹妹更可怕。
雲厲立起,熠熠含笑道:“真沒想到,夫人竟如此深藏不露。”
“過獎。”周魁接了話茬兒。慢步走下臺階,目蘊精光地注視着雲厲。身體已蓄足了攻勢。“九王爺,既然貴國公主受了傷,比武不如就換成你我之間。”
雲厲一笑,“為何?”
“女人家花拳繡腿,有什麽可比的?”周魁威目盯着他,“就在男人之間見個真章,如何?”
雲厲打一個“哈哈”,官腔十足地說:“周兄,你我之間比鬥就太較真了嘛。讓她們小女子去玩吧。放心,舍妹的傷并無大礙。”
周魁一時不齒,冷着臉無話可說。
“皇兄......”
雲厲低了頭,溫柔地安慰妹妹,“無妨,你稍事休息就好了。”大家都聽出來了:在皇妹和自己之間,他絕對更憐惜自己一些。
雲昀公主虛弱地垂了眼。
再擡眼時,又換上了餓狼的眼神。瞪着雪硯獰笑:“三日後,不見不散。”
“好啊。”雪硯說。
這一場宴會,西齊人終究沒能嚣張到底。約定了比武後,立刻帶着雲昀公主撤離了。大夏群臣将其理解為“夾着尾巴落逃”,各個撫掌稱快。
雲氏兄妹尚未走出“集英殿”,裏頭便響起一片哄笑。等不及地侮辱人了。
雲昀公主在外面氣成一只狒狒,呼哧着說:“皇兄,我現在就去弄死她!”
“先回去治傷再說。”
“可是......”
“回去。”雲厲威嚴起來。
雲昀難受地閉上眼,倚在他肩頭說,“皇兄,你剛才怎不一掌拍死那賤人?以你如今的實力,姓周的絕非你的對手。”
“也未必。”雲厲把這妹子扶上車。待馬蹄“得得”踢踏起來,才語氣悠緩地說:“為兄也無意逞匹夫之勇。你別忘了,咱們此行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雲昀心裏受傷,白着小臉說:“......你無意逞匹夫之勇,倒把我推在前面!早知方才就不答應那賤人,直接一掌拍死她倒省事。”
雲厲瞥着她,溫柔又陰狠地笑了起來,“不是你自己一口答應的麽?”
“誰讓她說......要在三軍面前比!”雲昀一時氣恨無比。若不是因為這話,自己肯定會要求當場就戰。這一身的神力足可把那賤人捶爆九十次。
雲厲一聲嘆息,目光悠悠地飄遠了:“可見她有勇有謀,把你揣摩透了。一上來先拿‘軍心’釣住你,多麽冰雪聰明的女子。”
這話一出口,等于剜了妹子的心。
“呵,你是不是瞧上她了?”
雲厲懶懶一笑:“別胡說,周魁的女人豈是我能觊觎的?”
雲昀嫉恨地喘息了一會,忽然一口咬住皇兄的胳膊。
雲厲:“......!”
正要一掌把人拍開,卻見她心狠手辣地将肩上刀子一拔。不等傷口再次洩洪,手腕一翻取出一粒紫紅藥丸來,往嘴裏一丢!
車內漫開了一股奇香......
雲厲目光一閃,靜靜地怔住了。幾乎癱瘓在這股香氣裏。借着車內幽光瞅去,她肩上的血洞正在肉眼可見地彌合着。
轉眼就結上了血痂。
如此神奇的事,讓雲厲再一次為她傻住。
皇妹那次受傷昏迷過一陣子,醒後就有了一身驚世駭俗的本事。
武力就罷了,竟還藏着這等手段。她身上的秘密真令人目眩神迷啊。
雲厲回過神,笑得越發柔情萬種了。
公主略微調息片刻,寒着臉賭氣道:“行。我就做一回冤大頭沖在前面,替你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等你的事情大功告成了,咱們就一別兩寬。”
“昀兒,你我兄妹何必說這種氣話?”
雲昀氣得臉上有了橫肉:“咱們根本不是血親;你明知道我喜歡你,一邊接受我的各種倒貼,一邊還假裝兄妹。是不是太渣了一點?”
雲厲無可奈何地勾起嘴角。
過一會,溫柔地将人拖進了懷裏,“莫氣了,女孩子家生氣多不好看.......”
“哼,好看的也輪不到你這蠻夷之邦的王爺。”雲昀一針見血地說。
**
“集英殿”內,宴會仍在繼續。
雪硯煞了西齊人不可一世的氣焰,成了全場的英雄。皇帝龍心大悅,當場賜了一堆的封賞。金銀珠寶不說,還直接封了個二品的诰命。
按本朝規例,朝臣的妻子要等生子後,才有機會一級一級地受封诰命。像這樣一步登天來個二品的,屬于破天荒的史無前例了。
在場的貴婦和後妃們都心情複雜,不可描述了。大家瞟着那道清麗的姿影,心裏覺得諷刺:這就是被整個貴婦圈子排擠了個把月的四夫人啊。
搞了半天,排擠了一個寂寞。
人家和她們根本就不活在一個層次上。
皇後的臉拉得老長,下巴都快錐到地了。
偏偏雪硯不谙規矩,謝恩時也沒把皇後捎上。是故意的還是忘了,誰也說不清楚。不多久,便和丈夫先行告退了。
周魁只說要回去準備比武之事。
皇帝自是恩準,沒有二話。還讓曹太監親自送了出來。表現的恩寵可謂空前絕後。
外頭是一個輕寒的春夜。
明月像一個古老精魂,若有所思地浮在樹梢上。
夫妻倆坐進馬車裏,雪硯不無得意地一笑,想給自己表一表功,交流一下扔那記飛刀的心得。一見他冷如石雕,夫綱全擺在了臉上,趕緊又把嘴閉上了。
這副死樣子叫她喊一聲“四哥”都不敢了。
見外地尊稱了一句:“咳,夫君......”
周魁沒有理睬。
坐下後微阖雙眼,認真地想起了事情。
她往旁邊挪一挪,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安靜得像個影子。
每一根發絲兒都是乖的,都是知錯的。
周魁淡淡朝她乜了一眼。見她頸子微微低垂着。那易折的弧度很動人。她的柔弱就體現在這一根秀氣的頸子上。
這麽瞅了一會兒,才不帶情緒地問:“你現在是不是一點不知道害怕了?”
她慢慢扭過臉,“還知道怕的。”
“是麽?我想不出還有什麽能讓你怕的。”
“還怕你。”
他重重一聲冷笑:“......哼,不敢當。”
她抿住嘴角,會說話的大眼睛讨好着他。像月下的一汪靈泉,柔柔地漾着光。他鐵着臉把眼挪開了。拒絕被蠱惑。
過了一會,雪硯揀了句他愛聽的說:“我這一次确實猖狂了,太出風頭了。等這事兒一辦妥,我自己禁足一年。絕不往外面伸一腳......我也不想出去玩了。”
周魁被她乖了一臉,心裏血淋淋的酸疼。
“行了,裝可憐也要适可而止。”
她低着頭說:“是,夫君。”
周魁沉默着。
這個生分的尊稱讓他受不了。幾乎有了情傷的痛楚。他認命地拉住妻子的手,沒好氣地說:“行了,禁什麽足?周家女人不來這一套。出點風頭又怎麽了,咱這叫本事!”
雪硯往他肩上一趴,無聲地發了笑。
心裏悄悄唾棄自己:你這狐貍精,把人家一條好漢蠱惑成啥了。
“四哥是擔心你......”周魁把頭埋在她發間,深深嗅了一口,“如今想反悔也不成了。你說說看,自己從沒打過架,拿什麽跟人比武?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接下來兩天抓緊學兩招,還來得及麽?”
“哼,也只能如此了。”
他托起她的手瞧一瞧,纖嫩雪白,連個老繭都沒有。真是糟心極了。可是,想到她每一次逆天的好運,又有一點莫名的希望:
她師父總不會瞧着她出事吧?
接下來,雪硯臨時抱佛腳,跟丈夫學了幾招擒拿和打穴,還有軍中制服俘虜的絞鎖技巧,專門鎖人關節和要害的。
沒日沒夜地練了兩天。
也只能說聊勝于無了......
周家四夫人挑戰西齊公主的事,迅速地成了京城的第一熱門。茶坊酒肆裏,各路吃客唾沫星子橫飛,傳得有聲有色。
如今說起四夫人,沒有不翹大拇指的。
“周家女人是一條心。一個倒了,另一個接着上。”
“嫂嫂們沒了,王雪硯絕不獨活。”
“......”
她的豪言壯語都傳遍了。有一些話壓根兒就沒說過,也都算作了她的語錄。句句有情有義,字字忠肝義膽,給她貼了多少金,增了多少光啊。
這些話傳到了國公爺的耳朵裏,叫他老淚縱橫,嚎啕大哭。“這麽好的孩子,這麽好的孩子!”想這小兒媳遭了自己多少冷臉,他恨不得到祠堂裏給自己幾棍子。
老祖母也是淚如雨下。
嚷着要進宮,請皇上收回成命。
後來不知周魁怎樣舌燦如蓮運作下來的,好說歹說才把長輩們安撫住了。
忠義兩全,美似畫中仙,又是當朝大将的愛妻。——如此動人的傳奇惹得無數騷客競相賦詩。雪硯還沒犧牲在擂臺上,悼詩诔文已有幾十篇了。
盡管大家對她的品格一片盛贊,對她的能耐卻還是保持了清醒。賭莊裏押注時,買四夫人贏的人寥寥無幾,近八成人都買了西齊公主贏。
幾十萬人對這一場空前的比武翹首以盼。
京城的氣氛宛如在一只熱鍋子裏,連驢馬牲口都跟着躁動了。
一轉眼,到了正月二十二。
比武在城中最大的蹴鞠場內開始了。周圍十裏戒嚴封了路。皇帝禦駕親臨,文武百官來了六成。更有近千名三軍将士列席觀戰。
鞠場內上上下下都坐滿了。戒嚴的外圍,則烏泱泱擠滿了腦袋。這盛況,比當年周大将軍凱旋歸朝還轟動。
聲勢蓋過了這個正月裏的一切狂歡。
兇殘嗜殺的西齊公主,與本朝大将的夫人生死對戰,誰将活着走下擂臺?
這懸念熬煎着幾十萬人。
蹴踘場是露天的。
圓形的看臺高高俯視着中間一大片場坪。
蹴踘所用的六個門已撤掉了。場地中央,向下挖了一個巨大深坑。兩根粗壯的大木柱埋在坑底,中間用四根鐵鏈子吊着一個方形擂臺。
沒有護欄。
因看臺地勢很高,可對擂臺上一覽無餘。視線往下,便能看到坑底插滿了尖刀,光似寒星,幽幽閃爍。正是一片可怕的尖刀森林。
一旦掉下去,周圍沒任何落腳點。功夫再高也沒命了。
雖是女子的比鬥,這玩得太酷太狠了。比男人的戰鬥還要狠絕,一點活路都不留了。許多将士都瞧得直冒冷汗。
将軍的心得是玄鐵打的,才舍得讓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去幹這營生吧?
這一刻,周魁也在心裏質問自己。
是啊,他是怎樣一點一點被她忽悠、軟化、降服,來到這一步的?望着這猙獰的賽場,他的心跳都要停了。這是人幹的事兒?
比武還沒開始,他的身上已濕透了。
旁邊的爹、祖母和幾個哥哥,每人一張魂飛魄散的面孔。
早已吓得懵了。
“這樣哪能比武?不行,不行!”國公爺額上青筋扭得跟蚯蚓似的,咬牙質問兒子,“混賬,你是不是想借比武的由頭除掉你媳婦?”
兒子僵得像一塊石頭,沒有一絲多餘的力氣理睬他。
“小雪要有什麽事,我要你的命......”
鼓聲“咚咚”地擂了起來。
節奏的烈度把現場拖入了血戰的氛圍。
雲昀殺氣畢露,獸血沸騰。
眼裏一點人性都沒了。
她嘴皮子一掀說:“夏國所有的手下敗将中,周家幾個女人武功還算能看,不過都被本公主玩死了。你問過她們沒有,粉身碎骨的滋味好不好?”
雪硯說:“沒有。準備待會兒問你。”
雲昀狂狷地大笑。
她的樣子讓雪硯想起上回拿火铳的女子,瘋形瘋狀的。心性漏得一塌糊塗。雪硯雖不懂戰鬥,卻深知情緒外露是對敵的大忌。
這公主卻好像一點不懂。或者說,完全不在乎。
相較之下,雪硯比平時安靜了一百倍。
穩穩當當的,把一顆心系在極微細處。
“來吧,馬上你是周家第四個!”雲昀沖座席上的周家人挑釁一笑,沿着大木柱子往上爬。
紅衣似火,哧溜就竄了上去。
她的力氣帶動一百來斤的軀體毫不費力,快得要起飛了。
雪硯當然也可以。但是,她爬得比較秀氣(又不趕着去投胎)。舉手擡足仍是閨閣氣質,爬柱子也不損一絲仙氣。
那模樣叫觀賽的将士們心都涼了,瞧得直想捂眼:天啊,這樣子也能打架?!
這不是來送命的麽?
所有人都忍不住去觀察将軍。
周魁握着拳頭,整個人已緊張得要風化了。随時能裂成兩半。
然而,等兩人站到擂臺上時,情況卻來了一個大颠覆。
那大秋千一動就晃蕩,人在上面根本站不穩。雲昀一上去就是一聲尖叫,渾身像蝦米一樣弓起來了。站在這上面的感覺,比她想象的還要操蛋!
恐懼是最耗人的一種情緒。它到了某種極限時,能叫人四肢癱瘓,大腦空白。雲昀拼盡一身力氣,才沒有像個鼈孫趴到板上。
她悔得腸子都青了,怎麽就一個沖動答應了這坑死人不償命的挑戰?
雪硯卻一點不怕。
她早知自己不會怕了。至于為何,卻也說不清。反正是狗膽包了天,太敢作敢為了。上去晃了幾晃,很快就找對了力的平衡關系。
擂臺一起浪,她立刻跟着移步換位。
到底這腦子太好使。踩在哪一點會失衡,哪一點是安全的,該用多大的力氣,她電光火石地一算就清楚了。不一會兒,移動起來就游刃有餘了。
姿态也十分輕松。
如淩波踏浪,翩翩欲仙。
相比之下,不得章法的雲昀都吓得佝偻了。
狂勁兒漏得一幹二淨。
這樣的對比,看臺上的人盡收眼底。
經歷了最初的心涼後,大夏的三軍将士、皇室貴族、文武百官齊聲爆發了喝彩:“漂亮——”
“太棒了——”
“四夫人威武!”
周魁擦了擦臉上的冷汗,渾身凝固的血液松動了。他複活似的吸了一口氣。
旁邊的周家人都在擦冷汗,忙着換氣。一身戎裝的老祖母不住地念叨:“小心啊,乖乖。要小心......”
等雲昀終于适應了颠動感,一場驚心動魄的比武也正式開始了。
這公主像猢狲般佝着腰,手裏一晃,不知怎麽多出一對兇殘的兵器來。長得像牛角,又像蠍鉗子,又像月牙。看臺上識貨的一陣驚呼:“是鴛鴦钺!”
雲昀緩慢游走着,一邊掂量着腳下,一邊尋找機會擊殺對手。她對自己的實力相當自信,只要一近身,取她性命十拿九穩。
可是,雪硯豈能如她的意?
腳下一使力,将這大秋千加大了幅度。——頃刻間,就甩成了一只浪裏的海盜船。
晃來晃去,晃來晃去。
雲昀“啊”一聲尖叫,趕緊又蹲下扶住了鐵鏈。
而雪硯俨然成了浪峰上弄潮的船長,把式一上來就老到非凡,把整片大海都征服了似的。
那穩當的模樣光芒萬丈。
俊美死了,漂亮死了。
座席上掌聲如雷,喝彩聲一陣陣排山倒海。将士們軍心大振,齊聲吶喊:“夫人威武,夫人威武——”連皇帝、文武百官都在跟着喊。
周魁咬着牙微笑了,威目中鼓滿了淚水。
寶貝,你太棒了。
此刻的驕傲,真的讓他無法言喻......
雪硯一上來就主宰了游戲。同樣身懷巨力的雲昀卻不得要領,不得不嘶聲慘叫:“賤人,你還想不想比武——?”
雪硯一點煞氣都沒有。
口吻極平常地說:“比,你快一點出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