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起死回生(補了一點)☆

這兩日,雪硯深切體會了做一個大紅人的滋味。

各路拜帖和請柬雪片一樣飛向府裏。競逐似的,大家争着搶着要拯救冷板凳上的四夫人。王府公府、尚書府廷尉府,一片盛情地要奉她為座上賓。

對此,雪硯心領了。但她太享受皇後給的冷板凳了。一點不希望被拯救,被待見。那些帖子就摞在一邊,一張都沒回。

這樣做時,她也擔心沒盡到“賢內助”的責任。

嫁給一個這麽大的官,還指望着獨享清閑麽?

別家的夫人都在迎來送往,幫着夫君在權力的經緯中深耕細作。就她在家做活神仙。說起來似乎太任性了一點……

可是,嫂子們還躺着不能動呢。

她也沒心情到處去作戲啊。

正月最後幾天,一腳邁進了暖春。

園子裏一夜間就鮮活起來了。柳芽兒嫩如綠煙。迎春、銀蓮也吐了朵兒。放眼是一片缤紛。

雪硯卻把春光都辜負了。

每天點卯似的去守幾個嫂子。情況都不太好。幾天了,就三嫂醒來一次。也沒力氣張口,撐一會又昏死過去。

大嫂、二嫂一直靠刺穴和藥湯吊着,沒有一絲起色。

家裏盡着一切力量救人,同時,也很無奈地把三口壽材備好了。

那三口大壽材進府時,娘們兒抱頭痛哭了一場。

祖母和二嬸勸道:“你這孩子寬一寬心,別老被這事兒吊着。嫂子們再如何,你自己的日子還得好好過呢。明兒歇一天,不準再來了。”

理是這個理兒,雪硯卻寬不了心。她從小乖到大。把別人給過的每一絲疼愛都很當真。嫂子們曾齊心護她一個,她就想一百倍地護回去。

換藥時丫鬟們手稍微重些,她就瞧不順眼。寧願自己幹。甚至争着幹一些換尿布的髒活兒。若要評一個“天下第一好弟媳”,非她莫屬了。

這一片赤子真心別人都瞧在眼裏。那天,幾個哥哥淚汪汪的,讓孩子們給這位有情有義的小嬸娘重重地磕了幾個頭。

三哥吼巴巴地告訴孩子:“以後對嬸娘,要像親娘一樣孝順!”

連國公爺也痛改前非了。

每次一有老兄弟來府裏送關懷,會潸然淚下地說:“我這四個兒媳婦都是天下少有。尤其這個最小的,品性真是賢良啊,你提着燈籠也找不到。”

老兄弟側目鄙視:“你上回不還說,這一盆禍水遲早沖垮周家嗎?”

“胡說八道,從來沒說過這話!”

或許正是這一次的表現,雪硯徹底贏得了一家人的心。

以後不管大事小事,周家上下始終都護着她,向着她。凝聚得像塊鐵板,同甘共苦,不離不棄。

這日子一天一天黯然地流逝着。

嫂子們的生命跡象越來越弱,各處去尋的神醫、名醫都來過了。遺憾地搖一搖頭,又走了。有的說:“能吊住這麽多天,已經是天大的奇跡了。”

畢竟,經脈都斷了。

內髒、骨頭也都碎了。

大家無不心灰意冷,着手準備一場三合一的大喪禮了。

絕望的毒霧籠罩着全府。

轉眼到了正月二十六。

這一天暖烘烘的。滿園已有了旖旎春色,美得叫人更加傷心。

一大早,雪硯仍是去了元吉院陪護嫂嫂們。

兩個丫鬟一夜沒睡,正歪在外間的床上打盹兒。累出了一臉苦相。

黑狗子守在門邊,可憐巴巴地耷拉着臉。眼裏水汪汪的,凄得像個老母親。見了她,無聲地站起來。稍微動了一下尾巴。

要是評選“天下第一忠犬”,也是非小黑莫屬了。這些天,它不吃不喝沒日沒夜地守着主人,肚子都塌了個洞。

看上去不像嘯天犬了,像只奇怪的黑口袋。毛發都沒了油光。

雪硯摸一摸它的腦門,拿了一塊點心喂它:“你也別太難過了。乖,吃一點。”

小黑不肯張嘴。

好像知道主子大限已至,趕緊把自己餓死,一起下黃泉去。

雪硯無奈地嘆了一聲。

慢慢走到了三張床的中間。瞧一瞧這個,又瞅一眼那個。感覺是真的不行了。連她這外行人也瞧得出死氣了。

搞不好,今天就是大限。哎......

雪硯不抱希望地呢喃了一聲:“三嫂你是最棒的,咱醒一醒好不好?”

就在這時,一個重大突變發生了。

三嫂回光返照地張開了嘴。

眼睛沒睜,卻口齒清晰地對她吐出了三個字:“将軍巷。”

雪硯激動萬分地一把握住她的手,“三嫂,你醒了!”

三嫂沒回應。

轉眼,又沉回到死氣中去了。似乎這短短的一句徹底耗盡了她,整個人已死去了九成九。

雪硯的心跳聲在腦子裏無限放大着。

擂鼓似的。

想到三嫂的“靈介”之體,剛才莫非是師父在遞話?

莫非,将軍巷裏有機緣?!

她騰地站起身來,吩咐道:“小黑,你好好守在這裏。”

現在每一點滴時間都是嫂子們的生命。

甚至來不及回家喊個丫鬟,雪硯就沖出去了。

出了國公府的東角門,是一條清靜的弄堂。往東一拐見到一座拱門大石碑,上頭寫着“将軍巷”三個大字。

這是以四哥的軍銜命名的。

附近也住了不少百姓。

雖比不得西大街的繁華,卻也生機盎然,井井有條。

雪硯以帕子遮面站在巷角張望着。不多時,一個扛着命幡的男子招搖地走了過來。幡上寫着:“道法自然,神醫神算。”

雪硯心中一動,仔細朝此人打量過去:六尺半的個頭,瘦而不柴,仙風道骨。臉是一張中年美男子的臉,胡須稀疏而飄逸。

身穿灰色長袍,腳蹬半舊芒鞋。

這人眯縫着一雙睡眼,不給她任何眼神。

懶洋洋拽着腿就蕩悠過去了。“道法自然,神醫神算......”

雪硯連忙上前幾步:“先生請等一等。敢問先生高姓大名?”

“客氣,敝姓莫。”莫先生側過頭,瞌睡沒醒似的問道:“不知姑娘想要算命,還是治病?”

“我家有三個垂死的病人,不知莫先生可有妙手回春的法子?”

莫先生似乎對她家三個病人一清二楚,一口價說道:“有,一人一千兩銀。”

“不多。”雪硯福了一禮,恭敬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請先生随我進府救我的嫂子們吧。她們都快不行了......”

她的眼淚說來就來,望着他已完全是抓救命稻草的眼神了。

莫先生雲淡風輕地說:“在下随姑娘走一趟。若是病人與在下有緣,自可藥到病除,起死回生!”

“多謝您了!”雪硯驚喜得手腳沒處安放,“快,請随我這邊來!”

此刻的她完全像個孩子,一點不設防。

但事實上,雪硯的心裏有十道城牆。

是設了防的。

她對這仙風道骨的莫先生并不完全信任。領他進府時,腦瓜子裏已如閃電飛爍,計算了七八種可能性。

會不會是一個坑?

她問自己。

一直以來,雪硯對一件事耿耿于懷,感到細思恐極。那就是:三嫂這“靈介”之體,有沒可能會被別人知道?

別人能不能透過她的嘴傳話?

這可是一把雙刃劍啊。

昨日幫助過自己的能力,今日說不定就能害死她。

年初時,三嫂曾說過一句“民以食為天”。

她問過師父是何意思。師父直接甩給她一句:我沒說過這話。

若是一般的徒弟或許會認為師父在傲嬌,在打天道規則的擦邊球。可是,雪硯會把各種都過濾一遍:萬一真的沒說過呢?

若是這樣,就很可能有人發現了三嫂的體質,并且想利用這一點步步誘她入坑。

想坑誰?

當然是四哥。

人家沒必要特地來謀殺嫂子。因為她們都只剩半天的命了,不需費這力氣。相反,人家還會救嫂子們起死回生。

這樣一來,會讓她以後更依賴三嫂的嘴。

直到某一天在某個重大事件上,人家會喂一個致命錯誤的信息。

她再告訴四哥,或許就能釀成大禍。

雪硯在一瞬間算出了這樣一種可能。

并感到能自圓其說。

因為,西齊的九王爺手上或許就有神藥。

但他未必能透過“靈介之體”講話。有一個人興許是可以的:至今尚未歸案、無人知道真面目的秘教教主。

秘教的手段層出不窮,操控一次“靈介之體”算什麽?

若他二人勾結起來......

雪硯的腦瓜子裏電光火石,又絲絲入扣,閃過了這一系列的精密推導。

話如果真是師父傳的,以上推導全不成立。但她認為,極大可能不會是師父傳的話。

——師父已很多日不理睬她了。

為了嫂嫂們,她死皮賴臉求了多少回也沒得到過一絲回應。

或許就是想用沉默啓示她:我不會以任何方式搭理你了。

雪硯如此思量一番,心裏忖道: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這個送上門的神醫必是能醫好嫂子的。管他是人是鬼,是好是壞,先趕緊救了人再說。

以後等三嫂好轉了,她嘴裏出來的話我還需萬分警惕。

如此拿定主意,她越發顯出懵懂純真的樣子,像個未經世的小羊羔,把一身仙氣的莫先生迎進了家門。

一進元吉院,就聽到了三哥撕心裂肺的嚎啕聲。孩子們、老祖母、公爹都在哭。一屋子人大放悲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黑狗也淚如雨下,頭一點一點像狼一樣嗚咽着。

莫先生加快步伐,急切道:“快,還來得及!”

雪硯一陣風地刮過去,大聲說:“都別哭了,來了一個起死回生的神醫!三哥快讓開!”

一場大悲大恸的哭喪頓時卡住了,周家老小懵着一張淚臉朝她看。不及問話,那莫先生上前一摸三嫂的脈,快速掐了幾個大手印。

虛空制符,沖三嫂連打十八道金光。

接着,她閉緊的牙關自動一張。

先生肅着面孔,從瓶中拿出一粒紫紅藥丸往她嘴裏一丢。

瞬時,有奇異的香氣彌漫開來。

聞上一口也叫人飄飄欲仙。

一屋子的人呆若木雞,傻眼地瞅着三嫂突然抖擺起來。新的生機在她經脈裏強勢勃發、奔騰不息,整個身體充了氣一般舞動起來。

她的手腳一上一下地翻騰,如急流中的水草......

傷口肉眼可見地愈合着,碎骨“咯噠、咯噠”輕響。動靜宛如竹筍拔節。

周家人好一陣狂喜。

三哥激動地“啊”了一聲,結巴道:“都別急都別急,有用!這藥有用,是神藥!”

他的臉被驚喜和悲傷割據着。變得猙獰扭曲,近乎吓人......大哥、二哥呆滞一瞬,如見到一尊活神仙,趕忙上前把莫先生圍住了,顫聲求道:“還請先生大慈大悲,也救一救內子吧!”

一屋子周家人又哭又笑。

為這突然的命運扭轉高興得沒主意了。

老祖母、國公爺都淚花花地走過去,“哎呀,老天爺,不知是哪位救苦救難的大菩薩救度我周家來了!大菩薩,還有兩個也勞煩仙人......”

雪硯也虔誠極了,求道:“是啊,還請先生慈悲。銀子的事好說!”

莫先生雲淡風輕笑道:“諸位不急,容敝人慢慢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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