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正月二十六,合家歡☆

這一天的周家人大悲大喜。

在地獄、天堂之間蕩悠了一回。

不可否認,這世間是有不少奇聞怪事的。可是,以往都只當瞎話一聽罷了,誰會當真?沒想到,這次自家也上演了一回絕處逢生的神異傳說。

神就神在立竿見影,當場見效。莫先生用三粒藥丸就讓粉身碎骨的嫂子們徹底煥發了新生。傷口的愈合程度像去娘胎重造了一回。

這已超出凡夫的見識了,絕非人間手段了。

大夥兒驚奇到渾身發汗。

又見這莫先生容顏清俊,蕭疏軒舉,怎麽看都像神仙志怪書裏走出來的、專吃仙果和露水、一活就活幾萬年的那一類人。

若不是雪硯暗中托着,老祖母都要跪下祈求皈依了。

雪硯提醒道:“爹,咱別光顧着大驚小怪,莫先生進門連茶水也沒喝上呢!”

“啊,失禮了,失禮了。”國公爺趕緊以上賓之禮待之,恭請先生去正廳用茶。

“好說,好說。”莫先生撚一撚他的美須子,“哈哈”朗笑了幾聲。笑得潇灑不羁,活脫脫一個游戲人間的神仙。

随後往牆角一拐,當衆騰起一陣白煙消失了。

周家人齊聲驚呼。各個頭皮發麻,渾身過電。這要不是神仙就活見鬼了!連銀子都沒要,這是專程來救苦救難的啊。

大夥兒一腔子好奇要溢鍋了,圍着雪硯盤問:“你究竟咋找着這人的?”

回答:“去将軍巷找的。”

“好端端你怎麽跑去将軍巷找人了?”

雪硯故作神秘,得意地笑道:“這可是我的終極殺手锏,誰也不告訴。”

小臉驕傲得發光。

這可是她的終極殺手锏呢。聽了這話,用障眼幻術隐在一角的莫先生歪起嘴笑了。這個笑倘若被周家人瞧見,就不敢認為他是吃仙果和露水的了。

像個吃人的。

不到一刻功夫,傷愈的三個嫂子已一個接一個地還魂了。

一場大夢,恍如隔世。

二嫂迷糊地說:“我這是死了,還是活着?”

“诶,身上一點不疼了。”大嫂喃喃地說,“能動了嘛。”

三嫂挪一挪生鏽的軀殼子,悠悠地說了一句:“小雪你這娃我沒白疼你。過來給姐抱一個。”她人還躺着,破落戶的習性先支棱起來了。

一活過來先趕緊浪一個。

“诶喲,說得好像你疼過我似的。”小雪說。

小黑把前爪往床邊一搭,滿嘴“嗚嗚”着,都快講出人話來了。三嫂摸一摸它,“也沒白疼你。瞧你都瘦成啥了。”

屋裏十幾張含淚的笑臉沖着她們。你一言我一句地補足了上下文。三個嫂子方知昏迷已将近十日,差一點牌位就進祠堂了。

這一場血淋淋的大劫啊。

三哥拉着媳婦兒的手,先替弟妹表功:“這一回多虧小雪,你那兩個娃才不必做沒娘的孩子了。”

大哥也笑道:“就你家有娃?我家四個咧。還不全多虧了弟妹?”

二哥說:“往後小雪一句話,在我們二房頂十句。”

“我家頂一百句!”

大家比誰更肉麻似的,感恩的狠話搶着往外倒。

雪硯偎在老祖母身邊,吃不消地說:“可別謝我。我是想着嫂子們還欠我十貫錢,說什麽也不能叫她們把債賴掉!”

“嘿嘿......”

“哈哈哈......”

國公爺頭一回主動搭理四兒媳,老臉實在有點燙。粗着嗓門兒說:“咳,呃,這個......小雪進了周家屢立奇功,說吧,要爹怎麽獎賞?”

雪硯趕緊恭敬一福,假惺惺地祈請道:“別的不想要,就想請爹也封我做一個賢良之人。”

屋裏立時成了老鸹巢子。

粗嗓門兒、細嗓門兒嘎嘎嘎交織成一片。

國公爺羞得胡子要着火了,“不像話。爹何時說過你不賢良?我們周家的媳婦兒都十分的賢良。快說,要個什麽獎賞。”

賢良的四兒媳蹬鼻子上臉了:“爹,那我可直說了。”

“但說無妨。”

“那就請爹把胡子刮了吧,怪不好看的。”

國公爺把眼一瞪:“......!”

衆人又哄堂大笑。幾個兒子也都跟着拿爹開涮。三哥說:“這話我早想說了。爹這胡子留得像個掃把,确實不好看。”

老祖母也起哄:“對,小雪這獎賞你可不能不給。”

“......”

周魁高大的身影從院門口浮現出來。

剛在官署時聽到報信,說三嫂斷氣了,急匆匆就往家趕。不料沒聽到哭聲,反而一家人和樂得像過大年。

這一腳邁進來,便聽見自己媳婦兒在對爹造次。

一眼瞧過去,嫂子們各個全須全尾地活着。

他立刻很有覺悟地猜到:好家夥,肯定是我媳婦又立功了。

國公爺又氣又笑,指着雪硯問他:“......我說,這個家夥平常在家也這樣?”

周魁一個側目,故作嫌棄地說:“可不是。我都被噎死幾回了。”說罷,兇巴巴地訓誡媳婦兒,“混賬東西敢對爹造次,回去就收拾你!”

雪硯立刻“驚恐”地偎住老祖母。

兩口子一唱一和,叫大家記起來老四是個會打媳婦的牲口。

國公爺連忙圓場,也虎着臉訓誡他:“造次又怎麽了?爹心裏高興。別說刮個胡子了,就是趴地上學幾聲狗叫爹也樂意。”

衆人一裂:“......”

這是高興成傻子了吧,這能是長輩說的話?

正大口吞食點心的黑狗擡起頭來,沖老國公汪了幾聲。

仿佛在說:有種你就叫噻。

大家都聽懂了這意思,又是一陣捧腹大笑。

周魁也笑。複又眉眼一冷指着媳婦兒:“你就成天賣乖弄巧吧,把爹和祖母都哄成老糊塗了,回去給我跪踏板上反省!”

雪硯全力配合丈夫的惡趣味,低眉順眼地說:“是,夫君。”

三哥忍無可忍一聲獰笑,挽着袖子走向老四。好像自己真能打得過他似的。“你這不知福的狗東西,成天兇神惡煞的,飯吃到狗的肚子裏去了是吧?”

小黑暴躁起來:汪!汪!

四哥眉眼微彎,假模假樣地服一個軟:“老三,我開玩笑呢。跟大夥兒尋個開心。”

“呵呵,哥也尋一尋你的開心,行不?”

周家男人既有高門的清貴,又有行伍的粗野。尋開心就喜歡雷霆暴風地過幾招。一見他倆動上手了,大哥二哥也趕緊加入。

臉皮都很厚,三人圍攻老四一個。

他娶了這麽好一個媳婦兒,不吃一點苦頭還有天理?

周魁一邊輕松接招,一邊挑釁:“國公爺,咱家這是什麽如狼似狗的家風?您也該管一管了。”

這大逆不道的話立刻把老爹也招入戰局。

小黑淚目,委屈地舔了舔主人的手:汪!

狗招誰惹誰了?

為何每一句損人的話裏都必須帶上一個“狗”字?

這一天,四房的兒媳婦立了大功,倒害男人挨了一頓胖揍。

不失為一段佳話,皆大歡喜了。(嗯?)

嫂子們的傷雖然都好了,到底還需靜養些時日才叫人放心。放了一百響炮仗,各自搬離元吉院,回家中養着去了。

雪硯夫妻倆被爹和祖母留下用了晚飯。作為周家把官做得最大的子弟,周魁印象中爹和祖母從未對他如此和悅過。

向來是滿嘴喝罵“逆子”,“混賬”,“不孝東西”。

如今沾了媳婦的光,他這人高馬大的逆子都要活成一個寵兒了。

夜色如詩......

正月二十六的月亮彎彎細細,如佳人的蛾眉飄在天上。

風是一種慵懶的調子。

夫妻二人一起散着步回家。威猛和嬌柔比肩而行,相映成趣。這天地化育的一陰一陽合鉚合榫地般配,在月下是極動人的構圖。

他瞥一眼柔婉的妻子,忍不住揚起了嘴角。輕聲道:“嗯,你這油滑的家夥,把我們周家人都哄成傻子了。”

雪硯抿嘴一笑,“有本事四哥你也哄呗。”

“四哥可沒這本事。”周魁認命似的一嘆,“照我看,遲早有一天我周魁要被你騎在脖子上。”

妻子大眼一轉,故意把腳下一崴。“哎呀......我的腳!”

裝得拙劣,一點不講究技巧。

周魁停住了望她,似笑非笑道:“嗯,意欲何為?”

“腳崴啦,讓我騎着脖子回家吧。”她瞟着他微笑。

兩人較勁似的互瞧着。

一個故作威嚴;一個狡黠嬌俏。

“哼,行啊。”周魁一撩袍子半蹲下來,挑釁地望着她:“來吧,今天你不騎就是小狗。”

(小黑:嗯?)

雪硯被将了一軍,臉發燙地笑了。萬一被人瞧見,她還要不要做人了?

“這是玩笑,尋一尋開心的嘛。”

“上來,四哥讓你開心個夠。”他壞笑着說。好看的眼睛在發光。

雪硯嘻嘻一笑,趴到他的背上去了。“诶呀,好漢這個背也太好趴了吧。”

周魁諷刺道:“哼,不是要騎脖子麽?”

“我可沒這狗膽。”她下巴擱在他肩上,“我怕回去跪蹋板。”

“嗯,還知道怕就好。”他輕笑一聲,背着她往家去了。

走得很慢、很慢,是一種要天荒地老的步調。

雪硯閉眼,在他頸側嗅了一口氣。“......你怎麽這麽好聞啊,有一股清香味兒。”

他紅了臉,不高興地說:“胡說八道,你四哥可是臭男人。”

“好吧,臭男人。”她笑了兩聲,放松地打起了瞌睡。都快睡着了,卻又含糊地咕哝一句:“四哥,嫂子們沒事了,我真高興啊.....”

良久,他輕輕“嗯”了一聲。

臭男人的臉上由內而外浮現了一層溫柔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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