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東西在皇陵☆

嫂子們得救了,雪硯的心口少了一塊大石。

這一夜,她睡得好香啊。

整個兒酥倒在被窩裏了。淩晨時磨蹭、翻滾半天,才把自己從賴床的欲望中撕扯出來。

捂着哈欠支棱起來,發現四哥已不在被窩裏了。伸手一摸,被子一點熱氣都沒有。這人啥時起身的,她一點數沒有。真是睡得死死的。

剛進隔間,李嬷嬷提燈過來了,向裏照一照說:“四奶奶你有福不會享,又起來啦。”

雪硯過去拉開門,“嬷嬷怎麽不多睡一會?”

李嬷嬷笑道:“只是來傳個話,半夜時四爺被皇上急召入宮啦。不忍吵醒了奶奶。就說等起身了再來告訴。”

“哦,可知是何事麽?”

老仆謙卑地一咧嘴,“這我們哪能知道呢。”

雪硯頓了頓,“嬷嬷快回去吧,別凍着了。”

“哎,走啦。”

李嬷嬷裹了裹襖子,一蹴一蹴以皮影的姿态奔回抱廈去了。哧溜一下就鑽回被窩,盡情打了一會擺子。這春寒料峭的,能多孵一會兒也是好的啊。

像主子那樣的尊貴人兒倒每天起得比麻雀還早。何苦來哉喲。

半夜被宮裏急召了過去......

雪硯原地怔了片刻。

一時感念四哥的不容易。尋常人大多羨慕高官厚祿,殊不知高處的風光也很險峻。富貴也罷,貧賤也罷,各有各的艱辛啊。

說到底,人活在世上就是苦樂參半的。

她輕嘆一聲。

簡單梳洗過,啓動了正月二十七的日程。

一絲不茍地做功課、吃早飯、梳妝打扮;聽管家、嬷嬷彙報大小事務;看書,做女紅。再去三嫂那兒串個門兒......

這天是一種細水長流的節奏。

沒有波瀾起伏,卻給了她平實接地氣的快樂。

下午時候,大理寺卿夫人遣人送來一封請帖,愛女及笄之禮想請她去增一增光:“草木蔓發,春山在望;小女及笄,欲作雅會,千乞仙駕過臨......”

雪硯心裏有數,人家未必真想請她去。只是随大流跟個風罷了。

索性她就孤高到底,永遠不下場了。等這一股風刮過去,她們說不定還會一致地把她隔絕在外。那樣,她也算求仁得仁了。

說起來,上回頭疾暈倒的皇後也不知怎樣了。

一念閃過。雪硯搖一搖頭,把這不相幹的雜念甩掉了。

二十七日的這一夜,四哥未歸家。

她一人霸占着床安睡了一夜。隐約能感覺院子被一重一重保護着。她睡得很沉,一點沒有害怕。

二十八日。

暖意熏蒸,和風撩人。

像是商量好的,府園子裏當令的花木一夜間都勃發了。鵝黃粉紫,豔乍奪人。季節更替後的園子又讓雪硯迷怔了一回。

真是令人神魂颠倒的景致啊。

漫步其中,她再一次不敢相信自己成了這兒的女主人。

這樣的畫境是她的領地,她的江山。

有時,雪硯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內心深處有不夠純良的一面:倘若四哥沒本事掙下這樣的家園,自己對他未必會如此傾慕吧(或許)。

她對他的愛悅之中,應該包含着這座壯麗的園子,一庫房的金銀財寶,三處大田莊,四間旺鋪、一家镖局和二十多萬兩的銀票。

這樣一份殷實吓人的家底,都是他拿血汗拼下來的,卻在新婚的第二天拱手交給她了。而他從她身上索取的卻少之又少。

每次想到這一點,雪硯就感到無與倫比的動心。

她真的鉚足了一股勁,想要給他一輩子的幸福。

當然話說回來,另一件事她也不得不承認:在那場夢裏,皇帝能給她的并不亞于這些。可是,除了作嘔的感覺之外,她的心就像磐石一樣沒被撼動過。

所以“情”是何物,實在是說不清的。

暖陽當空,花枝下走走停停,不多時身上已汗津津的了。

春琴提醒道:“四奶奶,差不多該回去午睡了。”

“嗯,好吧。”

恰好這時,三嫂院裏的小唢兒跑來了。笑咪咪地說:“可巧找着四奶奶了,我們奶奶請您去坐一坐。”

“昨日晌午不才去過?”雪硯打趣道。

小唢兒就像唢吶轉世,尖細的小嗓子一通叽叽呱呱的:“可見這妯娌間都處成親姐妹了,一日不見心裏就沒着落。只有四奶奶去了,她才打得起精神來呢。”

雪硯便打發春琴回去,自己跟着小唢兒走了。

一進三房的後院,檐下的小黑沖她一咧嘴,尾巴搖得飛起來。

雪硯誇它一句,慢悠悠踱進了花廳裏。

三嫂恹恹躺在榻上,一副沒精神的樣子。一見她才活絡起來:“又來給嫂子請安啦。你這勤快勁兒呀,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小唢兒笑道:“主子,你自己讓我去請四奶奶的。還好意思說呢。”

楊芷秀眉一豎,指一指她說:“瞎說八道,我幾時讓你去請的?”

雪硯心中一動。嫣然一笑道:“我就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三嫂這副女匪的德性我瞅着特別下飯。晚上回家能多吃兩碗。”

三嫂噗嗤一樂,“行,現在憑你耍嘴子吧。等我好了給你緊一緊皮。”

雪硯含笑接過小唢兒奉上的茶,捏起一片茯苓糕放入口中。這時發現,黑狗咧着嘴,沖西邊的牆角歡快地搖尾巴。

那裏分明一個鬼影子都沒有。

雪硯不動聲色地垂了眼,恬靜地品起了茶。狗眼瞧見的世界大概和人不同。據說,連鬼道衆生也瞧得見。更別提障眼的幻術了。

會不會......莫先生現在就站在那兒?

因為救了它的主子,通人性的小黑拿他當了自己人。所以使勁兒搖尾巴呢。

若是這樣,小黑可別害它自己被滅口啊。

一瞬間,雪硯心中閃過了諸多想法。面上卻毫不顯山露水,仍乖乖柔柔地說,“大嫂、二嫂吃了莫神仙的藥恢複得特別快。昨天就躺不下去了,鬧着要下床。”

三嫂嘆一口氣,神色有些灰淡:“我這是年初就開始的毛病了。身上老是乏力,丹田氣也提不上來。要不是有這病,也不至于在那公主手上一招也沒趟過去。”

雪硯:“可請府醫瞧過沒有?”

“嗯。沒用。這一回不連神藥都吃了麽,只是治好了傷。乏力的毛病倒比先前更重了一點。”

雪硯蹙着秀眉沉默。心中警鈴大作。

會不會真被自己猜中了,果然那人在操控三嫂說話?

但他沒有正神的本事,就采取一些歪門邪道的秘術,所以對三嫂造成了傷害。如果真是這樣,她必須盡快想法子除掉此人了。

在她的地盤上,絕不允許這些邪祟胡作非為。

雪硯輕聲一嘆,假作遺憾地說:“可惜莫神仙說走就走啦,不然請他瞧一瞧就能知道啥毛病了。”

“興許我的壽數本該就這麽多。神仙也莫可奈何。”

“別瞎說。”

軟言安慰幾句,三嫂靠在軟墊上小憩一會,忽然沒頭沒腦對她嘀咕了一句:“東西在皇陵啊。”

“三嫂,你說什麽......皇陵?!”

三嫂稀裏糊塗的,一臉困惑:“我說話什麽了?”

雪硯搖一搖頭,若有所思。

她當時那般推測,只是出于自我保護的習慣、腦中算出的一種可能。并無确鑿把握。但現在種種蛛絲馬跡聯起來,越來越有傾向了。雪硯後背上汗毛倒豎。

東西在皇陵?

從三嫂處回家時,她一路都在琢磨這話。

莫非朝廷遺失了重要東西,四哥正在緊鑼密鼓地尋找?現在,有人想通過她把他引到皇陵去。那裏,或許已給他設下了插翅難飛的殺局......

一到家,玉瑟迎面告訴她:“主子,四爺方才回來啦。”

雪硯一愣,“在哪?”

“書房裏。”

雪硯未作多想,腳下一拐便往書房去了。

她平日裏極少踏足書房,今日算難得的一次。孰料不巧,竟有兩位客人坐在裏頭。

這一照面,她連忙轉身遁走。

裏面傳出激動的叫聲:“啊,方才那位是夫人吧,是不是夫人?”

“都督大人,我等冒昧懇請見尊夫人一面。”這是一種死谏的語氣。不給見的話,恐怕要一頭撞在牆上。

雪硯想:臉皮可真厚啊,張嘴就要見人家的夫人。正要像野貓般飛快遁走,四哥的身影已步出了書房。一轉頭,目光鎖住了她。

雪硯羞死了。一個晝夜不見就等不及地跑過來。

好像有多相思他似的。“你有客人呀……”

“嗯,正好有一點事,兩位先生一起過府來商議。”

“那要廚房備個飯麽?”

“我已說了。”周魁道:“你過來,見一見盧先生,楊先生。”

雪硯早知丈夫身邊有幾個謀士。盧、楊二人是心腹智囊,打仗時參謀戰略的。據說是兵家奇才,足智多謀。一個叫盧坤,一個叫楊伯誠。

上次破解了那一套複雜的“密約”,他二人被震撼得夜不能寐,幾次三番要求見一見她,四哥拿她當寶捂着,不肯示人。

今兒算是逮着了。

可是,見了無非是贊美、吹捧一番,更叫她無地自容。雪硯搖一搖頭,不好意思去見。

周魁見狀,心裏一軟。知她打小閨教甚嚴,不願過多與丈夫以外的男人打交道。輕聲道:“無妨。他二人是四哥的生死之交。”

雪硯朝他看一眼,略整儀容走了進去。

盧、楊二人激動得滿臉紅光,連聲說:“啊,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盧先生儒士模樣,看上去不到四十歲。楊先生一臉喜哈哈的,腆着個晃悠的大肚子。贊道:“夫人天才獨絕,能文能武,實乃當今少有的奇女子。”

雪硯不大自在,使勁兒謙虛道:“先生謬贊了。其實我學識粗淺,正經書也未曾讀過幾本。”

盧先生道:“天縱奇才嘛,不拘一格。”

周魁笑道:“內子性情羞澀,不善辭令。兩位莫要見怪。”

各自客套一番。

楊先生突發奇想,提議道:“這件奇案,不如說與夫人聽一聽?”能憑一己之力颠覆鬼衛的女子,會有何獨到見解?他對此十分好奇。

周魁搖頭,一口否決了:“朝堂之事自有百官去操心。滿朝文武難道找不出一個破案的能人?何須勞煩內宅的婦人。”

“大人此言差矣。”盧先生慧眼識人,不客氣地說,“滿朝文武的腦袋加起來未必比得過尊夫人。”

雪硯忙說:“不敢當。”

周魁眼皮直跳。他根本不想讓媳婦兒沾手。

案子奇谲詭異,匪夷所思。不像正常人能幹成的事兒。

風格讓他想到在逃的秘教教主。

或許還有西齊、南烈的參與也未可知。趁着當日比武,滿京城的注意力都被吸住了,聯手作下這驚天奇案。

眼下皇帝急怒攻心,已下令對外封死消息。一旦洩露,只怕軍心、民心都得大亂。

國本也要難保。

目前已欽點了陳閣老,戶部司農許大人、皇城司蔣大人全力徹查。兵部的責任,是配合調度、部署兵力。這裏頭的權力較量太複雜,她再聰慧過人,也不宜攪和進去。

周魁一擡手,肅然道:“此事休要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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