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沒有一絲停頓,可我回頭看到雲峥的表情便後悔了。

他似乎并未放在心上,雲淡風輕道:“郡主高興了?高興便好。婚書而已,在下再寫一封就是了。”

我整個人僵在那裏不知該作何反應,伸出手指着他,“你你你……”

雲峥展顏一笑,“在下雲峥。”

我心中一個激靈,這傳說中少年英雄般的人物,雲城城主的寶貝兒子,不會是個瘋子吧。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我被吓的我不能自己,顫抖着聲音道:“你你你……去哪裏?”

雲峥回頭答:“回府寫婚書。”

我全身哆嗦着搖頭,他真的是個瘋子。

素憐大驚失色:“快來人啊,救命啊,郡主落水了。”

聽聞我落水,父君與宇文睿一同來看我,父君嘆息道:“青蘿啊,你何必這樣想不開。”

我聽父君這樣說,竟無語凝噎。

我難道要坦白說是被雲峥吓的?本郡主做不到啊。

我乍一落水,身子有些虛,嗓子被水嗆着了有些疼,我忍着疼痛道:“父君不必擔心我,少琏他……有消息嗎?”

父君握着我的手顫了顫,伸出另一只手來摸我的額頭,大聲斥道:“太醫呢,都幹什麽去了?郡主怎麽還發着熱?”

看來父君并不想回答,我只好轉頭看向素來疼我的宇文睿,“大哥……”

宇文睿卻似沒聽到我喚他,冷眼看我并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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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望地閉上眼,淚水滑過眼角,認命道:“我這輩子都別想見到他聽到他的消息了,是不是?”

沒有人回答,意料之中。

我這一落水,父君便下令解了我的禁足,可還是沒有半點關于少琏的消息。

我讓素憐在父君的大殿外不遠處置了張小桌,擺了瓜子和茶水,守株待兔。

我正眯着眼嗑瓜子,素憐在前頭喊道:“郡主,雲少主出來了。”

我趕緊放下瓜子,快步走去,直至在一身白袍的雲峥面前停下,我笑吟吟道:“雲少主,婚書可寫好了?”

雲峥看着我,笑出了聲,“你何時這樣急着嫁給我了。”

我笑了笑,違心道:“雲少主風華少年,風度翩翩,面如冠玉,青蘿先前是沒想明白,如今清醒了自然願意嫁給你。”

雲峥看了看我,看了看我的小桌,繞開我在小桌前坐下,拿起茶杯贊道:“茶不錯,只是你這計謀差了些,我這裏無論如何你也問不出秦少将的下落。”

我簡直要咬碎了後槽牙,面上卻依舊笑着,我道:“雲少主這樣不近人情可不好。”

雲峥擡眸看我,笑顏如春風般吹拂,吹得我心裏拔涼拔涼的。

他卻含笑看着我,溫言道:“你向我打聽舊情人的消息,究竟誰不近人情?”

我一時語賽,愣了愣道:“雲少主這可誤會我了,青蘿是為了給少主一個機會,體現出你的寬和大度來。”

雲峥搖頭,“在下以為這不能顯出你說的寬和大度。”

我早知他難纏,卻不知他這樣滴水不漏軟硬不吃,恹恹道:“那是什麽?”

雲峥看着我,正正經經道:“若在下告訴你秦少琏的下落,那不是寬和大度,那是是缺心眼。”

我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半天憋出一句:“本郡主落水後身子虛弱,先告辭,”

雲峥點頭,意味深長道:“請太醫好好看看。”

我遇上雲峥只有輸,我認命。

我消停了幾日,李側妃卻來跟我鬧,張口便道:“你個沒良心的,現在你高興了是不是?”

我一頭霧水不知她何出此言,也不知我哪裏得罪了她,我與她雖不是母慈子孝但也不是這樣随便就開撕的關系,于是我問她:“李側妃這是怎麽了?”

李側妃聞言狠狠地瞪我一眼:“你是不是撕了婚書?”

我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那是我落水之前的事了,她何苦現在才來為難我,我正疑惑間,她上來就給了我一耳光,我瞬間就懵了。

李側妃卻依舊不依不饒,她美麗溫順的臉如今只剩盛氣淩人,面目猙獰道:“不孝女,你真是不孝啊!你知道邊關戰事有多吃緊?你父君白了多少頭發?”

我依舊不明白她在說什麽,我撕了婚書,我不願意嫁給雲峥,這跟戰事吃緊有什麽關系?

我正想追問,父君出現在李側妃身後,像哄孩子一般道:“我沒事,你來跟孩子鬧什麽?”

李側妃還想說什麽,卻被父君攔下,将她帶走了。

我後知後覺地伸手捂臉,辣辣的,有點疼。我問素憐:“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03

我一邊拿着冰袋敷臉,一邊往宇文睿的書房走,有些事我要問個明白。

宇文睿見我狼狽的樣子,看了我一會,問道:“李側妃打的你?”

我點頭,宇文睿接過冰袋細細地替我揉着,“她也是情有可原,你別怪她。”

我愣在那裏,遲疑着問道:“出事了,對不對?”

宇文睿搖頭,“你只要聽話,就不會有事。”

我心中猜了個大概,如今更加肯定了幾分,父君本不會幹涉我的婚事,即便少琏真的……戰死沙場,也不會這樣急着要我嫁給雲峥。那麽只有一種可能,父君選中雲峥的原因是雲城的兵器和雲家的三十萬大軍。

我颔首,心頭涼透,“大哥,那你呢?”

宇文睿将手伸進我的發,摸着我的腦袋,“我自然會保護你啊。”

我哽咽着,心頭像壓着塊大石頭透不過氣來,悶聲道:“要是少琏在就好了。”

宇文睿低下頭,輕聲慢語,“忘了他。”

我終于哭出聲,搖頭,“哥哥,我要怎麽忘?”

每日放在心裏的人,要怎麽輕言忘記。

宇文睿拉着我的手,沉聲道:“那你跟我來。”

“看到沒有,這是宋郡,父君雖算不得是多賢明的君主,可好歹政治清明,百姓安樂。”宇文睿站在城牆上,指着眼前的江山道。

我點頭,問他:“哥哥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宇文睿伸手,指向北方,“你往遠處看,看到了沒,雖然很遠但是你試着感受一下,皇帝的兵正踐踏着我宋郡的土地,你想想戰亂之下的百姓,他們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

我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看到的是無盡的村莊山丘,我不知道他所說的戰亂之地是何情形,大概是……水深火熱。

我哭澀一笑,“哥哥想說什麽?”

宇文睿神情莊重,凝視我的目光深邃而認真,“你問我該怎麽忘,那我便來告訴你該怎麽忘,你只要想想這一戰犧牲了宋郡多少将士,禍害了多少百姓,你便知道該怎麽忘了。”

我不解,“哥哥,少琏也是為宋郡殺敵才生死不明的啊。”

宇文睿眼神中透出幾分冷意,“你就這麽相信他?”

我心中大驚,宇文睿這樣說……

不給我機會追問,宇文睿便轉身走了,留我在原地滿腹疑問,茫然地看着這片血染的江山。

我跌跌撞撞的爬下城牆,有時我想,要是沒有戰亂,少琏還在我身邊,我一回頭便能見着他,多好。

可哪裏來這麽多如果,少琏早已不在了,沒人願意透露一點他的消息,就連宇文睿言辭間也像是從未認識他一般。

雲峥在城牆下等我。

我問道:“我嫁給你,你會借我父君多少兵力?”

他答:“三十萬鐵騎。”

我追問:“會贏嗎?”

他搖頭,誠實道:“杯水車薪。”

我心神大亂,身子抖了抖,他伸手來扶我,“郡主放心,在下會拼盡全力。”

我哭笑,“為何幫我。”

他看了看我,輕輕一笑,“郡主十歲那年,玉佩相贈,在下本該報答。”

我遙遙回憶,似乎是有這麽回事。那年我母妃尚在世,帶我去她母家做客,我貪玩偷溜出門逛街,我忘我地咬着糖葫蘆時沒看路,不慎被撞到倒,糖葫蘆落在地上沾了灰,對方又是個比我高許多的醉漢,我不敢言語委屈得直流眼淚。我抹眼淚時隐約聽到有人替我争執,我卻沒顧上擡頭,我抹完眼淚卻見一少年,一身幹淨的白袍,手中是一串幹淨的糖葫蘆。我接過,咿咿呀呀地道了謝。

拐了兩個街角,又見那位少年,嘴角多了傷痕,我怯生生地上前問他:“怎麽回事?”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沒所謂道:“方才撞倒你的大叔,力氣有些大,與他比試我總要吃點虧。”

我心中感動,掏出懷裏的玉佩給他,道:“你拿這個去換點藥,有傷疤了會不好看,青蘿喜歡長得好看的。”

他臉上隐晦的笑容我至今都記得,他問我,“你叫青蘿?”

我點頭,“小字青蘿。”

原來如此,我當初一塊玉佩竟換來雲峥的拼力相助,我是否該感嘆人生如戲,“多謝你。”

雲峥的笑意加深,“不必。”

04

這日用過午膳,我躺在藤椅上看閑書,素憐問我:“郡主你真要嫁給雲少主?”

我翻了一頁書,茫然地盯着書答:“我不知道。”

父君替我張羅婚事我沒攔着,他們送來的婚書我丢在一邊沒看。

我有時騙自己,少琏其實安然無恙,他的生死不明是父君為哄我嫁給雲峥才編出來的瞎話,哪天我睜開眼,少琏就能出現在我眼前,手中依舊握着他從不離身的弦成劍。

可我不敢多想,只怕騙着騙着就真把自己給騙了進去。

父君怎會欺瞞我,怎會忍心利用我。

戲文裏總說一生一世一雙人,想來都是騙人的,這樣的人,哪能輕易就遇到了,即便遇到了,哪裏就能輕易在一起了。

我讓素憐摘了些花瓣,曬幹了,泡茶喝。如今日子不好過,總得苦中作樂。

芳涵姑姑捧着一身鮮亮的嫁衣來找我,“這嫁衣……郡主試試吧。”

我以為這宮裏誰都會忘記少琏,芳涵不會,可她如今卻遞給我嫁衣,要我嫁給雲峥。

我淡淡一笑,“那便試試吧。”

我伸手拿起那件嫁衣,精致奢華,一針一線都是費了心思的,我問芳涵:“這嫁衣,是姑姑親手繡的?”

芳涵輕輕搖頭,目光慈愛,“我的手哪裏有這樣巧,這是王妃親手縫制的。”

母妃……

我捧着這嫁衣,心中感慨萬千,昔日母妃在世時,常常說,“青蘿将來定要嫁心愛的男子,父君和母後都不替你做這個主,榮華與權勢,總歸比不上一個知心人。”

芳涵姑姑蹲下來勸我:“郡主快試試吧,這嫁衣與王妃嫁給君上時一模一樣。”

我捧着這嫁衣去找父君,父君低頭琢磨着行軍圖,頭也不擡地問道:“青蘿啊,何事?”

我将嫁衣遞至父君眼前,“父君看看,這是母妃為我留下的嫁衣,與她的一模一樣,母妃曾說,我與二姐都該嫁給心儀的男子,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與我們的婚事無關。”

父君怔怔地看着我,目光清冷,“你還是想着那小子?”

宇文睿沖進來,将我拉了出去,厲聲道:“我那日與你所說,你可聽進去了?”

我一把推開他:“整整二十七日,你們什麽都不願意說,只要我嫁給雲峥,還有你,”我指着他道,“你只會一遍一遍地要我聽話,可我為何要聽你們的話嫁給雲峥,少琏……少琏也為宋郡效力,他為何不行?”

宇文睿一把抓住我的手,“青蘿!”

“既然郡主想知道,世子便告訴他。”雲峥不知何時在身後,負着手道,“在下不知,嫁給雲峥竟讓郡主這樣委屈。”

我已經不管不顧,“大哥,你說啊!”

宇文睿放開我的手,嘴角噙着冷笑,“你可知你心心念念的秦少琏是誰?”

我道:“三年前他在劫匪手中救了我,後來做了我的貼身侍衛。”

宇文睿嘴角的笑意更甚,冷冷道:“他那樣的才學,那樣的武藝,怎會是一般人?”

我無心再糾纏,“他究竟是誰。”

“趙子倫。”

趙子倫!老皇帝的兒子,甚至是他還是……太子!

怎麽可能,怎麽會……我拼命搖頭,我回頭去看雲峥,他點了點頭,“世子所言不錯。”

我聲音顫抖,“他做了什麽?”

宇文睿冷笑一聲,轉身離去,我一把跌坐在地上,一直以來深信不疑的,一直以來的信仰,轟然倒塌。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竟是如此。所以父君才不願我知曉少琏的消息,才要我嫁我雲峥。

我竟還以為少琏是為了守護宋郡才上陣殺敵……

我同雲峥婚禮那一日,下起了細雨,哀愁昏暗,雲峥倒不在意,“天氣總是在變,日頭出來了便好了。”

我搖頭,“天氣變就變了,可人心,居然也能說變就變。”

雲峥替我掀開蓋頭,“世上最說不得之事便是人心,最怕別有用心。”

成婚的第二日,雲峥便與宇文睿上了戰場,帶着他許諾的三十萬鐵騎。

我沒想到他也會上戰場,便問他。

他道:“若是你不舍得我才這樣問,我會留下,可你不是。你本不願嫁我,若是我去了,你能甘願些,那便值得。”

我心中動容,想起少琏,又是一番感慨造化弄人。我道:“小心,他的弦成劍很厲害。”

05

我困居深閨,卻也知道戰事不利,盡管早就知道,卻也希望這一日能來得慢些,再慢些。

少琏的軍隊一把火燒了宋郡的宮殿,聽素憐驚惶道:“大火燒了三日才平息。”

我像是個不相關的人,默着不說話,素憐急了,“郡主,我們該怎麽辦?”

我甩開她的手,冷冷道:“我不知道。”

少琏的人破門而入那一刻,我想過死,可我沒見到他,我不甘心。

我想問問他,他怎麽忍心殺父皇,怎麽忍心殺宇文睿,怎麽忍心!想問問他知不知道我們是怎樣對他的,問問他為何這樣回報我們。

還想問問他,為何這樣對我。

他的人将我帶到一個院子裏讓我住下,我沒說什麽,他們将素憐帶走,我也沒說什麽。

少琏派了個啞巴婆婆照料我,他倒是周到,如此我便什麽都問不到。

直到三日後的黃昏,我坐在躺椅上看書,他才出現。

他進門便問:“為何嫁給他。”

我沒想到他第一句話卻是問這個,我放下書,笑道:“少琏,你瘦了。”

他不依不饒,“為何嫁給他,為何不等我?”

我冷冷一笑,反問:“等你來攻打宋郡,來殺我全家?”

他蹲下,擡手撫我的臉,“你為什麽不吃東西,三天了,你會餓的。”

我甩開他的手,“我一直在等少琏,他來了我才會吃東西,否則我吃了也不安心。”

他好言勸我,“我來了,你先喝點粥,好不好?”

我搖頭,陌生地看着他,“你不是少琏,你是趙子倫。”

“青蘿!”他愠怒,“聽話!”

“你憑什麽命令我?”我猛得站起身,可無奈幾日不吃不喝心思又亂,身子撐不住倒了下去,暈倒得太快還沒來得及提醒他:少琏從來不會命令我。

我醒來時,素憐回到了我身邊。

她捧着一碗細粥,“郡主,他……讓我喂你喝粥。”

我點頭,沒力氣怎麽跟他較勁,動不動就暈倒太沒面子了,我要保持體力才能跟他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戰争。

由于我的高度配合,我的身子好轉得很快。可是直到一輛馬車将我從宋郡送到燕京,我也沒再見過他。我不知道他是何意,有時候我會想,他不一刀砍了我,其實我該感謝他吧?

燕京。

我被安排住在他的東宮,少琏隔幾日會來看看我,可他什麽都不說,我便也什麽都不說。

這日他來了,我恰好躺在床上,便索性轉身裝睡。

他坐在床邊,緩緩道:“青蘿,是我對不起你,你父君走得很安詳,他要我放過你,他居然以為我會殺你。對了,你很想知道你哥哥的下落吧,他被雪衣閣的人救走了,那是江湖上的勢力,連父皇都沒辦法。你一定沒想到,是你嫂子救了他,我也沒想到她會是雪衣閣閣主的女兒,她怎麽會在街邊開酒鋪賣酒呢。”

我默默聽着,早已經淚流滿面。

他嘆了氣接着說,“青蘿,我們很久沒有這樣說話了吧,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你不會原諒我,可是你別走,留在我身邊好不好,你說過你要嫁給我,要成為我唯一的妻子,你不能像我一樣騙人。”

我心中一痛,若說曾經,恍若隔世,可記憶卻勢如破竹地襲來,不肯退去。

少琏在我耳邊喚我,“青蘿,你沒睡着對不對,你不願原諒我。”

他真是說笑,殺父之仇,亡國之恨,談何原諒。

06

父君忌日這天,日頭甚好,少琏帶我去寺裏上香,寺裏人多,刺客便混在香客之中,那一刀朝着少琏的胸口直直地刺了下去。

不過一瞬之間,刺客便被包圍,我親手摘下她的面巾,竟是宇文清!我遲疑着喚她:“二姐……”

她淩厲的目光看向我,一字字道:“青蘿,你不配。”

我不配,我的确不配,我怯懦,我心慈手軟,我始終舍不得我心中那個少琏。

那一瞬間,似乎回到了兩年前,那時候少琏還不是趙子倫,父君還在世,宋郡還沒有成為宋城,我們還都在一起……

那時,宇文清宣布她看上了城西賣豬肉的張胖子,為了瞻仰這位未來姐夫的容貌,我還偷偷出宮與少琏一起去買過豬肉。

父君為此很是犯愁,可無奈母妃生前囑咐過,不許在婚事上為難我與二姐,父君無可奈何,只得随她去,打算用一個拖字訣了事。

後來,宇文睿又看上了城東酒鋪的老板娘,父君整日在我耳邊念叨,要我找個門當戶對的如意郎君。

每每這時,宇文清都在一旁正正經經道:青蘿,你若是看上了哪個男子,一定要記得強吻他,若他娶了你則皆大歡喜,他不娶你反正你便宜都占了。

一向溫柔地大姐說出這樣的話,我雖驚奇,卻竟以為她說得很對。

聽聞城西的十九亭乃是宋郡聞名的姻緣亭,過半的與姻緣都是在這座亭中産生的,我便尋了個借口,與少琏一同去了。

那個電光火石的瞬間不知道哪裏來的底氣,我伸手拉着少琏的衣領,踮起腳尖,二話不說就吻了上去。

少琏的身體瞬間僵硬,手忙腳亂地推開我,低喝道:“青蘿,你做什麽?”

我舔了舔嘴唇,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麽不敢承認的,便大大方方道:“我喜歡你,從你救我那日開始我就很喜歡你。”

少琏瞬間黑了臉,移開眼神,冷冰冰道:“哪有女兒家這樣主動的。”

我那時暗想,大約是我時運不濟才看上了少琏,旁人的姻緣都那麽順利,怎麽到了我這裏就這樣艱難?

(完)

☆、第五幕、

雲上仙·蓮成錦

鬼君之子淩魄以龍回草為引對神女錦芙施下鎖情咒。鎖情咒以夢鎖情,夢中一世,前塵往事皆會被忘得幹幹淨淨。

白祗元君一語道破:一點執念如何成一個情字,到頭來只是緣法二字。

01 前傳

萬年前,西蠻蛟族發動了一場戰亂,天君派出戰神少淵去應戰。少淵用兵別具一格初期打得格外順利,直到最後一戰少淵中了埋伏,死傷慘重。

少淵的未婚妻子是華光帝君之女,名喚錦芙。錦芙因擔憂夫君一直尾随其後,眼看蛟族之首誇奎一把戰斧就要朝少淵的腦袋砍下,她欲上前相救卻被人生生拉住,回頭一看正是手執蓮憶劍的淩魄君。

淩魄施法護住她,沉聲道:“我替你救他。”

她點頭。下一瞬淩魄已經以真身與誇奎纏在一處,戰事紛亂她看不清楚,心中只擔心少淵有沒有脫身。好不容易看清了卻只看到誇奎身子一閃,淩魄的蓮憶劍正對心髒刺中了少淵。

那一刻的她早已忘了前方是荊棘的戰場,她不顧一切地跑過去抱住劍下的身體。眼淚混着他身上的血水,淋濕了他引以為傲的戰袍。

這時的她,心中已經如一攤死水。

不知暈死過去多少次,可醒來懷裏還是少淵冰冷的屍體。她張口去問淩魄:“為什麽?你可知你手中的劍殺了誰?”

淩魄也是面如死灰,口中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可是,要你的對不起有何用?即便你最終還是斬下了誇奎的腦袋又有何用?一戰成名的是你,死的卻是少淵。

她抱着他的屍體回了落仟鄉,只忍着淚對她父君說:“女兒不孝,想為夫君報仇。”

華光帝君眉心緊皺,看了看少淵的屍體,痛心道:“死在蓮憶劍下,這仇你想怎麽報?”

她眼中毫無波瀾,幹幹道:“如今我神界與冥宮并無沖突,若是鬼君追究那我一命還淩魄一命就是了。”

“你有那個心思,倒不如想想怎麽救少淵。”身後傳來成珏的聲音,她萬分緊張地看着他,嗓子已經因哭得太久而幹澀地不像樣子……

“少淵他……還有救?”

成珏故作神秘地笑笑,“有同沒有也沒什麽兩樣。”

她催促道:“你快說。”

成珏的笑凝在嘴角,“龍回草。”

傳說中能起死回生的,集父神畢生精力種植的龍回草?

成珏嘩啦一聲收起折扇繼續道:“龍回草并非只是傳說,在南州之巅,最南之南,有三只上古神獸看管,你不妨去試試運氣,記得可別丢了性命。”

她将少淵的軀殼妥善存好,告別父君決定只身前往。

華光帝君心中擔憂,于是将她捆了起來打算關個十年八年,成珏卻悄悄将她放了。華光帝君知道後,氣得一蹦三尺高。

成珏卻氣定神閑道:“她如今這滿腔的怒氣,若不讓她發洩了只怕什麽事都做得出來,若是淩魄真死在她的劍下她的命只怕也保不了。此去南州,那人自然會護着她,父君不必擔心。”

華光帝君聽了這番歪理,氣得吹着胡子走了。

南州之巅。

七天七夜的連續鬥法,她早已筋疲力盡,辛苦之餘她忽然笑了,“或許天意如此,你我夫妻共赴黃泉也是很好。”

說着她飛身往神獸飛去,義無反顧。

她身後的淡淡紫光,此刻開始越來越盛……

02 迷素

冥宮今日發生了一件事,令我心中很是不愉快。

拓城城主的女兒迷素自請嫁給淩魄,可淩魄是我夫君。按鬼君的意思,我與淩魄在凡間的那一場婚禮他是不認的。

我在殿中奉茶,鬼君在上首道:“此事本君自然是沒有意見,我兒也該是娶妃的年紀了。”

“啊錦。”淩魄突然喚我,漾開近乎寵溺的笑軟軟道:“有人要跟你搶夫君,你怎麽也不說話。”

淩魄這聲音與常日裏相去甚遠,我拿着茶杯的手顫了顫,站在殿中的迷素仙女一道疑惑的目光往我掃來。

鬼君假咳一聲,沉聲安撫迷素小仙女:“迷素仙子你不必在意,是淩魄這小子自己害羞了。”

淩魄不理鬼君,軟軟的聲音繼續道:“啊錦你怎麽變得這樣害羞,還是你不要我了?”

我青筋跳了兩跳,正想着該說些什麽迷素仙女才能不拿把斧頭砍了我,怎麽做鬼君才能不秋後跟我算賬,淩魄已經伸手将我拉到他身邊坐下。

我如今的處境實在是不可謂不尴尬,鬼君一雙寒目幽幽盯着我,淩魄從我手中拿過茶杯牽着我的手繼續道:“啊錦,你怎麽還不說話?”

他們這一定是在欺負我是個凡人,這殿上的人我一個也打不過,我壓了壓聲音道:“這自然要看夫君你的意思了。”

淩魄目光熠熠,将我摟在懷中柔聲道:“啊錦你不必擔心,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我幹幹一笑,心中半是蜜糖半是傷,淩魄待我如何我心中自然感動,可他一直拿我當擋箭牌卻是也不大人道。

我皺了皺眉,想想還是走為上策轉身對鬼君道:“啊錦先告退。”

走出殿時,聽鬼君與迷素小仙女道:“讓仙子見笑了……”

不過幾步間淩魄已經跟了上來,接過我手中的茶壺,酒窩淺淺:“你倒是沉得住氣。”

我搖頭解釋,“并不是,我想了想我好像打不過迷素。”

她是拓城城主的女兒,拓城盛産各種奇兵異器,聽說迷素手上一個尋常戒指也是暗藏玄機的……

淩魄問我:“你對我就這樣放心?”

我笑着點頭。

其實并不是對他放心,這十年間他對我的好已經夠我無憾一生,因此即便他娶了迷素,我也無話可說。

話雖如此,可他若真娶了迷素,我該如何自處?

我趁着淩魄不注意,去他的去酒窖拿了壺酒。

冥宮總是很冷,我一個凡人在這裏生活十年,身子是越來越弱。在凡間我是公主的身份木蘭花的心,在冥宮是花木蘭的心小媳婦的身子……

我從酒窖中出來時,感覺頭發已經結冰了……

我抱着酒到冥宮前喝了起來,迷迷糊糊中我身邊坐了一個紫發少年,他奪過我的酒說:“你還要這樣窩囊到何時?少淵你還救不救了?”

我回頭問他:“少淵是誰?”

紫發少年伸手理了理我的發,看着我的眼睛,語氣中竟帶了幾分寵溺:“若你清醒過來,可會恨此時的自己?”

我一驚,驚得結了舌,笨拙道:“我、沒醉,這點酒醉醉不了我。”

紫發少年輕輕一笑,語氣全是不可置信,“你不會真覺得自己是個凡人吧?”

我聽罷大笑,反問他:“我不是凡人難不成我還是神仙?”

紫發少年似是自嘲一笑,嘆道:“也是,鎖情咒下即便是你也會忘記自己是誰。”

我嘴角勾起淺笑,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喝醉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凡人。”

紫發少年沉默,在我脖子上戴了一串項鏈後道:“也許它會讓你清醒過來。”

03 夢蝶

我是凡人時聽過周公夢蝶的故事,周公分不清自己是人夢蝶還是蝶夢到人,所謂當局者迷,我初聽聞時只覺得好笑,如今我卻笑不出來。

那時我尚且是凡間一小國的公主,遇見淩魄是我出嫁那一日。

那一日我在路上遇刺了,第一次遇刺我有些驚慌。還記得那是一條山路還有些颠簸,我本在喜轎裏覺得暈暈乎乎地很不舒服,突然一陣撞擊我倒是清醒了。

我悄悄從轎子後頭溜了出去,遠遠蹲在一邊看着。我雖蹲得遠,可還是很清楚地看到了淩魄,一襲墨發隐在林間,手裏一柄很長的劍,發現我蹲在地上嗑瓜子的時候,他嘴角還劃過一陣輕笑。

也許是熱鬧看夠了,他風度翩翩地走了出來,快速地将所有人打暈了。

我走近向他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道:“多謝少俠相救。”

淩魄懷中抱着劍,一雙深潭似的眸子瞧着我,嘴角勾起道:“你要成婚了?”

我低頭看了看身上一襲鮮紅的嫁衣點了點頭,并且正正經經地告訴淩魄:“少俠今日救我一命,不如我以身相許如何?”

我當時也就是客氣客氣,一般的少俠都是不願奪人所愛的,所以我是打定了主意他要拒絕我的。可我沒想到我遇到的是下凡來感受人間芳菲四月天的鬼君嫡子。

淩魄只是薄唇一勾,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回了一句:“那也好。”

那也好?

天知道我當時有多想咬舌自盡,我聽見自己開了口,聲音有些顫抖,“少俠,你不是認真的吧?”

我們在市集的一件小屋住下,從此我同淩魄過上了我做飯他喝酒,我端茶他喝水的日子,我才不會告訴他其實我看到他燒了我的嫁衣。

直到一日我正洗着衣服,一個白發少年從天而降。

緊接着淩魄從天而降,他并不像往日看到的那樣,周身隐隐泛着紫光,過了許久他周身的紫光才散去。

白發少年開口:“淩魄,你還想瞞到什麽時候?”

我長那麽大也沒見過什麽神仙妖怪的,那白發少年一開口,我就暈了過去。想想當時的我真是少見多怪。

我醒來時已經身在冥宮。

鬼君大怒,“胡鬧,你可知她是何身份?”

我滿心惶恐地跪在冥宮大殿上淩魄緊緊握着我的手,當時我只恨自己不過是個凡人。我身體一直在發抖,大殿上地面的玄冰石寒氣逼人,我只能咬着牙低頭堅持。

淩魄将我橫身抱起,鬼君斥他不孝他只回了一句:“啊錦乃凡人之身,兒臣願代受刑罰。”

卻不想鬼君真的重重罰了他,他回來時步子踉跄,身上的戰袍破了許許多多口子,我忙去扶他,他只在我耳邊輕聲說了句:啊錦,你不要走。

我以為這便是我的一生,淩魄是我的良人,陪伴我生老病死,在我死後他替我看盡這世界萬千繁華。

可我哪裏是什麽凡人,我哪有什麽生老病死,這一切不過是鎖情咒下的一場空,是神女錦芙做的一場夢。

如今已是夢醒時分。

04 夢醒

成珏閑閑笑着,“你可算回來了,也不枉我辛苦去集少淵的魂魄。”

這項鏈中竟是少淵的魂魄!我将酒重新搶了回來猛然灌了一大口,問成珏:“少淵可還好?”

成珏搖頭,“歷代的戰神哪有誰有好結果,少淵的沉睡倒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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