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事,你不必傷心。”
“我有話要問淩魄,”我将酒壇丢到地上,步子踉跄着往冥宮走,“你先回落仟鄉。”
我與淩魄十年夫妻,他待我如何我有心有眼我不糊塗,可我如今只想問一句話。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他房前的石橋下他似有所察覺,出聲喚我:“啊錦,可是你?”
橋下是極美的月色,橋上微風輕輕拂過,我每走一步都感覺在顫抖,他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橋的那頭時我竟一時認不出他。
他究竟是凡人啊錦的夫君淩魄,還是鬼君嫡子。
他不緊不慢地走上石橋至我面前停下,身後的蓮憶劍隐隐泛着紫光,墨黑的眸子中有一個我。
他道:“你醒了?”
我滄然一笑,全是苦澀,“是你對我下的鎖情咒?”
他淡然地看着我,似乎早知我有此一問又好似并沒聽懂我在說些什麽,長久地看着我,最後輕輕點了頭。
他伸手來牽我,我使力躲開,“讓我冷靜一下。”
我懵懂地爬上飛雲回了落仟鄉,鄉前那一顆槐樹還是長得那麽好,我一把撲倒在槐樹下乘涼的父君懷裏。
我鼻子一酸,見到父君口中只有一句話:“女兒不孝。”
父君吹着胡子,瞪着眼道:“當初尋死覓活的,現在知道不孝了?”
我房中的擺設還是萬年前的樣子,甚至是香爐裏依舊燃着我喜歡鳳涎香。
那時他說,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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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笑,你放心去。
成珏在一旁悠閑地搖着扇子,似知道我心中所想,他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透過鏡子看着我,“要不要去見一見少淵?”
我心中一抽,還是點了頭。
所謂近鄉情怯便是如此,越靠近他越發覺得腿腳發軟走不動路。我脖子上的項鏈隐隐泛着光,那是他魂魄的亮度。
最終見到他時卻發現少淵他沉睡得分外安詳,我取下項鏈放在他胸口,一時五味雜陳。
少淵,好久不見。
半月後,白祗元君拿着兩壺好酒來我落仟鄉做客。他見着我眯眼道:“你可算回來了。”
是啊,滄海十年,我錦芙總算回了落仟鄉。
白祗元君呵呵笑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堪堪笑着,父君已經将一張八仙桌搬了出來,道:“你來正好,我落仟鄉打麻将時常三缺一。”
我不知何時開始神界也開始流行凡人的玩意,我正挽起袖子打算好好打幾圈,父君道:“錦芙啊,明日北鬥值君生日,你替我将賀禮送去。”
我不解:“不是說三缺一?”
成珏答:“你一萬年沒回來不知道,阿爹在西海撿回來的錦鯉早已成精,如今已經會打麻将了。”
我只能去跑腿。
05 陌路
我自北鬥值君仙府回來的那天,陽光不慌不忙不偏不倚地一點都沒照到落仟鄉,我在鄉口那顆槐樹下見到了許久未見的淩魄,他身後依舊是淡淡紫光的蓮憶劍。
他飛身攔住我,“啊錦。”
我冷冷一笑,道:“若你願意,喚我一聲錦芙神女更好些。”
淩魄靜默半響,沉聲道:“啊錦,你可不可以對我公平一點?”
公平?他這話可如何說起。
我不語。他續道:“我們三人一同拜在弘文館門下,你總說鬼界多是旁門左道,我只能遠遠地看着你同少淵二人。我一直清醒地看着你一點點愛上少淵,只因為我是鬼君之子而他是神将之後?
啊錦,事到如今我不求你愛我,只求你公平一點。”
淩魄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我卻受到了驚吓。
七萬年的滄海桑田,我從未想過除了少淵我還招惹過什麽桃花,卻沒想到确是淩魄這一朵,實在是造孽。
“我家小妮子的确是笨了些,倒是承蒙淩魄君不嫌棄。”
我回頭一看正是手中一把折扇的成珏,我眉間微皺,冷冷一笑道:“我天資縱然不好,也學不來他的旁門左道。”
白祗元君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學着成珏的語氣道:“丫頭,你怪他用鎖情咒,可你曾想過若沒有這鎖情咒你如今是什麽景況?以你的性子只怕還在少淵往生的執念裏出不來。”
我心中一沉,咬着牙道:“你們不必再說,我錦芙身為神女總要有些骨氣。哪怕是我傷心至死也好,也輪不到他鬼族的人來指手畫腳。”
淩魄身後背着的蓮憶劍光芒一瞬閃過,他冷冷瞧着我,“原來這一萬年費心救你竟是指手畫腳?”
我拾出決絕的神色道:“你走罷,永遠別再來落仟鄉。”
之後幾個月白祗元君依舊在我家白吃白喝搓着麻将,這日成珏養的一只火鳳鳥出走了他去尋了,阿爹便将我拉到了麻将桌上。
我剛上桌摸到牌,阿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道:“錦芙啊,要不要阿爹出面為你說一門婚事?”
我動作一滞,立馬推辭:“不必不必,女兒以為随緣。”
“非也,”阿爹嘆道:“你性子烈,沒有阿爹出面只怕很難辦。”
白祗元君在一旁補刀:“錦芙也有她的過人之處,比如上南州找上古神獸打架什麽的。”
我提醒:“阿爹莫要忘記,女兒已經嫁過人了。”
白祗元君繼續補刀:“聽聞你那位魔族的夫君不日将迎娶拓城城主的女兒。”
我手裏的牌用力一推,“我贏了,快給錢。”
白祗元君仔細看了看我的牌,摸了摸鼻子道:“所謂情場失意,賭場得意?”
06 夕落花
淩魄果然再未踏足過落仟鄉,他也的确要娶迷素。我不知道他是真心還是一時意氣,可迷素與他二人倒也擔得起郎才女貌四字。
錦鯉沅珠常常跟着我,聽聞淩魄要娶妻她問我:“神女,魔族的男子都是這樣薄情麽?”
我搖頭,告訴她:“淩魄怕冷,需要有人替他暖床。
藥元星君拎着錢袋走來,最近我父君手氣不好總有友仙拉夥來找他搓麻将,他在我身旁停下:“錦芙丫頭你這是病得不輕啊。”
我實在慚愧決定出走散散心,卻在落仟鄉前偶遇了我哥成珏。
成珏一雙細長的眼打量着我,道:“喲,聽聞舊情人要成親,想去讨杯喜酒喝?”
我四海八荒唯一的哥哥實在忒不貼心。
只聽成珏啧啧嘆道:“你當年自己送到神獸嘴裏去三魂七魄散的不成章法,淩魄花了一萬年将你救了回來,你去道賀也是應該。”
我認認真真問成珏:“你是否覺得我不該怪罪他。”
成珏搖頭,“他只怕早已經習慣了,你與他與少淵一同相識,可你萬事總先想着怪他,連你背不下書被先生罰也是怪他。”
我怔了怔,因他是鬼君之子我自然事事怪他。卻不想我竟表現得這樣明顯。
成珏續道:“你總是怪罪淩魄失手殺了淩魄,你可知道誇奎一族最善蠱惑之術連少淵都着了他的道,你就沒想過淩魄那一劍下去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他殺了淩魄。”
“我聲音顫了好幾顫,“如此說來,是我……”
成珏淡淡一笑,搖着扇子道:“如此說來,淩魄的确殺了少淵,對你下了鎖情咒,也的确要娶迷素為妻。”
我不太明白成珏的意思,面帶疑惑地看着他。
成珏卻笑了笑,手中拎着他的火鳳鳥進了落仟鄉。
我思來想去,去了弘文館看望我的恩師文曲星君。
我熟門熟路地拐進了文曲老頭的房間,他正在對着一副河圖看得興起,我大聲喊他:“老頭,我來了。”
文曲老頭擡頭,不耐煩道:“丫頭我這裏不問姻緣,你們都來了也沒用。”
我不解:“誰也來了?”
文曲老頭罷罷手道:“還不是淩魄那小子,我打發他去後山劈柴了,剛好你來做飯吧。”
我哭笑不得,“老頭,你讓人家未來的鬼君替你劈柴,也不怕他來日率鬼兵踏平你弘文館?”
文曲老頭捏着胡子盛氣淩人,“他敢?”
我有些敬佩文曲老頭,敬佩之餘我溜身去了後山。文曲老頭在身後喊我:“好好說話別打起來,記得回來做飯。”
只怕文曲老頭有些誤會,我并不是去後山尋淩魄,而是尋一朵花。
少淵曾向花神讨過一株夕落花。花神曾說,夕落花敗之時便是我與少淵夫妻情盡之時。我将它種在後山的一處斷崖上,如今也不知花開得如何。
我仔仔細細地查看了那一處斷崖,可哪裏還有夕落花的影子。
那是花神親增的仙花,怎麽會這樣了無痕跡地消失。若要解釋我心中只有一個名字,淩魄。
我飛身去找淩魄,一柄風華絕代的蓮憶劍此時卻被他當做了柴刀,我見到他開門見山問:“夕落花,在哪裏?”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并不驚訝于我的出現,只是閑閑笑道:“你怎麽還是什麽都信?夕落花開遍了冥宮,你何時在意過?”
我只覺荒唐,“你說什麽?”
淩魄道:“那時你被文曲星君訓了,心中不快,少淵為了哄你才編的瞎話。”
我不信。
“當年,你與少淵總在這後山一起舞劍。”
淩魄竟然能這樣平靜地提起少淵,他眉宇間神色淡然平常,似乎這不過是句普通的回憶,那不過是位尋常的故人。
我冷冷看着他,一字字提醒他:“不準你提少淵。”
他眼中依舊平和,并沒因我這話生出什麽波瀾,我覺得沒趣便擡步走了。經過他身邊時他伸手拉住我,我一怔他也一怔,他放開手道:“總是習慣了要抓住你。”
不料他竟這樣說,我心口一窒,狠心道:“夢一場罷了。”
我尋遍了後山也不見夕落花的影子,可我還是不信我滿心虔誠地種下的花不過是少淵的一句戲言。
07 白美
文曲老頭來開解我,他說:“丫頭你年紀輕輕怎麽這樣死腦筋,不過是一株花何苦這樣鑽牛角尖?”
我沉着臉不說話。
文曲老頭嘆着氣走了,淩魄後腳跟了進來,懷中抱着他的蓮憶劍。我擡頭細細打量着他,他一雙墨黑的眸子沉靜如水,靜靜地望着我。
我們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到我以為窗外那一顆樹上的鳥兒已經生了好幾窩崽,我開口說:“怎麽?”
他搖頭,轉身走了。
他轉身那一刻我只覺得臉上一濕,我伸手去摸時心裏全是難過,我怎麽流淚了。
翻過弘文館的後山,祁連山腳下住了一只老鼠精,聽說他無所不知我打算去找他。
找老鼠洞費了我好些時候,摸着黑進去之後才覺得其別有洞天,這老鼠精也是個會享受的。
我正往一條兩條邊滿是青苔的路往裏走,一位一身白衣飄飄的男子落在我面前,“你可是來找我的?”
我定睛去看他,聽聞這洞裏的老鼠精長相柔媚,看他媚眼如絲明眸皓齒,定是不錯了。
我點頭,“是。”
白衣飄飄一揮手,我與他中間多了桌椅,他坐下問我:“想問什麽?”
我垂下眼睫,苦苦一笑:“聽說閣下無所不知,你倒說說我會問什麽?”
白衣飄飄倒也不惱,回憶道:“女子來找我,多半是為了一個情字。”
“這情字可有解?”我立即問道。凡人總問情為何物,可我已做了幾萬年神仙卻也沒悟出什麽箴言。
白衣飄飄搖頭,茫然地看着我:“錦芙神女,你可知我為何屈居在這洞穴之中?你若問我其他,我定能幫你,可我自己也是為情所困我如何幫你?”
我一時無言,與白衣飄飄二人相見恨晚同病相憐。
我終于忍不住,問他:“你不是號稱無所不知?”
“唯獨一個情字,我無話可說。”白衣飄飄雙手托着腦袋,感慨道。
我正打算放棄,他拿出一瓶水來,“情字無解,可你喝了它便不用解了。”
我皺眉,“這是什麽”
白衣飄飄鄭重其事地解釋:“直接地理解一下,這是可以讓你記憶産生錯亂的靈藥,一旦記憶錯亂,多半便不必再為情所困了。”
“若真有奇效,你自己為何不喝?”我笑容可掬地問他。
白衣飄飄笑得很是羞澀,略略有些尴尬道:“這個嘛,我前日才完成煉制,連名字還未取,無人試過不知藥效如何。”
我心中一跳,“我試?”
白衣飄飄眼神中滿是鼓勵與雀躍,“神女姐姐,你試試罷。”
我無奈一笑,也好免得我去地府問孟婆讨孟婆湯了,我拿起瓶子正打算喝,手卻莫名一顫瓶子掉在地上,碎了。
我回頭一看,是淩魄。
他眼神凜凜地瞧着白衣飄飄,蓮憶劍紫光大盛,他怒道:“白美,胡鬧什麽?”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你們認識?”
淩魄沒有回答我,也沒有理白衣飄飄在身後艱難地喚着淩魄君,他将我帶回了弘文館。
淩魄手中抱着劍,嘴角沒有一絲笑意,将我丢到房裏後薄唇輕啓:“在弘文館不方便,下次見我時你用劍吧。”
我來不及伸手拉住他,他便閃身走了。
文曲老頭拐了進來,給我遞上一杯水:“也不知淩魄與你是何孽緣,真不知他為何苦心把你救回,也該讓你在白美那洞裏吃點苦頭。”
我一驚:“什麽意思?”
文曲老頭解釋:“你可知白美那洞裏盡是玄機,你在那裏多呆一刻便多一份危險,若你吃了喝了他的東西,只怕是即便有十個淩魄也救不回一個你。”
我閉上眼心中迷迷糊糊地想,原來是淩魄以為我一心求死,所以才想讓我下次見他時殺了解恨。
可我不過是想逃避,只要我一日是神女錦芙,我與淩魄便隔了一個如今沉睡在我落仟鄉的戰神少淵。
08 少淵
我在文曲老頭的弘文館避了十幾日,終于回了落仟鄉。
我回去時,落仟鄉陽光滿溢遠遠望去一片波光粼粼,我心中倍感親切。我落下地面時,被正在曬被子的沅珠告知,今日西王母在九重天辦宴父君與哥哥一同喝酒去了。
我心中有些涼,這落仟鄉是否有我沒我都是一樣的。
經過這些天我已經想得非常明白,我要去冥宮。我堂堂正正的神女,決不能被一個情字折磨了。
于是我帶着沅珠就殺到了冥宮。
冥宮一片紅晃晃地十分恍人眼,我站在遠處的雲頭上,沅珠指着前方問我:“神女,這不是淩魄君?”
我張眼看去,冥宮一片紅晃晃中站了個一身紫衣的淩魄,他身邊是迷素。見他們二人如此郎情妾意的模樣我很想棒打鴛鴦。
于是我将懷裏用來一顆指路的珠子丢了下去,理應正正好砸在迷素頭上,卻沒想到淩魄一個轉身替他挨了一下。
我有些不明白他為何這樣護着迷素,沅珠在一旁大驚小怪:“沒想到淩魄君對他的妻子竟然這樣愛護。”
沅珠這話我聽得不大舒服,卻也無話反駁,于是我氣悶地将她帶回了落仟鄉。才不管身後的迷素如何柔柔弱弱地倚在淩魄懷裏。
回落仟鄉的第二日,成珏來找我問:“聽說你去了冥宮,又折了回來?”
我擡眼瞪他。
他搖着扇子微笑,慢悠悠道:“撞見了舊情人的新歡?”
我忍無可忍,“少淵給我的夕落花不過是哄着我玩的,淩魄以為我因少淵傷心因心中恨他才去找了祁連山下的老鼠精求死,他讓我下次見面時殺了他。”
成珏臉上依舊一片淡然,拿出一個折子遞給我道:“這是冥宮的喜帖,我好不容易弄到手原想去大吃一頓的,如今給了你吧。”
我淚眼盈盈:“你倒是好心,再撒一把鹽。”
成珏閑閑笑着:“好說,好說。”
我盯着那喜帖折子看了好幾日,還是決定再走一趟冥宮,好歹淩魄是我曾經的夫君,這一次我沒有帶上沅珠。
我堪堪落在冥宮的石橋上時,淩魄正倚在橋上擦他的寶劍,我駭了一跳叫道:“淩魄我今日不是來找你動手動腳的,我是來賀你大喜的。”
“哦?”淩魄玩味一笑,“那倒是要多謝你了,卻不知我父君娶妾,我何喜之有?”
我順了順他的話,他的意思是迷素沒嫁給他倒成了鬼君的妾,我訝異道:“你是說迷素成了你二娘?”
淩魄風華絕代地點了點頭,我心中一動。他雖是鬼君之子,但并非心術不正之流,且氣度好有禮貌,上天的确不該錯付他。
我側首一笑,正想感嘆兩句我與他的久別重逢,一道急促的嗓音插了進來——
“錦芙,快随我回落仟鄉。”
我回頭眉頭微皺,成珏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平白揀出一副凜然莊重的模樣我有些不慣。
成珏拉起我的手,急急道:“少淵他醒了。”
淩魄手中的蓮憶劍瞬然落地!我心中猛地一驚,頓時緊張得無所适從,慌慌張張地随成珏回了落仟鄉。
09
少淵的确醒了,兜兜轉轉原來我與淩魄還是繞不過一個少淵。即便最終他沒有娶迷素,我與他終究是緣分淺了些。
白祗元君喝着酒道:“尋常總是情字一生,唯有你,情字十年。”
(完)
☆、第六幕、
三生桃花太造孽
01
我醒來時小天孫赤羽正坐在我床前抹眼淚。
我出聲詢問:“怎麽哭了?”
赤羽見我醒來立刻撩起袖子把眼淚擦幹,告訴我:“司命星君告訴我,阿娘是凡人。”
我點頭。
赤羽開始抽泣,好不委屈道:“凡人會死,赤羽不要阿娘死。”
赤羽的聲音一抽一抽地,連帶我的心裏也是一抽一抽地,我只能安慰他:“赤羽,凡人有生死輪回,再過十八年阿娘又是一個青春美麗的女子,這樣不好嗎?“
赤羽停下抽泣,跳上床來緊緊抱住我,“阿娘不準死。“
沒錯我就是他那凡人阿娘,十年前一不小心就懷了少珏的孩子,卻不想他竟是九重天上的太子少珏。
他是神,他全家都是神,就連我兒子赤羽也是妥妥的神胎,只有我生完孩子還是肉體凡身,依舊是個會生老病死的凡人。對此我的內心也幾乎是崩潰的。
赤羽今年不過七歲,抱在手裏時還只是個緊巴巴的團子,我與他父君都心疼他不願他過早地受那別離之苦,從不與他提起這些。
赤羽的哭聲越來越大,我有些招架不住,只好繼續安慰她:“你想啊,你日日在九重天多麽無聊,阿娘每次轉世投胎都是全新的人生,你該為阿娘高興啊。“
赤羽繼續抽泣,他哭得累了索性整個人貼在我身上……繼續哭。
“你就這麽教兒子?”少珏将赤羽從我身上拎起,挑眉看着我,“還是你真的這麽想,全新的人生?”
我笑笑,連連罷手道:“哪能啊,這不是咱兒子哭了嘛。”
少珏在時,哄兒子這種事我向來插不了手,于是我拉了拉被子打算繼續睡。
赤羽趴在少珏肩膀上,迷迷糊糊道:“父君一定要把阿娘留在芙蕖宮,阿娘跑了也要抓回來。”
少珏的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我,含笑道:“好。”
我睡不着了。
這父子倆仗着自己是神仙這樣欺負我,我不服。
赤羽圈着少珏的脖子睡着了,我坐在床邊繼續不服,憑什麽哄兒子也是他做的比較好,神仙難道在這種方面也會比較有優勢嗎!
少珏将赤羽放到床上,坐在床的另一邊黑着臉道:“你何苦跟他說這些。”
我心中一忿,他竟以為是我說的,即便我往日總是不正經,但我也不會這般糊塗去拿我寶貝兒子的小心髒來□□。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解釋道:“并不是我說的。”
他眉心皺緊,仔仔細細瞧了我許久臉色才舒緩下來,“三生,我只是擔心……”
擔心什麽?
我尚未問出口,他已經欺近我,“三生,你走了赤羽會很孤獨。”
我眼皮一跳,“所以呢?”
少珏的輕笑停在我的嘴角,“咱們給赤羽添個妹妹吧。”
我立刻将腦袋往後移了兩寸,“添妹妹這樣的事要天時地利人和最要緊是赤羽也得同意。”
開玩笑。我一個凡人養個仙胎得要三年,三年!這樣的事總該讓我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考慮清楚了才好。
少珏定睛看着我,閑閑笑着,手上的動作已經開始。注意到我和他中間還隔了個赤羽,他袖子一甩便将其甩出了門,我已經能感受到赤羽醒時來發現他又一次睡在書房的心情了。
只是太子殿下,大白天的做這種運動真的好嗎。
02
我與少珏相識是在十年前。
那時我尚且是凡間一小國的公主,雖然我父皇國庫常年空虛,可我是他唯一的女兒,我的日子過得還是很不錯的。
直到我十六歲那年,父皇十分婉轉地提醒我,我要嫁給鄰國的皇子。我想想這鄰國還是很有錢的,我就很講義氣地答應了。
出嫁那一天,我在路上遇刺了!當時我已經當了十六年公主都沒有遇刺過,因此第一次遇刺我有些驚慌。還記得那是一條山路還有些颠簸,我本在喜轎裏覺得暈暈乎乎地很不舒服,突然一陣撞擊我倒是清醒了。
也不記得到底護衛與刺客打了多久,總之也沒有人管我,我悄悄從轎子後頭溜了出去,遠遠蹲在一邊看着。父皇教會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憂患意識,我的轎子後頭還有個門就是很好的例子,防的就是我遇刺。
我雖蹲得遠,可還是很清楚地看到了少珏,一襲墨發隐在林間,手裏一柄很長的劍,發現我蹲在地上嗑瓜子的時候,他嘴角還劃過一陣輕笑。
也許是熱鬧看夠了,他風度翩翩地走了出來,快速地将所有人打暈了。
我站起身察看了一番,向他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道:“多謝少俠相救。”
少珏懷中抱着劍,一雙深潭似的眸子瞧着我,嘴角勾起道:“你要成婚了?”
我低頭看了看身上一襲鮮紅的嫁衣,點了點頭。
細細想來他當時的眼神很像是……我被捉奸在床他試圖将我□□至死。可恨我當時太年輕,還沒有修成透過現象看本質的本事,我當時真真是被少珏那張臉迷得亂了心,我怎麽就沒看出他才是真正的人面獸心呢。
當時還很傻很天真的我,正正經經地告訴少珏:“少俠今日救我一命,不如我以身相許如何?”
我當時也就是客氣客氣,一般的少俠都是不願被紅塵□□所困擾的,所以我是打定了主意他要拒絕我的。可我沒想到我遇到的是在九重天當神仙當膩了,下凡來感受人間芳菲四月天的天界太子。
少珏只是薄唇一勾,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回了一句:“那也好。”
那也好?
天知道我當時有多想咬舌自盡,所以說人吶,能擔多少責任就說多少大話。我聽見自己開了口,聲音有些顫抖,“少俠,你不是認真的吧?”
少珏并沒有回答我,反而牽着我的手,帶我去了市集。他在一家成衣店門前停下,我這一身嫁衣倒的确太引人注目,很不符合他少俠的身份設定。
少珏一進門就丢了一袋銀子,于是掌櫃的很熱情地招待了我們。我試了很多衣服,少珏都沒有什麽反應,直到一件白色的雲水裙,他終于點了頭。
我們在市集的一件小屋住下,從此我同少珏過上了我做飯他喝酒,我端茶他喝水的日子,我才不會告訴他其實我看到他燒了我的嫁衣。
直到一日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決定要給他一個驚喜,可沒想到我的驚喜沒送出去,倒是我自己迎來了一個驚吓。
我正洗着衣服,一個白發少年從天而降。
緊接着少珏從天而降,他并不像往日看到的那樣,周身隐隐泛着紫光,過了許久他周身的紫光才散去。
白發少年開口:“殿下,你還想瞞到什麽時候?”
我長那麽大也沒見過什麽神仙妖怪的,那白發少年一開口,我就暈了過去。想想當時的我真是少見多怪。
我醒來時已經身在九重天。
03
“阿娘阿娘”赤羽急急敲着房門,口中焦急喊着,“阿娘我怎麽又睡在書房了,赤羽不要睡書房。”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少珏将我護在懷裏,我掙紮着起身去開門。少珏拉住我的手,道:“別去了。”
我驚疑地回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提醒道:“門外是赤羽。“
少珏坐起身子,使勁将我按了回去,“你身子不好,我去。“
聽他這麽說我才放心睡去,也許是我的身子不大适合在九重天生活,我自懷赤羽時落下的嗜睡的毛病,即便赤羽出生七年也沒有好轉。
他們父子倆在我床邊吵吵鬧鬧,卻也沒有驚動我睡覺的心思,少珏在時我總是分外安心。
即便是那時我滿心惶恐地跪在淩霄殿上,少珏握着我的手我便是安心的。天君斥他不孝,他只回了一句:三生懷有身孕,兒臣願代受天雷刑罰。
卻不想天君真的罰了他九十九道天雷,他回來時步子踉跄,身上的戰袍破了許許多多口子,我忙去扶他,他只在我耳邊輕聲說了句:三生,你不要走。
我三生何德何能,九重天上的太子少珏願意待我至此。那一刻我便知道,無論如何只要他不棄我,我便絕不負他。
近來聽說神魔之間最近有一場戰争,天君存了心思要少珏去歷練,我心中有些擔心。即便是凡間的戰争也是刀劍無眼,更何況如今是神魔大戰,我不敢想。
聽說少珏憑手中一把蓮憶劍也是有名的戰神,可上了戰場到底是變數多。
第二日我端了壺茶去他書房,他正一絲不茍地批着折子。我在一旁撿了個位置坐下,心中斟酌着怎麽勸少珏在必要的時刻當一回逃兵,怎麽說他才會在這件事上聽我的呢。
想了半天我發現,即便是我那三腳貓的招數我也是不願意在戰場上當逃兵的,于是我轉而告訴他:“少珏你既然上了戰場那定要記得殺敵時不可手軟。”
少珏手中的筆頓了頓,徐聲問我:“你不是來勸我當逃兵的?”
我嘴角抽了抽,答:“……不是。”
少珏放下筆慢悠悠地拿起了一壺茶,慢悠悠地看着我,感慨道:“這樣子勸将上戰場的夫君,天上地下你只怕是獨一人。”
我大方地笑笑,“天上地下我也只認你一個夫君。”
少珏墨黑的眸中閃過一絲光亮,聲音斷了斷,“你、方才說什麽?”
我知道以少珏的修為他定然聽明白了我的話,不過他想再聽一遍我便再說一遍好了,我清了清嗓子,“我說三生只認少珏一個夫君。”
少珏手中的朱筆滑落,我往常總贊他顏好身手好家世好他往往不為所動,今日卻格外激動。我正晃神間,他已将我擁在懷裏。
陽光透過輕薄的窗紗照了進來,暖暖的,連帶着我同少珏的心裏也是暖暖的。有時想想,我定是将所有的運氣都用在了這裏,否則我怎會遇到一個少珏。
少珏出征的那一日我同赤羽雙雙站在南天門送他,他一身銀白色戰袍,手中的蓮憶劍隐隐泛着紫光。我那是才知道我與他的不同,才知道他天界太子之尊是怎樣的高高在上,睥睨萬物。
他身上有着在我心裏誰也比不上的亮度。
04
少珏在戰場上的一日,赤羽屁颠屁颠地跑來我房裏,口中叫着:“阿娘,阿娘……”
我溫柔笑着,甚和藹道:“赤羽,什麽事這麽高興?”
赤羽将手中的藥瓶伸到的嘴邊,乖巧道:“赤羽聽說凡人吃了仙丹會長生不老,阿娘快吃。”
我心中動容,全沒想到司命一句我是凡人如何如何的話,他竟這樣放在心裏,我很是感動。
這時藥元星君氣鼓鼓地闖了進來,“赤羽小娃娃快将你手中的藥丹還給我。”
赤羽立刻死死抱緊藥瓶,哀哀乞求:“星君就将這仙丹給我阿娘吃吧,否則我阿娘會死的。”
藥元星君在一旁氣得跳起來,“小祖宗,你阿娘哪裏用得着這個呀,再說這藥是也不是這麽用的!”
赤羽一雙眼睛撲閃撲閃地看着我,把藥瓶丢給了星君,紅着眼道:“難道我赤羽的命數裏與阿娘的緣分就這樣淺嗎?“
我噗嗤笑了出來,“阿娘好好地在這裏,以後也會在這,你放心。“
赤羽聽完覺得很是安慰,便撲蹬撲蹬地又跑出去了。
藥元星君冷不丁冒出一句:“你這樣騙赤羽小娃娃也不好吧。“
我一怔,欲哭無淚。
九重天上地界高,想要如在凡間那樣賞一回月還得低着頭,實在不美。這天夜裏我在芙蕖宮前的石橋上低頭賞了一會月便決定回房去睡了。
我恰恰轉身,聽得身後有人喚我:“三生。”
橋下是極美的月色,橋上微風輕輕拂過,撩繞着只屬于他的味道。他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橋的那頭時我看得呆了,良久才出聲:“少珏,你回來了。”
他不緊不慢地走上石橋,蓮憶劍在他身後悠悠泛着紫光,他踱步至我面前停下,墨黑的眸子中有一個我。
他怕是從戰場上回來的,嘴角還帶着血漬,我問他:“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傷?”
少珏長臂輕輕地一樓,将我擁在懷裏,“我很好,你放心。”
我伸手去描他的眉眼,他也不知在戰場上幾天幾夜沒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