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替嫁
替嫁
午後,丞相府。
随着徐嬷嬷一路颠簸回到丞相府,沈予安只覺得骨頭都要坐散了,所幸多年習武她很快便緩了過來。為防旁人懷疑下了馬車後,沈予安一直由荷花攙扶着,故作一副體弱憔悴的模樣。
徐嬷嬷看着面色蒼白,柔弱無骨的沈予安,不由得生出了些許同情,說話的語氣也不自覺軟了下來:“姑娘辛苦了,待拜見丞相與夫人後,姑娘便可回房歇息了。”
“是,勞嬷嬷帶路。”沈予安用繡着竹葉的帕子捂住了嘴,語氣虛弱道。
三人穿過一片花圃到達了中庭,又過了一個庭院,才總算來到了堂屋。剛走近裝飾華貴的堂屋,屋子裏的嬉笑聲就傳了出來。熱鬧的聲音如同尖銳的銀針,一下穿透了沈予安的身體。
沈予安強壓下心底的異樣,提着繡着素雅花紋淺色羅裙,緩緩踏入到屋內。随着她的到來,屋內原本的笑聲霎時消失,仿佛從來未存在過那般。
“你來了。”沈松行語氣平淡,似是在問候一個不相幹的人。
沈予安斂起眼底一閃而過的哀傷,朝着正位端坐的兩人福了福身子:“爹,娘。”
“嗯!”魏月容眼皮都不擡地應了一聲,她的容貌老了許多,可衣着卻依舊華麗。嫣紅色比甲內是白色綢緞,下身配的刺繡绛紋馬面裙更是精致非常。
手裏還端着茶水的沈予霜,在擡眸瞧見沈予安的容貌時,飲茶的動作不自覺頓了一下。十幾年未見,她早已忘了這個被丢棄在鄉下莊子姐姐的模樣。
見她竟有如此豔色,沈予霜的眼底不自覺浮上一抹妒色。可很快她便斂起了不自然神色,放下了手中散發出茶葉清香的瓷杯,慢步朝沈予安走去。
“姐姐,我可算把你給盼回來了,你都不知道,這十幾年來我和爹娘有多記挂你。”
記挂
沈予安看着眼前這身着藕粉色織錦對襟長衫,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妹妹,心底不住地湧起一陣寒涼。既是記挂,那為何整整十二年的光陰,她連見都沒見過這個妹妹。
沈予安不着痕跡地撥開了她的手,再次朝堂上的兩人行禮:“是女兒不孝,身子不适,這十幾年來竟未曾在爹娘跟前,服侍過一朝一夕。”
見沈予安禮儀周全,沈松行的臉色漸漸回暖,語氣也不再那麽生硬:“無妨,你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了。”魏月容面色不善“婢女們已經把你東廂院的房間給打掃出來了,還是和從前一樣,你快走罷。”
聽到熟悉的聲音響起,沈予安心底抑制不住地産生恐懼,腦子裏浮現起了從前所承受之痛苦...
沈予安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低下了頭再次向魏月容行禮:“有勞母親了。”
一旁的沈予霜敏銳地察覺出沈予安的疏離,她慢步靠近頭上的金沙琉璃步搖,随着她的動作緩緩擺動着。
“姐姐,你這般疏遠,可是在怪母親。”
沈予安輕扯嘴角,柔聲回應:“妹妹怎會認為我是在怪母親呢我不過是舟車勞頓有些許疲乏,想來母親如此疼愛我,也必是不會計較的。”
她的話讓沈予霜剎時變得有些許尴尬,立在一旁不知如何辯駁。
“你母親不計較是她大度!”沈松行的聲音從沈予霜的身後響起,話語中帶着責備“你哪怕再疲乏也好,禮數不能失了!否則日後你嫁給三皇子,豈不是要把我們丞相府的臉面都丢給盡了!”
此話一出,沈予安的瞳孔如被投入石子的池水一般,狠狠地顫動了一下。
一旁的沈予霜在看到她的反應後,拿起了自己的杏花團扇掩面偷笑起來。
原來如此!沈予安心中頓悟,她總算清楚父親把她從莊子接回來,所為何由了。
聖上賜婚,丞相府不得不從。可父親擺明了不想讓沈予霜嫁給朝安第一纨绔三皇子,那便只有一個辦法——把她這個不受寵的女兒接回來,替沈予霜嫁過去!
沈予安的臉上透着些許慌張,語氣難掩僵硬:“嫁給三皇子?”
“是啊!”魏月容眼底閃過一絲狡黠“你好福氣,能夠被皇上賜婚嫁與三皇子,這些天就別亂走動了,好好在丞相府內待嫁吧。”
站在沈予安身後的荷花聞言,臉色瞬間變了。這三皇子纨绔的名聲,在寒林莊那樣偏遠的地方都能有所耳聞,丞相和夫人怎麽可以!
來不及多想,荷花向前挪了兩步,想開口替自家姑娘說話。可還未等她擡起頭,就被沈予安拉住了手臂。
沈松行見她不語,連忙擺了擺手,一臉不耐道:“你與徐嬷嬷去東廂院罷,沒事別亂出府。”
沈予安應下後,拉着荷花便向外走去。見兩人出來,徐嬷嬷恭敬地迎了上來:“姑娘,老奴給您帶路吧。”
“勞煩嬷嬷了。”
跟在徐嬷嬷身後,兩人悄悄拉開了距離,在确定徐嬷嬷聽不到她們的交談,荷花低聲詢問道:“姑娘,現下該如何是好”
“你太沖動了,在這吃人的丞相府內,沖動成不了任何事。”沈予安低聲回應後,暗自用餘光記下丞相府內大大小小的屋院以及路線。
荷花垂下了頭:“對不起,姑娘...是奴婢連累了您。”
“切記,在無把握掌控全局時,我們只能謹小慎微。”沈予安一張小臉上寫滿了冷靜,全然沒了方才在堂屋內慌張的模樣。
“是,奴婢記住了。”
踏進院子的沈予安,心中最後一絲火苗,終究是被徹底澆滅了。
整個東廂院确如魏月容所言,布置全然未變,甚至卧房內的書桌和床,都是沈予安兒時曾用過的。可這樣的布置,又如何能容得下現如今的她?
“這...”一旁帶路的徐嬷嬷在看到東廂院的布置時,也深覺着不妥。再怎麽說也是嫡女,丞相和夫人怎會連這點表面功夫都不願做…
“辛苦嬷嬷帶路了。”沈予安沒有沉浸在悲傷太久,這些事都在她的意料之中,若是他們突然對她好得過頭,那才會讓她感到惶恐。
徐嬷嬷皺了皺眉頭,看向沈予安的眸中帶着些許心疼:“還請姑娘保重身子。”
“謝嬷嬷關心。”
送走徐嬷嬷後,沈予安便讓荷花替她守好院子,荷花知曉她要做什麽,點頭應承了下來。
确定門鎖無恙後,沈予安轉身布置起自己的卧床,她随手拿了一個花瓶放置枕頭之上,又替它蓋好了被子。在擡頭看了看夕陽從窗口照進來的弧度,她用水蔥般的指尖大致算了算時辰,便把床上那花瓶幻化成了她的模樣。
在确認一切無誤後,沈予安把手覆在了肩上,化成了一只潔白無瑕的貍奴。
當務之急,得先去查查三皇子的事,都說三皇子纨绔不仁,喜怒無常。可這其中到底有什麽關鞘,她必得在上花轎前弄清楚!
貓身輕盈,一下就躍到了窗臺上,沈予安兩只後腿一使力,直接落在了窗外的草坪上。她靠着牆邊順着縫隙慢步走出去,生怕被人發現自己的存在。
沈予安憑借着兒時的記憶及方才記下的路線,尋到了狗洞。鑽過狗洞來到街道,一路上都十分順利。可待她想進入茶樓探聽消息時,卻被門口的夥計提着後頸給扔了出去。
“去去去!什麽東西都敢跑進我們祁盛樓!”小厮沖着被扔在地上的貍奴破口大罵。
沈予安艱難爬起,正想用貓語好好地跟這厮辯上一辯,後頸卻再次被抓了起來。
誰!
沈予安扭動着自己的貓身,想掙脫開那人的束縛,卻聽到了清朗磁性的聲音從腦袋後傳來:“這貍奴倒是烈性~”
男人把沈予安貍奴的身子轉了過來,笑着點了點她的腦袋:“只要你乖乖的不亂動,爺就帶你進去。”
這人....好生俊俏!
沈予安在瞧見他容貌時,僵在了他的懷裏!
男人用銀環半束着頭發,一對劍眉下是帶着些許笑意的鳳眸,他生得極好看,可薄唇勾起的弧度卻不知為何透出一股子魅惑。
見懷裏的貍奴不動了,北堂穆把它摟入懷中摸了摸,擡腳就想進祁盛樓,可方才進去一步便被小厮給攔了下來。
“這位客官,我們祁盛樓是不能讓貍奴進入的。”小厮雖害怕得罪貴人,可他好不容易才來了這全朝安最大的酒肆打雜,不能因沒攔下野貓而被趕出去了!
北堂穆身旁的侍衛舉起了劍,一下抵在了那小厮的脖頸之上,厲聲呵斥道:“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這可是三皇子,你是有幾條命,居然敢在這攔三皇子!”
三皇子!
沈予安被驚到了,她擡起了毛茸茸的小腦袋看向北堂穆,兩只圓圓的貓眼也瞪得比平日裏大了足足一倍。
注意到懷裏小貓的動靜,北堂穆伸手捂住了它的耳朵,皺眉對着那侍衛道:“你那麽大聲幹嘛,吓到吾的貍奴了。”
“三皇子恕罪,卑職知錯!”那侍衛忙收起了自己的劍,低頭認錯。而那門口的小厮在劍被收回後,瞬間跪倒在地,冷汗遍布他的額間。
北堂穆揮了揮手:“以後小點聲便是,把他給安排好,我先進去了。”
“是!”
北堂穆就這樣大搖大擺地抱着毛茸茸的貍奴,走進了祁盛樓。他一邊用竹節般的手指揣摩着沈予安那粉嫩的貓掌,一邊自言自語道:“你叫什麽名字本王瞧你毛發又白又軟,不如就叫柔兒,可好?”
柔兒
沈予安無奈,自己幻化出這可愛的外表,竟被他給取了一個這樣嬌憨的名字。
“喵~”為了不被扔走,沈予安勉強地應了一聲。
北堂穆聽到她的叫聲,瞬間眉開眼笑的:“這貍奴也忒有靈性了!居然能聽懂本王說的話。”
他一邊樂呵呵地抱着沈予安上樓,一邊對身後的随從道:“去,給本王叫幾個美嬌娘過來。”
此話一出,原本在祁盛樓內吃茶論道的人們,瞬間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