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在酒店宴會廳遇見鄭钊完全是個意外,但楚秋山想到自己那個搞農業基地的老板都能混到個旁聽的名額,鄭钊會來好像也不算什麽奇事。
“楚哥?真巧,在這裏也能遇見你。”
鄭钊穿着深色正裝,額前的頭發高高抓起來,露出光滑的額頭,整個人看上去成熟俊朗許多。
楚秋山看着他一絲不茍的穿着與發型,同這位小鄭總禮貌地握了握手:“鄭總,沒想到你也在這。”
倆人靠近時,楚秋山聞到身旁傳來的冷香,偷瞄了一眼鄭钊黝黑發亮的鞋尖,暗自感嘆:奇了怪了,這些年輕有為的GAY有錢就算了,打扮得還這麽精致。
“楚哥,別這麽客氣,你是王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叫我小钊就行。”鄭钊笑了笑,玩笑地說道:“再和我這麽講究,等王工回來我可要好好告一狀了哈。”
“沒有的事,我也不比你大多少,以後就叫你鄭钊吧。”小钊這個稱呼實在不适合只有兩面之緣的兩個人,楚秋山幹脆擅作主張叫了他的全名。
鄭钊絲毫不覺得自己太過于自來熟,他湊近了一點,打趣道:“知道王工怎麽跟我介紹你的嗎?”
楚秋山斂眉:“他怎麽說?”
“他說……”鄭钊一句話沒說完,忽然被幾個人叫住,他看了一眼來人,對楚秋山輕聲說道:“有熟人,我先過去跟他們說說話。”
楚秋山點了點頭,鄭钊這自來熟的一套流程走下來實在讓人不習慣,他沿着牆面退後幾步,卻不想撞到一堵肉牆上面。
“腳上的傷好了?”路遠天扶着他的肩膀讓他站直:“這是還想再摔一跤?”
“有毛病。”楚秋山拉開倆人之間的距離,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鄭钊。
路遠天喉結輕輕滾動,眉頭緊鎖:“這麽親密,你的新男友?”
楚秋山看傻子似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你以為人人都像你是個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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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叫像我是個同性戀?難道你不是?”路遠天看着他,好像是覺得楚秋山說的話很可笑。
“不是,我已經結婚了。”謊話随手一撚,楚秋山太了解路遠天了,知道他幼稚又霸道,哪怕他們已經分開多年,他還是會把自己當成他的所有物。
“你結婚了?!”路遠天猛地抓住他手腕,眉頭緊縮,一臉冷色:“什麽時候的事,我為什麽不知道?!”
“放開!”楚秋山腕骨疼得鑽心,臉上染上一抹紅暈,惡狠狠地說道:“你算什麽東西,我做什麽難道還需要事事向你報備嗎?”
路遠天和他僵持許久,終于松開了手,留下楚秋山手腕上一片觸目驚心的淤青,忽然,他反應過來什麽,怒氣平息下來,用反問的語氣說道:“你騙我?”
路遠天聲音大,引得不少人将目光投了過來,楚秋山覺得丢人,皺眉低聲道:“你小聲點行不行?你不嫌丢人我還嫌呢。”
“小楚,你咋在這兒呆着?”
天殺的路遠天制造出這麽大的動靜,楚秋山原本還能強裝鎮定,卻在轉身對上老板審視的目光那刻徹底敗下陣來,他耳根泛紅,向領導問了個好:“陳總,我正找您呢。”
他面帶微笑,趕緊站到了領導身邊,一副恭候差遣的模樣。
“?”路遠天一看,這可不就是昨天那個被他怼得吹胡子瞪眼的小地中海嗎?
“怎麽是你!”陳總看清路遠天的長相後一下就炸了毛,撸起袖子像是随時準備幹上一架。
“路總?”身穿白色職業裝的瞿英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路遠天身後,為了突顯氣質,瞿英耳垂上綴着兩個閃閃發亮的紅寶石耳釘,頭發一絲不茍地盤在後面,整個人幹脆又利落。
她身旁站着幾位正泰高管,楚秋山一眼辨出這幾位就是昨天坐在投資會第一排的幾個精英人士。
礙于有旁人在場,路遠天只得收回凝在楚秋山身上窮追不舍的眼神,瞥了一眼他身前的陳總。
這一眼讓原本氣勢洶洶的陳總頓時熄火了。
“路總,久仰久仰,我常聽領導誇您年輕有為,今日一看果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說話這位是正泰的MD,路遠天沒見過,但并不妨礙對方從瞿英的态度和稱呼裏猜出他的身份。
不了解路遠天的人會以為他只是新創最大的投資人,但實際上,在海市這個不靠家世與背景寸步難行的地方,路遠天手中掌握的資源與人脈才是他能夠在海市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屹立不倒的的原因。
正泰總部在雁市,但是這幾年雁市經濟發展不景氣,加之公司地址深居內陸,老總有遷址到海市的意思,這想法可捅了某些人的簍子,各方施壓,鬧得正泰最近業務壓力巨大。
也正是如此,正泰搭上了新創的橋,路遠天一句:“海市永遠歡迎你們加入”,穩定了正泰的軍心。
畢竟誰不知道路遠天有個只手遮天的幹爹,他的意思,就是他身後那位大佬的意思。
一圈人将路遠天圍起來,拍着恰到好處的馬屁,楚秋山和陳總自然被隔絕在外,地中海喃喃自語:“這小子看上去年紀輕輕,沒想到還有點資本......”
楚秋山眉心微動,看着遠處的路遠天,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他想,是路遠天先離開了他,離開了這個家。
早在他決定離開的那一刻,楚秋山便打好主意,他和路遠天以後絕對做不了什麽朋友。
陳總心裏擔心被路遠天記仇算賬,不敢在會場多呆,幹脆擺手叫楚秋山收拾東西回家:“小楚,去通知司機,我們等下就走。”
八年的時間,曾經枕邊人成了人人歆羨的“路總”,而他還是那個聽候領導吩咐的“小楚”。
楚秋山無比深刻地意識到,他與路遠天之間,不僅僅是八年的時間差距,而是猶如天塹一般的身份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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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山,你覺得鄭钊這個人怎麽樣?”
黑球在楚秋山腳下被碾壓來碾壓去,他們管這個動作叫“熱球”,官方一點來說,就是通過摩擦生熱的方式排除球內惰性氣體,使得球體保持彈性的一種方式。
球熱得差不多了,兩聲清脆的“啪啪”聲響起,球體擊打在透明牆壁上又彈回,“好久沒玩,生疏了。”
說完這句話,他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王工的問話,回道:“鄭钊挺好的,但是我對男的不感興趣,算了。”
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想了想又解釋道:“沒有歧視同性戀的意思,我就是覺得兩個男的在一起,始終不太穩定。”
話音落下,楚秋山正手揮拍,黑色小球飛了出去,他穿着一件純白T恤,黑色五分褲,白皙勻稱的小腿暴露在燈光下,挂上一層淡淡的光圈。
不過王工可注意不到這些,他迅速反應過來,在球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咻”的一聲,反手将黑球打了出去。
兩個人在略顯擁擠的場地內互相為對方留出擊球位置,王工還不忘在擊球的間隙提鄭钊:“這消息有誤啊,我老婆跟我說你很滿意他。”
“?”黑球在空中抛出美麗的弧線,楚秋山手臂肌肉一繃,一個漂亮的截擊球打了出去,王工打了一下岔,沒接到這個球。
勝負已分。
祁染在外邊拍手:“還是秋山厲害!”
“老婆,你來之前不是說一定會支持我的嗎?”王工苦笑道:“還有,秋山說他不喜歡男人,你怎麽跟我說他對鄭钊挺滿意的?”
“嗯?滿意他的路虎,四舍五入就是滿意他這個人了嘛。”祁染笑嘻嘻道。
王工扶額,嘆氣道:“你可害苦我了......”
“王工!”
聽見這道喊聲,楚秋山回頭望過去,只見身旁的王工掩面道:“現在驚喜變驚吓了,我本來想着幫你們撮合撮合的。”
祁染看熱鬧不嫌事大,對着王工說道:“老公,你早幾年有這悟性,也不至于單身到三十歲才和我結婚。”
“我早幾年都沒認識你,上哪兒找人培養悟性去?”
這兩夫妻打情罵俏是常事,楚秋山習慣了,他走出球室,脖子上搭着一條白毛巾,“合着我是你倆愛的延續,你倆年輕時沒體驗的愛情經歷都得在我身上重演一遍呗?”
“嫂子好,楚哥好,又見面了。”鄭钊似乎也有些意外,他今天的打扮十分休閑,黑色發帶,墨綠色運動背心,恰到好處的肌肉看上去很漂亮,看上去像個剛畢業的學生。
“上次走得急,忘記跟你打招呼了。”楚秋山說的是那次投資會的巧遇,祁染像嗅到骨頭的狗,耳朵豎起來,啧了一聲:“你倆什麽時候背着我單獨見過面?”
鄭钊笑了笑:“前幾天在投資會上碰巧遇見了,可惜沒說上幾句話我就遇見生意上的夥伴了。”
這次大概是有王工在場,鄭钊說話時那點不明顯的架子消失了,他看着楚秋山手裏的壁球拍子問道:“我還以為是出來打網球的,壁球我不太會玩,怎麽辦?”
楚秋山挑眉:“要不然我們換......”
話音未落,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場館外的玻璃窗旁邊。
路遠天是來這兒探望老熟人的,沒想到會看見楚秋山,鄭钊出現前他就已經在二樓的私人包房看了好一會兒了,原本打算離開,誰料偏頭時一下和楚秋山視線對上。
路遠天腳步頓住,歪了歪頭,猶豫了一下:“嗨?”
他知道楚秋山不樂意看見自己,沒關系,路遠天也沒想追着他不放。
但這碰巧遇上了,也不算自己死纏爛打,路遠天将這歸結為緣分。
于是他轉了腳下的方向,主動迎了上去:“剛剛那球打得很漂亮。”
黑色的亞麻襯衫被肌肉撐得飽滿,他大概是特意練過,背部寬厚結實,但又不顯壯碩,一身黑站在那裏,露出茶色的眼睛,帥得恰到好處。
這次他沒有穿正裝,擡起手時露出手腕上昂貴的陀飛輪手表,以及一串有些許褪色的廉價檀木珠。
楚秋山和鄭钊眼神同時被他手腕上的飾品被吸引,不過,鄭钊看的是那塊名貴的手表,而楚秋山看的卻是那串泛舊的檀木手串。
鵬城的人信佛,不過,作為一名被科學唯物主義熏陶過的新時代青年,楚秋山其實不太相信這個。
但這并不妨礙他在路遠天高三那年跑到武華山頂的寺廟裏給路遠天求了串大師開過光的檀木手串,他還記得自己花了500塊錢給路遠天請了三盞花燈。
一求平安,二求智慧,三求富貴。
寺廟的鴿子轉了一圈又一圈,楚秋山閉着眼站在灼人的燈架前面,一遍又一遍為路遠天的前程許願。
現在楚秋山又看見那串珠子,苦中作樂地想到,現在的路遠天看起來什麽都實現了,說不定這其中有他請燈祈福的功勞。
“秋山,這位帥哥是誰啊?不給我們介紹介紹?”祁染戳了戳發怔的楚秋山,一臉好奇地問道。
“嗯?”楚秋山回過神來,對上路遠天熾熱的視線,呵呵笑了兩聲:“他是我的一個遠方表弟,叫路遠天,現在在雁大的食堂當廚師。”
“......”于是鄭钊看向那塊陀飛輪的手表有些存疑了。
路遠天盯着楚秋山看了兩秒,有些無奈地笑了,對着鄭钊說道:“這表我在pxx上買的,五十塊錢,花了我半天工資,怎麽樣,好看吧?”
“挺好的,”鄭钊恢複了他那副從容的氣度,不經意露出自己手腕間閃爍着光芒的機械手表,挺了挺胸脯。
這些小動作落入路遠天眼裏,他沒說什麽,站到楚秋山對面拉住他手腕,從善如流道:“哥,你們在玩什麽,能帶我一起嗎?”
祁染向來對帥哥沒什麽抵抗力,聞言還沒等楚秋山發話,徑直道:“當然可以了,你會玩壁球不,不會姐姐教你。”
“咳咳,”王工咳嗽了兩聲,祁染迅速恢複清醒,作勢撥打電話道:“其實我也玩得不怎麽樣,我叫個小姐妹來教你,她技術很好。”
說完了,又向楚秋山小聲抱怨道:“這麽帥的表弟,怎麽從來沒見你帶出來過?我還有個好姐妹單身呢。”
“好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有對象了,”路遠天聽到祁染的話,雙手合成掌,一副求饒的模樣說道:“只不過對方還在和我鬧矛盾呢。”
聞言,楚秋山睫毛顫了一下,他看着手上的球拍,內心五味雜陳。
“楚哥,壁球我沒玩過,要不你教我玩吧?”鄭钊站在另一邊,低聲問道。
楚秋山啊了一聲,搖頭道:“其實我.......”
祁染打斷他,推着他的背直說道:“人家小鄭總虛心請教呢,快去教教人家。”
倆人進了透明的壁球室,路遠天抱着臂在外邊看着,楚秋山對外人一貫耐心溫柔,此刻站在T字區為鄭钊講解握拍姿勢。
“你哥脾氣總是這麽好,這麽耐心。”
“是啊,”路遠天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