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日歷上已經進入冬季,但外邊的氣溫依舊高得可怕,太陽像一輪火球,遲遲不肯降一點溫度下來。

适逢放假,楚秋山本來打算在家裏當宅男,可惜沒架住祁染的唠叨,迫不得已同意了跟他們一起去小鳳臺爬山,其間,祁染宣稱要給楚秋山一個驚喜,要是楚秋山提前知道驚喜是什麽,一定死活都不會出門。

只恨天底下沒有早知道,小咪被提前交給熱心同事代為照顧,分別前,楚秋山在航空箱前跟小咪保證:“過兩天我就回來了,你要乖乖聽話哈。”

不知道那小子聽不聽得進去,楚秋山略微有些不舍,但沒辦法,小咪社會化訓練做得不好,雖然小時候做過一段時間流浪貓,但現在一聽到汽車鳴笛聲就會被吓得半死。

小鳳臺離雁市不遠,其實就在雁市郊區,高鐵半小時可達。

擔心國慶人多堵車,這一次大家選擇輕裝上陣,背了幾套衣服定好高鐵票就出發了。

到他們這個年紀,沒小孩的人是極少數,因此一組友人帶了七歲大的孩子一起同行,楚秋山看着王工身上的包:“人家帶小孩東西多可以解,你倆又沒孩子,哪裏來的這麽多東西塞包裏?”

“都是她的。”王工一臉苦澀,指着祁染證明自己清白。

“好吧,搞半天輕裝上陣的只有我自己。”楚秋山說道。

“誰說的,還有我。”

一道好聽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鄭钊穿着一件polo衫,手腕上換了塊楚秋山不知道牌子但看起來很貴的表,站在大包小包的人流面前像個馬上要去拉斯維加斯度假的年輕廳長。

楚秋山愣了一下,看向祁染:“這不會就是你的驚喜吧?”

祁染沒來得及說話,鄭钊已經走了過來,他背着一個運動型的黑包,笑着同大家打了個招呼,笑眯眯地朝楚秋山說道:“聽王工說他國慶要回來,本來想約頓飯來着,沒想到他說要和你們一起去爬山,我就跟着一起來了,不介意吧?”

他這話是對大家說的,目光卻落在楚秋山身上。

楚秋山此時隐約覺得,有什麽東西已經在暗中發生了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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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程三十分鐘的郊區高鐵未開設商務座,一群人擠在還算清淨的二等座上,鄭钊像是有些不習慣,看着顏色老舊的椅布發愣,內心明顯在做決鬥,最終,當站在過道中第三次被路過的人沖撞時,楚秋山聽見他說:“這椅子看上去太擠了,我估計坐不下,去後面站一會兒。”

見狀,王工也不好讓他一個人跑車門邊站着,放下東西跟上去找他聊天去了。

“怎麽樣?我感覺你離金龜婿只有一步之遙了。”

祁染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坐在了路遠天旁邊那個本該屬于鄭钊的位置,她一臉興味盎然:“我覺得鄭钊是沖你來的。”

“想太多了吧,”楚秋山對此興致缺缺,他和鄭钊就不是一路人。

“不過鄭钊會來真不是我策劃的,我和王工看你上次和他打半天球都沒摩擦出什麽粉紅泡泡,還以為沒機會了呢。”雖然王工和鄭钊是關系很好的高中同學,可倆人現在畢竟不在一個城市工作,工作的內容也沒有太多共通的地方,因此平時也就年節會一起出來吃飯聚聚。

他們也沒想到鄭钊會主動提出要過來,而且這一次還表現得很關注楚秋山的模樣。

三十分鐘的路程很快,帶小孩的朋友手上提着包,楚秋山幫他們抱着小孩上了樓梯,祁染在旁邊逗弄小朋友,一邊笑一邊說道:“剛剛在車上忘了說,我這次還叫了個人,你看見他肯定很開心。”

“是嗎?”高鐵站外陽光明媚,楚秋山一行人從位于地下的樓梯步行朝上走,微風卷着暖陽有分寸地落進來,不遠處的垂榕樹在微風中搖曳,路遠天穿着一件黑色簡約字母T,頭發懶懶散散地抓了起來,露出那雙茶色的眼睛,硬朗的輪廓被陽光勾勒得很到位,像個畢業不久的大學生。

“Hi.”路遠天朝大家招招手,自我介紹道:“我是楚秋山表弟,路遠天。”

說着路遠天極其主動地上前替楚秋山身邊那對提着大包小包的夫妻分擔了一個行李箱,嘴上說道:“沒事沒事,我幫你們拿一點。

“真是感謝。”

楚秋山看向祁染,對方一倆不用感謝我的傲嬌表情:“知道你肯定很想家,把你表弟約出來了,帶着人家好好玩玩。”

什麽表弟都是他瞎編的,楚秋山現在體會到挖坑給自己跳是什麽滋味了。

鄭钊不知道什麽時候追上來,他站在楚秋山左側,同路遠天一塊兒把人夾在中間:“表弟怎麽比我們先到?”

“沒買到和你們同一班的票,放假人太多了,”路遠天回道,視線下意識落在楚秋山身上,怕他大庭廣衆之下讓自己滾。

被罵兩句倒也沒啥,就怕他真讓自己滾了。

路遠天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側的鄭钊,嘆了口氣,他這要是真走了,以後恐怕得坐楚秋山和這人婚禮主桌,脖子上還挂塊牌子,上面寫着“表弟”兩個大字。

住宿是祁染訂的,一棟雙層樓的聯排小樓,前面帶個小院子。

帶小孩的朋友住二樓最大的家庭房,祁染和王工挑了另一間臨窗的主卧,還剩下三個房間,一個在二樓,另外兩個在一樓。

祁染的眼神在楚秋山和鄭钊之間打轉,路遠天剛好替人将行李箱提進房間,鄭钊看了他一眼,出聲道:“要不表弟就睡二樓吧,二樓安靜點。”

那意思好像是在說,他和楚秋山委屈點沒問題。

路遠天看了一眼他,沒給出太大的反應,只是朝楚秋山說道:“我看一樓有點潮濕,晚上估計會有蚊蟲,你要不睡樓上這間?”

“不用了,我和鄭钊住樓下就行。”

楚秋山拒絕得毫不客氣,路遠天見此點了點頭:“好吧。”

一行人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收拾完東西剛好去附近找地方吃飯,最後選中了一家位置有點偏僻的農家樂,餐桌無規則地坐落在庭院四處,花草林木相互掩映,青石板小道順着清溪蜿蜒而上。

菜單上寫的都是當地特色菜,大多以平時不怎麽能吃到的農家土菜優先。

菜還沒上齊,楚秋山已經被蚊子叮了好幾口,他不動聲色地拍了幾下手臂,鄭钊看見了,打趣道:“這裏的蚊子怎麽光咬你?”

是了,大家都沒怎麽被咬,楚秋山坐下這麽一會兒手上就起了兩個紅色的小包。

“沒辦法,我一直有點招蚊子,”楚秋山習慣了,從小到大他在哪兒,蚊子就跟着往哪兒走。

菜上齊了,路遠天突然道:“我去上個廁所。”

衆人沒當回事,不一會兒他回來了,手上拿着瓶綠色驅蚊水,他把那瓶驅蚊水遞給楚秋山:“問店家要的,你自己擦一下。”

這種地方蚊蟲多是正常現象,大概來要過驅蚊水的客人不在少數,路遠天在前臺一開口就要到了。

“表弟真細心。”

祁染豎了個大拇指。

楚秋山腿上也起了幾個大包,顧不得嫌棄路遠天的東西,拿起驅蚊水就滿胳膊擦了起來,白皙的胳膊暴露在燈光下,紅色的咬痕和腫脹暴露無遺,祁染震驚道:“這是什麽毒蚊子?”

雖然還沒被咬幾口,但桌上衆人已經開始擔心自己接下來會變成這樣了,飯還沒怎麽吃,一瓶驅蚊水被分了個底朝天。

楚秋山接過鄭钊遞來的還剩下一小半的瓶子,扭頭看見路遠天脖子上的被蚊蟲叮咬出的紅色痕跡,他猶豫了一下,最後什麽也沒做,把驅蚊水放在了桌子上。

路遠天好像也不在乎,什麽也沒說,似乎是沒看見楚秋山的動作。

回去的路上,鄭钊和楚秋山落在最後面小聲說着什麽,路遠天仗着打扮清爽帥氣,俘獲了友人七歲小孩的心,小男孩非要他牽着走,路遠天倒也順着。

若是海市熟悉路遠天的人看見這一幕怕是要被驚呆。

脾氣陰晴不定的路老板,竟然也有這麽溫柔平和的時候。

可惜這裏不是在海市,這裏也不是光影缤紛的金山銀山,鄭钊撿着有趣的笑話說給楚秋山聽,倆人有來有回地說着。

路遠天拿紙巾擦了擦脖子上的血,蚊子咬得太狠,他撓的時候沒注意,脖頸上被指甲劃出一道汩汩冒血的傷口來。

一行人回了小樓,楚秋山收拾到一半,房門突然被人敲響,他打開門,路遠天揣着一堆藥盒站在外邊。

“做什麽?”楚秋山有些警惕。

路遠天終于不再叫他表哥,“哥,這下面一到晚上會有很多蚊子,我給你買了些塗抹的藥膏。”

“不用。”楚秋山皺眉,說着就要關上房門,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扣在門框上,楚秋山反應不及,門板狠狠扣上的瞬間,路遠天的手指被夾在中間。

疼痛幾乎是鑽心的,路遠天的手指骨節迅速紅腫起來,擱着單薄門板,楚秋山聽到一聲隐忍的痛哼。

“你發什麽瘋?!”

楚秋山立馬把門打開,臉上一陣驚怒。

路遠天固執得可怕,他繞開楚秋山,堂而皇之地走進他房間,懷裏的藥膏被他抖落在櫃子上:“我給你送藥。”

“不用你管我,”楚秋山說道。

路遠天忍氣吞聲了一天,此刻看着油鹽不進的楚秋山,情緒已将至邊緣,他抓着楚秋山的手:“那個鄭钊是不是喜歡你?”

楚秋山:“你突然說這個做什麽?”

路遠天冷哼一聲:“你當我傻嗎?他那個樣子不是喜歡你是什麽?”楚秋山手腕被路遠天死死攥住,倆人手臂顫抖,一個人無聲掙脫,另一個人在暗中收緊力氣。

“你知道你和那小子走在一起時我在想什麽嗎?”路遠天眼睛微紅,一字一句道:“我恨不得弄死他,讓他再也不要出現在你面前。”

路遠天欺身而近,性格裏的偏執和極端終于暴露無遺。

“神經病......”楚秋山忍不住把所有能夠想到的詞彙都加諸在路遠天身上,“我和別人做什麽,你又有什麽資格幹涉,路遠天?”

路遠天似乎是頓了一下,他對着楚秋山放輕了聲音:“我知道,所以我沒有幹涉你。”

這話是事實,今天一整天下來路遠天都只是充當一個安靜的旁觀人,不指手畫腳,不橫加幹涉,他只不過在楚秋山面前窩裏橫地吼了幾句話。

除此之外,好像什麽也沒有做。

冷靜下來,楚秋山閉上雙眼,克制顫抖的聲音:“把藥放下,滾出去!”

這句話一出,路遠天仿佛變了個人,他利落地松開抓住楚秋山的手,用關心的口吻說道:“藥你自己看着用,早點休息。”

門被重新關上,如楚秋山所料,他收下藥後路遠天就會乖乖滾蛋。

他望着單薄的木門,好像剛剛路遠天的存在只是一場錯覺。

楚秋山和路遠天分開已有八年,這八年時光将倆人雕刻得面目全非。

八年前的他倆,一個願意承擔善解人意的角色,另一個則會永遠做忍氣吞聲的傻瓜。

楚秋山從沒想過他們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一見面就劍拔弩張,好像不吵上幾句嘴就無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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