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從小鳳臺回來後,生活平靜了一段時間。
某日,楚秋山聽到隔壁傳來一聲巨響,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門上的貓眼觀望了一會兒。
路遠天不知何時搬進對面,但他好像并沒有常駐于此,因為楚秋山好幾次晚上回家都能發現另一邊的房間根本沒有亮燈。
今兒個路遠天又來了?
楚秋山尋思剛剛那一聲巨響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聽。
小咪不知何時跟了過來,夠在楚秋山腳邊扒着門,那模樣好像在說它也要看看外面有什麽。
“還不睡覺呢?”楚秋山一把将他抱在懷裏,踱步回沙發上拿手逗它玩。
“砰砰”兩道敲門聲響起,開門一看,路遠天手臂全是血,臉上也劃破了幾道口子,一眼看上去很是吓人,楚秋山把門一推,眉心微蹙:“這是怎麽了?”
門外的白色瓷磚上滴了一路血,他顧不得倆人之間那些嫌隙,打開門讓路遠天進來,攥着手機說道:“我幫你打個120?”
“陽臺的玻璃門突然炸開了,”路遠天搖搖頭,用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望着楚秋山:“哥。”
他耷拉着耳朵,眼皮上被玻璃渣劃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手臂上血流如注,全部順着手指滴答落在地上。
小咪被吓得躲在沙發遞下,楚秋山本來想拒絕,可那一滴滴血仿佛落在他心上,泛起一圈漣漪。
他穿着一套居家的黑白條紋睡衣,拿起旁邊櫃子上的鑰匙說道:“走吧,我送你去醫院。”
臨走前,楚秋山從家裏拿了塊白色毛巾遞給路遠天:“先止一下血。”
一輛黑色特斯拉在醫院停下,路遠天的傷口被醫生清幹淨,“你這傷勢面積還有點大,幸虧沒傷到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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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遠天這傷看上去吓人,實則受傷位置不算嚴重,醫生替他清後上了藥就算完事了。
“注意飲食忌口。”
楚秋山朝醫生點點頭,興致不高地領着路遠天上了車,車裏沒有開音樂,只有高架橋上的鳴笛聲和沉悶的風聲混合在一塊兒,路遠天整只手臂都被白色紗布包裹,忽然,他肚子叫了一聲。
“餓了?”楚秋山微微回過神來。
從醫院回來這一路上,楚秋山安靜的可怕,路遠天不敢說話,臉上還貼着幾張創可貼,看上去甚是可憐。
車終于開到家裏,楚秋山領着路遠天上了樓,他打開自己門,示意路遠天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從冰箱裏拿出一盒包裝好的快餐:“你家裏有沒有微波爐?”
路遠天:“沒有。”
楚秋山一臉狐疑地看着他,于是路遠天解釋道:“你知道的,我從來不做飯。”
“那你進來吧。”
白色的陶瓷花瓶上插着幾支快要凋零的小蒼蘭,這是路遠天第一次看見楚秋山房間的全貌,他站在原地四處打量,直到一只黑色小貓躺倒在他腳邊。
“你養貓了?”
路遠天很是驚訝,楚秋山是那種非常有責任心的人,他曾經想過和楚秋山養一只中型犬,但最後卻被楚秋山拒絕了。
“小貓小狗的生命是有限的,我不想為自己埋下一顆悲傷的種子。”
“那一定會很痛苦,小天。”
陽臺上立着一個大大的綠色貓爬架,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雀躍又夢幻。
楚秋山端着熱好的飯出來,轉身替小咪開了一個貓罐頭:“公司撿到的流浪貓,怕它被凍死就帶回來了。”
房間裏很安靜,小貓呼嚕嚕吃東西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路遠天也吃得很香,楚秋山坐在他旁邊,拿出煙盒銜了一只煙在嘴邊,黑色打火機輕輕一滑,藍色煙火升起,那點猩紅在空中燃燒。
楚秋山兩指夾着煙,手背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見,白色光線混合着煙霧在空氣中跳躍,露出楚秋山那雙清澈的,溫柔的眼睛。
“你在海市這幾年發展得怎麽樣?”楚秋山突然發問,語氣有些漫不經心。
路遠天巴不得楚秋山能多了解了解自己的消息。
于是他回答道:“挺好的,鄭霆均收了我做幹兒子,他也是真心對我,事業上幫了我不少忙,沒有他就沒有我的今天。”
路遠天沒說,剛到海市那兩年跟孫子一樣跑上跑下,睡十平米的地下室,廁所就在單人床旁邊,好幾次差點連地下室都沒得睡。
一開始,鄭霆均确實是給了路遠天一個好機會,可那機會配不上路遠天的野心,沒有錢也沒有背景的路遠天在那裏拼的頭破血流,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想來想去,他覺得是自己內心對金錢的極端渴望讓他走到了今天。
“那挺好的,”楚秋山聽了,意猶未盡地抽完一杆煙,頗有些無趣地說道:“路遠天,你回去吧。”
小貓躺倒在楚秋山腳邊,楚秋山撓了撓它的下巴,它發出一聲舒服的咕嚕聲,在這個安靜的時刻,顯得是那麽突兀。
路遠天沒說話,他仔仔細細吃完楚秋山給的飯,放下筷子插科打诨道:“我回去,回哪兒去?這世上除了你這裏,哪裏還有我的家?”
“人活在世上,不能因為一個人對你好,就肆無忌憚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進尺,”楚秋山望着他,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這傷是你自己弄的吧?就為了讓我同情你,或者是在我面前裝可憐?”
“哥,我不至于吧......”
“你怎麽不至于?”楚秋山看着他,一樣一樣數落道:“你高二住校的時候因為覺得我不關心你,為了請假回家大冬天淋了半個月冷水澡,硬生生把自己燒成肺炎的樣子你忘了?”
“大三那年我倆鬧分手,你他媽差點幹出跳樓的傻事你也忘了?”
“我有時候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麽,要不這樣,玉林路228號三樓左轉第一個辦公室,我送你去看看腦子,讓大夫看看你是不是有什麽精神疾病?”
玉林路228號,是雁市精神康複中心。
路遠天坐在原地,好半晌才說道:“對,我确實是故意的。你一開始就知道了?為什麽不戳穿我?”
他還不至于傻到真為了這個把自己命搭進去,畢竟他一死,楚秋山可就真的說改嫁就改嫁了,路遠天心裏跟明鏡一樣。
因此砸碎玻璃時路遠天刻意将重點部位遮擋了起來,楚秋山一看他手腕那一圈幹幹淨淨的樣子就知道多半是個圈套。
可是路遠天狠也是真狠,那玻璃碎片将他手臂劃得一片血肉模糊,連脆弱的上眼皮都沒逃過,楚秋山看着他那副模樣,又怎麽忍心讓他流着血一直在門口站着?
“路遠天,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到這個歲數也挺不容易的,就算你不想要這條爛命,也別死在我眼前行不行?”
路遠天手臂還圈着一層厚厚的紗布,他看着楚秋山,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後知後覺的,路遠天突然有些愧疚道:“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可是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辦法接近你了。”
疲憊猶如潮水一般将楚秋山牢牢覆蓋,他們好像走進了一條死胡同。
楚秋山不願意原諒他,可路遠天根本不在乎他原不原諒,他只是像一頭發瘋的兇獸在胡同裏亂撞,勢必要撞出一條路來才算滿意。
“這樣吧,你把我的電話從黑名單裏拉出來,我保證不會打擾你,就是偶爾給你發發消息,行嗎?”
楚秋山一言不發,路遠天繼續說道:“我再也不幹傷害自己的事了,哥,你給我三個月時間,這三個月你就把我當正常朋友對待行嗎?”
“三個月後如果我還沒能改變你的心意,我以後再也不踏入雁市一步,好嗎?”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終于拿正眼看着路遠天,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纏片刻,楚秋山低下頭,輕聲回答道:“我只要你保證三個月後不再出現在我面前就可以。”
這就是同意了,路遠天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心髒像被一根線扯住一樣疼。
其實楚秋山要的很簡單,路遠天不再出現在他面前就行。
說完這句話,楚秋山如釋重負,他知道路遠天這個人說話向來算數,不會幹出三個月後還耍賴的事。
他想,就給路遠天三個月時間好了,這三個月不過是漫漫人生路的滄海一粟,眼睛一眨就過去了,也算是給自己留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