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路總,這是項目企劃書,您過目。”
陳總在辦公室等候多時,路遠天才穿着深色正裝悠哉悠哉走進來,新招的助跟在他身後打量這位腦袋亮得有些發光的陳總。
“這些都是小事,我就是來問問你,這個項目的工期很趕嗎?”
路遠天像主人一樣在辦公室的單人沙發上坐下,雙腿交疊,狀若随意地發問道。
陳總愣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語氣,模棱兩可地說道:“年底了,大家都比較忙,但是這個項目很多還沒有落實下去,總體來說還算可以。”
一聲冷哼響起,路遠天那雙眸子盯着陳總:“陳總,你看前兩天某企業員工猝死在崗位上的新聞沒有,咱們可不能做黑心資本家,該休息的時候要讓底下員工好好休息。”
他板着臉說話時顯得十分冷漠,自從路遠天上次聯系陳總說要投資他的項目,陳總就一直把這位祖宗當財神爺供着。
從初談合作到全部資金到位,這位爺只提了一個要求:讓楚秋山參與這個項目。
其餘的可謂是半點廢話沒有,不知道今天是出了什麽問題,竟然大老遠擺駕他的辦公室就為了說這個事情。
陳總哪裏敢惹他生氣,急忙點頭稱是:“對對對,咱們是大企業,員工該有的福利一樣也不能少。”
可憐陳總還以為路遠天是個良心資本家,百忙之中關心還不忘員工身心健康。
殊不知路遠天只是受不了楚秋山連續多日加班,他忍耐多日,把陳總這個黑心資本家在心裏罵了千百個來回,終于在昨晚又一次蹲守楚秋山失敗後找上門來。
“楚經,今晚再加會兒班吧?”
蘇頌遞過來一套産品文件,楚秋山接過來一看,他已經不需要借助查閱資料就能熟練做完這些基本工作,只是他掂了掂手裏厚重的文件,心想這大概又是一個不眠夜。
企業後臺,領導通知大家準點下班注意休息的消息還熱乎着。
Advertisement
楚秋山有些無奈,踱步到茶水間等待泡咖啡的間隙有同事拉着他小聲叨叨:“楚哥,你知道部門前幾天那個新晉的小組長Alen不?”
“怎麽?”
他有點印象,一個美式咖啡從不離身的年輕男孩,頭發精心捯饬過,人長得白白淨淨,就是脾氣比較暴躁,楚秋山多次聽見他在玻璃辦公室裏拍桌怒吼。
同事左右看了一眼,小聲說道:“原來那個新組長是蘇總監親戚,我說怎麽升職這麽迅速。”
“哦.......”楚秋山笑了,問道:“你們怎麽知道的?”
同事舉出一堆證據實錘蘇總和小組長之間的裙帶關系,末了看楚秋山一眼,問道:“楚哥,你對這些八卦不感興趣?”
楚秋山搖搖頭:“說不上感興趣,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部門同事以一副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誰不知道蘇總監不喜歡這位從另一個崗位調過來的部門經,所有大事小事都交給這位做,明目張膽給人穿小鞋。
楚秋山走後,幾個同事在茶水間站成一排線,一邊摸魚一邊道:“楚哥也是可憐,明明業務能力沒問題,偏偏要因為專業問題被蘇總監針對。”
“他自己還不是照樣搞裙帶關系......”這時有人咳嗽兩聲,原來是那個長得白白淨淨的新晉小組長邁着步子過來了,一群人清了清嗓子,趕緊端着自己的杯子散開了。
楚秋山自然不知道他走後茶水間發生的一切,身後的月亮又悄然升起懸挂在空中。
他看了一眼時間,盡最大速度完成桌上的所有工作,趕在十點前出了辦公室。
乘坐電梯到車庫,楚秋山耳尖一動,聽見一陣暧昧的聲音,他腦子一下宕機,直直地和柱子後邊擁吻的倆人對上。
“......”
白日裏同事們八卦的兩位主角面染紅霞,分開時唇上還有一抹水光,楚秋山腦子裏晃過一個念頭,原來人家不是什麽親戚關系,而是情侶關系。
他晃了晃手上的車卡:“打擾了,我車在你們後邊......”
蘇頌和那位面向白淨的男生分開,才發現有一輛黑色特斯拉竟然停在他們身後的角落處。
頂着兩人恍若實質的目光,楚秋山硬着頭皮上了自己的車,一路馳騁而去。
雁市的最後一場雨季似乎快要到來,微涼的風貼在臉上一閃而過,楚秋山出了電梯,看見一道修長身影環臂靠在自己家門前,路遠天似乎有些不滿:“你們公司怎麽又加班到這個點?”
自上次倆人大吵一架後,關系已經緩和許多,至少現在的楚秋山不會動不動就罵路遠天要他滾蛋。
但他心裏始終有一杆秤,時刻衡量着兩人之間的距離,注意不要走得太近。
“你怎麽又在我門口守着?”
楚秋山繞過他開門,路遠天十分厚臉皮地跟上去,他把自己當主人,拿起陽臺上的水壺開始給那顆性命堪憂的樹澆水,對小咪反而不太感興趣,不知道是不喜歡貓還是怎麽樣。
但小咪卻對他十分感興趣,追着他的褲腳撲過去玩耍。
楚秋山語氣有些酸:“沒事你就趕緊回去吧,我馬上休息了。”
“剛進來呢,這麽快就想趕我走了?”路遠天繞開躺在地上打滾的小黑貓,走到門口說道:“有好東西給你,別急着關門。”
聞言,楚秋山正欲關門的手頓住,收回,站在原地看路遠天到底玩什麽花樣。
少頃,路遠天抱着一個紙盒子走過來,楚秋山湊過去看他搞什麽花樣:“你在......”
聲音一下頓住,無他,路遠天從盒子裏取出一堆真空包裝的食物,他擡頭看向楚秋山:“都是你愛吃的,我托人寄過來的,純手工。”
箱子塞得滿滿當當,裏邊有鐵丁條、綠豆糕、牛肉丸......都是楚秋山從小吃到大的東西,來了這邊後就只剩想念了。
“我都快忘了這些東西了,很久沒吃過了。”
楚秋山蹲下身子去看,一袋包裝完好的雞蛋卷放在最上邊,用最樸實的塑料袋子裝着,“這是李叔家的?”
話裏有些不确定,又透露出一股欣喜的味道。
別看楚秋山現在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其實年輕的時候他和別的小年輕也沒什麽區別,平時愛吃零食又擔心長胖,每天下班得去樓下李叔的蛋糕店裏買一包雞蛋卷揣在身上才算滿足。
每次回去了就拿出來和路遠天分着吃,兩個人連袋子裏的碎渣花落誰家都要争一争。
“是啊,李叔前幾年中風了,現在是他兒子在做,嘗嘗味道有沒有變?”路遠天替他解開袋子,這玩意兒又脆,保質期就那麽幾天,光是運過來就花了大力氣。
楚秋山接過來咬了一口,那股淡淡的香甜味彌漫在口腔,是很熟悉的味道,他蹲下身拿白淨修長的手指撥弄袋子:“李叔那家店還在四民街嗎?”
那是他們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路遠天搖頭:“都過去十來年了,四民街幾年前就被拆了,不過李叔他們是老字號,打聽打聽還是能找到,他們現在搬到蓬蓬碼頭那邊去做生意了,店也開得挺大。”
“那就好,”楚秋山點點頭,他垂着眼,手指在那些闊別已久的東西上面輕掃而過,唇線抿得很直。
好久沒有回過鵬城了,他都快忘了自己是土生土長的鵬城人。
“哥,要不我今年帶你......”
一道突如其來的鈴聲打斷了路遠天未說完的話,楚秋山接起電話,輕聲道:“喂?”
電話那頭的女聲斷斷續續說着什麽,楚秋山眉頭越皺越緊,問道:“先別急,你到哪兒了?我來接你。”
路遠天跟着一塊兒站起來,不等楚秋山解釋,下一秒,祁染踩着一雙黑色小高跟推開大門,她身上那件外套明顯是臨時披上的,楚秋山招手讓她進屋:“怎麽回事?”
祁染原本揣着一肚子火氣要同楚秋山傾訴,沒成想在這裏看見路遠天,她怔了一下,好奇道:“表弟,你怎麽在這兒?”
“給我哥送點家鄉特産過來,”路遠天攤攤手,指手示意玄關處的箱子,祁染點了點頭,還不忘誇贊道:“表弟真是有心了,秋山,你要對人家好一點。”
上次在小鳳臺祁染就隐隐發現這兩兄弟關系沒自己想象得那般好,無它,一向溫和待人的楚秋山竟然全程對路遠天都十分冷漠,她猜測自己應該是好心辦了壞事,從小鳳臺回來後就沒再主動聯系路遠天。
沒想到這兄弟倆私底下又聚在一起,看上去不像關系不好的模樣。
但祁染現在沒心情琢磨他們倆的關系,她想起自己大老遠跑過來的原因,不免又怒上心頭:“真是氣死我了,為什麽連我媽也跟着催生?!”
楚秋山撓了撓頭發,勸慰道:“他們催你不是年年都有的事嗎?怎麽今天突然發這麽大火氣?”
“之前都還好,今天王工她媽竟然暗示我倆去檢查一下身體,說是試管的錢他們可以幫我們出,”祁染聲調略微拔高,一副不可置信的語氣。
路遠天挑了挑眉,渾然不覺自己的話是在拱火:“什麽年代了,還非得生個太子傳宗接代嗎?”
“對啊,我也是這麽想的,可是他們越說越離譜,再說下去就要牽扯到我倆身體是不是有什麽隐疾了。”
楚秋山替她倒了杯水,拍拍她的肩膀:“老人家那樣說是他們不對,大概也是想知道你們到底怎麽打算的?”
祁染捧着熱水喝了小半口:“之前不是.....過一次嗎?我還是希望順其自然一點,能夠有當然最好,沒有就再等等呗。”
說起來是個傷心事,楚秋山下意識看了眼路遠天,見這人完全沒有回避的意識,不禁皺了皺眉。
“要不......我先離開?”
接收到楚秋山不悅的視線,路遠天馬上做出正确反應,倒是祁染很大度,她朝路遠天一笑:“沒事,表弟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就在這兒呆着吧,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她還以為路遠天是和她一樣大老遠跑過來,殊不知對方現在就住在對面。
路楚二人視線在空中一碰,心照不宣地将路遠天住在隔壁這事隐瞞下來。
楚秋山頓了頓,對路遠天說道:“你去書房看會兒電視。”
說完他在沙發上坐下,擺出一副要同祁染促膝長談的架勢。
路遠天進了那個擺着一架單人小床的書房,房間面積很小,大概只能容納三個成年男人站下,書架上密密麻麻擺着許多書本和裝飾品,他一一浏覽而過,眼神在某一個角落柔軟下來。
那裏放着一排已經卷邊的教材書,不知道是楚秋山忘了還是怎麽樣,路遠天取下一本黑色筆記本,上面留着他高中時期的手寫筆跡,還有一些可以看出是楚秋山筆跡的演算過程。
時間仿佛又回到很多年前那個藍色的二手書桌,路遠天在臺燈下疲憊地趴着,楚秋山則拿着紅筆一題一題給他講解思路。
夏天的時候,家裏蚊子很多,路遠天就穿着一件幹淨的藍白色校服坐在凳子上和楚秋山吹一架電吹風,楚秋山嘴上總愛說是陪着他打卡單詞,其實每次都在旁邊睡得滿頭大汗。
鵬城到雁市,整整一千公裏距離。
這些論斤稱重賣的書被楚秋山一路帶到這裏,十幾年的時間過去了,只有略微卷邊的書頁在向路遠天無聲傾訴,他在這些書本上邊花了多少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