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路遠天的世界像臺風過境,所有的苦悶和快樂暫時被排除在外,從鵬城回到海市,他先是報複性在別墅睡了半個月的覺,躺到自己快變成植物人,才被何忱從床上拉出門,他們站在高空餐廳的陽臺朝下望。

腳底下是浪潮湧動的海水,水面上有幾艘貨船亮着光來回游動,城市的高樓在這一刻任他們俯瞰,燈光和熱鬧離他們遠去,被他們踩在腳下。

但路遠天卻覺得不習慣,他往後退了兩步,腦袋裏無端想到:若是楚秋山的小黑在這裏,一定會調皮地從沒有封窗的圍欄縱身一躍。

于是在何忱搖着他手臂問他在想什麽時,路遠天說道:“我在想這麽高的地方應該封一下窗才對。”

何忱:“......你腦子瓦特了?”

路遠天沒說話,拒絕了侍應生端過來的酒回到原位坐下,不過片刻,又翻出手機相冊,對着裏面的照片翻來覆去地看,突然,他反應過來喃喃自語道:“這世界真不公平,為什麽楚秋山家裏有那麽多我們的共同回憶,而我只能拿着手機照片睹物思人?”

“什麽楚秋山?你在說什麽?”

何大少爺尚且搞不清楚情況,路遠天已經自己把自己搞生氣。

其實他很想再見楚秋山一面,再多幾面當然最好,如果能夠像以前一樣時不時去雁市看看他也行。

可是這半個月路遠天總在回想楚秋山說的話,大概是他們是真的回不去了,再去雁市被楚秋山發現的話,除了憑增倆人痛苦之外并無好處。

路遠天的生活又回到最初的模樣,去雁市勇敢追愛的幾個月好像只是一場短暫的夢境,夢醒了,什麽都結束了。

海市的天氣總是多變,上一秒還晴空萬裏,下一秒就暴雨傾盆,路遠天和鄭霆均坐在茶室欣賞他新養的茶寵,窗外大風嗚嗚作響,路遠天下意識打開了天氣,查詢雁市的氣溫狀況。

看見雁市還是晴天時下意識松一口氣,鄭霆均見了,說道:“怎麽了,有事?”

鄭老太太和姐妹聚在樓下打麻将,門沒關,吵鬧的聲音傳進來,路遠天搖搖頭:“沒事,就是心裏突然有點發慌。”

可能是樓下的棋牌碰撞聲太大,路遠天上前一步将外面的門合上,紛擾的人聲被隔絕在外,手機被反扣在桌面上,他和鄭霆均從海市官員調動一路聊到對方從前的創業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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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已是傍晚,窗外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天空的烏雲聚集在一起,擋住半邊天空的顏色。

“我該回去了,”路遠天起身,适逢贏了牌的老太太上樓,她披着一條深綠色絲綢披肩,笑着挽留:“小天,留下陪媽媽吃個飯吧,好久沒見你回來陪我了。”

要放在過去路遠天肯定同意了,可今天他心裏不平靜得厲害,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勁,只是覺得心頭有些喘不過氣來。

思慮再三,還是把着老太太的肩膀用玩笑般的語氣婉拒了她的建議:“今天和人約了談事,下周日我回來陪您打兩圈麻将怎麽樣?”

老太太也知道他事多,考慮了一會兒,點了點他肩膀說道:“批準,到時候不準為了哄我開心故意喂我牌。”

路遠天連聲稱是,沒一會兒就溜出了鄭家大門,李叔早已等候多時,撐着一把黑色雨傘替他開了車門。

“李叔,去金山銀山。”

黑色賓利在雨夜中劃開一道尖銳的口子,雨水如銀珠一般一滴滴落在擋風玻璃上,前方道路被盡數湮沒其中。

“路總,今晚這雨太大了,要不我送你回南湖吧?”

南湖是路遠天的別墅所在地,要是放在平常,李叔這樣說路遠天就應了,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今晚他心裏不平靜得厲害,總感覺像要發生點什麽。

車窗外雷聲大作,兜裏的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沒電關機了,眼皮微微一跳,路遠天給手機插上電源,頁面上那個紅色的未接電話标志分外刺眼。

——“3月5日下午五點,骊州市泊縣突發山洪泥石流災害,截至目前為止,災害已造成十人失聯,六人受傷,現目前已經展開救援.......”

——“據了解,此次事故一共造成兩輛車墜落于橋下,造成四人受傷,其中一人仍處于失聯中......”

冰冷的電子播報聲音突然中斷,瞿穎看不下去,按斷了車內的新聞視頻,出聲道:“路總,這次的山洪不算嚴重,你不要過于擔心,我們很快就能找到楚先生的。”

越野車在山腳下停下,路遠天褲腳上滿是泥點,一雙鞋子被泥水包裹住,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他卻不在乎:“同車的其他人找到了嗎?”

有人帶路遠天去臨時搭建的醫務室,雨還在下,瞿英也沒沒能幸免遇難,膝蓋以下全是泥水,一行人走到藍色帳篷外,裏面放着幾張簡易的行軍床,同楚秋山一路出差的三位同事正坐在角落裏吃着志願者送來的盒飯。

“這位是路先生,楚先生的家屬。”

那三位同事先是一怔,而後其中一位緩緩說道:“我們原本是要去隔壁市出差,開車路過半腰的公路時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坐在副駕駛的楚哥說下去看看,結果剛下車一陣泥水就沖下來了。”

他們開的是輛小型轎車,泥石流來時所有人都躲在車裏,車子被一塊大型落石撞翻,副駕駛被砸出一個凹坑,車上的其他人受了點輕傷。

“他們說楚哥下車了反而是件好事,因為那塊落石幾乎砸穿了副駕駛的位置,如果楚哥在裏邊,結局反而更糟糕.......”

潮濕的泥水被帶進赈災棚中,周圍一片寂靜聲,路遠天同消防人員進一步交涉:“下午六點左右他給我打了個電話,我沒接到。”

說出這話的路遠天幾乎想殺了自己,楚秋山被沖下山的時間大概在五點半,也就是說,那之後的半小時他還活着,并且給路遠天撥了一個求生電話過去。

不知道他抱着什麽樣的心情打了自己的電話,最後聽到對方已關機的電子女聲時又該有多麽失望。

路遠天努力克制了一路的鎮靜終于在此刻露出破碎的痕跡,瞿英看出他腳步蹒跚,拉住他的肩膀站在前面接過了溝通事宜。

天色已經全黑,空中的雨水卻像是同路遠天作對一般連綿不絕,為避免二次山洪爆發,山腳下的大巴車正在連夜進行民衆轉移工作,身邊的人忙忙碌碌,路遠天卻像失去靈魂的雕像,一言不發地站在角落。

腳下的雨水将各種燈光倒映出來,泊縣的山腳被災難一分為二,各種嘈雜聲音摻雜其中,路遠天望着遠方漆黑一片的山峰,腦子裏開始冒出很多過去的畫面。

第一次遇見楚秋山,青春期時意識到自己喜歡他,被楚秋山發現時的無措,到後來不顧一切要在一起,最年少的時候和他走在一起,又在最意氣風發的年紀分開。

一切的一切好似一張張能把內存塞得爆炸的幻燈片,混合在路遠天腦海裏上演。

瞿英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路遠天身後,遞給他一瓶熱水:“失聯的人有一大半已經找到了,只是依然沒有楚先生的消息......."

“預報說今夜十二點還有大雨,山體可能有二次滑坡的危險,我們得往後撤一段。”

她的目光裏滿是擔憂,從接到楚秋山出事的消息開始,路遠天就像一根繃緊的弦,雖然沒見過這位楚先生,但她現在只期待他千萬不要出事,不然她不敢想象路遠天整根弦斷掉的場景。

“幫我打個招呼,我跟着救援隊一起去找。”

瞿英眉毛微皺:“路總,這會兒不是沖動的時候。”

路遠天回頭,額頭青筋繃起,一雙眼睛紅得可怕,他沒有同瞿英多說,自顧自收拾起東西來,那架勢看上去五頭牛都拉不住,瞿英站在他身後勸慰道:“路總,別到時候楚先生回來了,你又出事了。”

“瞿英,楚秋山是我的家人。”路遠天頭也沒回,一樣一樣清點包裏的物品:“如果這時候被埋在山裏的是你的父母,你能保證自己不會不顧生命危險親自去找嗎?”

“沒有接到他的電話對于我而言已經是個莫大的懲罰了,如果再讓我在這裏坐以待斃,真等到他的屍體被擡到我面前,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瞿英退後半步,下意識抿唇,略微有些無措,只見路遠天把包背在身上:“放心,我有豐富的野外求生經驗,不會給救援隊添亂的。”

自瞿英認識他起,路遠天就是沉穩的,可靠的,仿佛只要他在,周圍的一切都不會有意外。

新創成立之初,她跟着路遠天遠渡重洋同一群外國佬舌戰群雄簽下訂單,被同行惡意投訴舉報時遭到聯合通報與檢查,也是路遠天不動聲色應下一連串檢查,花了半個月時間打點好上下游關系幫助新創順利度過難關。

她一直知道路遠天在海市有個靠山,人人都說他是借着背後的靠山走到今天。

只有一直站在他身邊的人知道,路遠天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他用自己的能力和毅力一點一點拼湊出來的。

也正是如此,瞿英一直堅信路遠天是不會被任何困難打倒的,直到她看見路遠天此刻微微顫抖的手,她想起對方在來的路上反複撥打一個電話上千次,想起他下車時差點因為腿軟跌倒在泥水中的狼狽模樣。

“我讓人幫你準備東西,路上記得有問題及時撤退。”

瞿英終于妥協,路遠天聲音喑啞地說了聲謝謝。

【作者有話說】

一點碎碎念,其實這本文一開始的靈感應該是要把小天塑造成一個薄情陳世美的人設的,那時候應該真的想寫本現實向的BE美學,可是後來在寫文的過程中,原本的大綱和人設逐漸偏斜,小天成了一個有血有肉又有真情的人,大概是寫着寫着我也開始為之動容,不想要真正愛過的兩個人真的分開。

修文到20章,我也會被這些嬌柔做作的文字所打動,在深夜為他們的故事流下淚來,好像在另一個平行世界,真的有這樣的兩個人在這樣真摯的相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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