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叁拾陸章 疫症
第36章 第叁拾陸章 疫症
“瞧昭姐兒的樣子, 應有一歲多了罷。”
“過了七月,她便要兩歲了。”
“二皇子他……怎麽就讓你跟昭姐兒回湖州了?”
他疑心明熙興許已和二皇子和離,但無論如何, 哪怕明熙和二皇子鬧到和離的地步,二皇子也斷不該将他們的女兒丢給明熙撫養。
“葉林哥哥誤會了,其實昭姐兒并非是我親生,她是我收養的孩子, 不過還請葉林哥哥莫要在昭姐兒面前這般說,昭姐兒她并不知曉。”
葉林得知了惠昭被棄養的始末, 答應楚明熙不會在孩子面前說漏了嘴, 又道:“你和二皇子又是怎麽回事?”
楚明熙笑容微斂:“我跟他分開了,往後我們二人橋歸橋,路歸路。”
葉林想起惠昭,輕聲問道:“你和二皇子成親幾載,一直都沒個孩子麽?”
“不瞞葉林哥哥,其實一開始我是很想跟他有個孩子的,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那時候我沒懷上反倒是一樁幸事,否則現在離開,我怕是會舍不得丢下那孩子。”
容玘不在意她是真,可他應當也不會容許她帶走他們的孩子,縱使他無所謂,皇上和皇後娘娘又豈能容忍一個有着皇室血脈的孩子流落民間。
葉林遲疑了片刻,終是問出了口:“你和二皇子, 到底是怎麽了?”
明熙分明那麽在乎二皇子,他們怎麽就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楚明熙也沒什麽好瞞的,只是此事本就令人不快, 她更不想旁人因此而可憐她,只大致說了一下事情的原委,一字不提她在悠蘭軒受的那些委屈。
那些苦楚嘗過一遍便足夠了,沒必要再跟人提起,難道還要拉着葉林哥哥跟她一同憋屈麽?
兩人一時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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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熙揚起臉看着葉林:“葉林哥哥會在湖州逗留多久?”
此次一別,不知哪日還會再相見。
“此次回湖州,我不打算再走了。”
葉林回望着她,神情有些動容,“明熙妹妹你放心,昭姐兒除了有你這個娘親,還有我這個舅舅會疼她,昭姐兒她什麽都不會缺的。”
不止是昭姐兒,還有明熙,他會全心全意地護住她們母女倆,不讓她們再受半點委屈。
***
天氣說涼快就涼快起來,不知不覺中就入了秋。
楚明熙和石竹回到湖州快兩年了。
日子像和緩的水流,有惠昭、石竹和師兄葉林的陪伴,日子過得安和又溫馨。
惠昭一天天長大,與當初那個瘦弱蒼白的女嬰判若兩人。
孩子乖巧聰慧,只是從她生下來便身子弱,到現在身子骨都不大強壯。
楚明熙愛她愛到了骨子裏,平日裏一直留心着孩子的身體狀況,還時常會給孩子做補湯和藥膳,也因着這個緣故,惠昭這幾年來總算沒再發過病。
葉林信守諾言,将惠昭照顧得很妥帖,見孩子愛聽他講的故事,閑來時總會給惠昭講一些他從前走南闖北時的所見所聞,孩子聽了覺着有趣,總纏着要他再多講一些,他回回依她,別人家的親舅舅也至多做到他這個份上。
石竹也極疼惠昭,時常會做些糕點給惠昭吃,知道孩子大都是貪新鮮的,每回總是很用心地将糕點做得精巧又美觀,惠昭看了歡喜非常,都舍不得下嘴吃那些糕點。
時間一晃而過,眨眼就到了秋初時節。
到了晚膳時分,石竹端了飯菜進屋擺飯,一家四口圍坐在桌前吃飯。
今日也不知是怎麽了,惠昭胃口不佳,只吃了幾口飯菜便推說吃飽了。
葉林撂下筷子:“怎麽不吃了?”
“沒胃口,不想吃了。”惠昭仰起臉看着楚明熙,“娘親,昭姐兒想去睡覺。”
楚明熙摸了摸她的臉頰,瞧她恹恹的,想着強逼着孩子用飯也是不受用,不若先讓她睡會兒,便抱起惠昭回了卧室,掀開被子哄她睡下了。
許是今日跟鄰居家的孩子玩得累了,不過片刻,惠昭便沉沉睡過去了,楚明熙拿了一本醫書守在一旁,不時替孩子掖掖被角。
過了總有三個時辰,楚明熙想着孩子空腹睡覺總歸不大好,便又起身去了廚房,端着一碗熱騰騰的小米粥來到床前。
“昭姐兒,先起來吃些東西再睡,好麽?”
惠昭聽到她的喚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許是仍困得厲害,才睜眼就又阖上了眼睛,很快就又陷入睡眠。
楚明熙不願逼着孩子,看了一眼擱在幾上的那碗粥,想着不如再等上片刻,只是看着看着,卻瞧出了一絲不對勁。
她擡手摸了摸惠昭的額頭,觸手滾燙的溫度,令她心下陡然一驚。
待瞧見惠昭身上打着寒戰,上下牙齒也在微微顫抖着,她頓時明白,難怪孩子用晚膳時沒半點胃口,這分明是病了。
換季的日子,本就容易得病,更何況惠昭生來就比旁人體弱,實不能不更小心着些。
楚明熙一整夜都沒阖眼,守在床前不斷地換下覆在額頭上的帕子,好給惠昭降降溫,另外又給她熬了一劑小兒吃的藥驅驅風寒。
到了次日,她放心不下病中的惠昭,便沒去醫館,只留下家中照料惠昭。
如此過了一天,楚明熙的心愈加慌亂不安。
惠昭的風寒症非但沒有消退,病情似是還加重了些,呼吸急促,心也跳得飛快,楚明熙喚她醒來吃些飯食和喝藥,剛吃下去的東西和喝進去的藥又都盡數吐了出來。更糟的是,孩子甚至開始出現意識不清的症狀,睜開眼時雙瞳沒了焦距。
楚明熙望着睡得昏昏沉沉的惠昭,目光定住,心裏隐隐有了一種不太妙的猜測。
近旁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楚明熙從紛亂思緒中醒過神來,與葉林對上視線。
葉林面色沉重,瞥了眼閉着眼睛躺在床榻上的惠昭,低聲地道:“明熙,有件事我要跟你說。”
怕擾了孩子,兩人去了外間說話。
“今日隔壁的朱大哥來了醫館,說家裏有人得病,要請大夫去他們家裏看診。我見朱大哥面色焦慮,又聽得他說家中多人同時發病,覺着此事非同小可,我便去了一趟他家裏。”他停頓了一下,看着楚明熙的眼睛,“看病者的症狀,我懷疑可能是染上了疫症。”
楚明熙盈盈瞳光猛地一縮,先前那種不祥的預感成了t真。
她本就疑心惠昭染上了疫症,只因不想引起無端的恐慌才憋在心裏沒敢說,沒成想葉林也想到了疫症那邊,叫她如何不怕。
“葉林哥哥,你确定是疫症麽?”
葉林以為她被他的話吓着了,忙又寬慰道:“明熙,你先別慌,我也只是這般猜測,說不定只是我多心了。不過咱總歸謹慎小心着些不會錯。朱大哥家的卿姐兒跟咱昭姐兒總湊在一處玩耍,我擔心咱昭姐兒會有什麽不妥,所以過來提醒你一聲。”
楚明熙想起惠昭接連出現的那些症狀,忍不住開口道:“葉林哥哥,昭姐兒病了。”
“她病了?!”
“昨日用晚膳時昭姐兒便有些不對勁,我見她胃口不佳,倒也沒怎麽在意,昨夜我見她高燒不退,以為她感染了風寒,今日她吐了幾回,還有些意識不清。我瞧着昭姐兒的情形,倒像是疫症。”
葉林緊蹙起眉頭,若有所思。
明熙說的這些症狀,倒真和疫症對得上了。
他略一沉吟,又道:“咱這也不曾鬧過水患或其他災禍,怎麽好端端地就突然有人染上了疫症?也不知是否還有更多人得了時疫,若是不及時控制住,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時疫兇險,上至朝廷,下至平頭百姓,人人聞風喪膽。
楚明熙比他先鎮定了下來。
“葉林哥哥,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一趟朱家問問看,如此,心裏也好有個數。”
兩人徑直去了朱家,朱大哥見葉林折返而回,心中疑惑,葉林也顧不上說旁的,只道有要緊事想要問問他們,朱大哥點了點頭,将葉林和楚明熙請進了屋裏。
這一問下來楚明熙才得知,朱家共有三人得了病,其中一人便是跟惠昭交好的卿姐兒,另外那兩人并非本地人,是朱家羅三娘的哥哥和嫂子,近來因走親戚的緣故,暫時住在了他們家中。
楚明熙脊背一涼,心中的懼意更甚。
兩個孩子平日裏總在一處玩耍,昭姐兒又素來體弱多病,抵抗力比尋常人差了不止一點點。若真是時疫,叫昭姐兒如何逃得掉?
“你哥哥和嫂子是從哪個地方過來的?”她嗓音發澀,尾音帶着幾許顫音,“那邊近來可有發生過什麽事麽?”
見羅三娘仍有些困惑不解,忙又解釋道,“那邊可有發生過水災之類的事兒麽?”
“哦,楚大夫問的是這個。我哥和嫂子住在江州,離湖州就三、四天的腳程。因着住得近,我們兩家倒時常會走動走動。我哥和嫂子原本說好過年時來我這邊的,但前些日子他們那邊鬧了水災,他們便來了我這邊住下,旁的我就不清楚了。”
除卻當地鬧過水患,從羅三娘的口中竟是再打聽不到更多的消息了。
楚明熙掃了眼床榻,見羅三娘的哥哥已醒來,她索性直截了當地道:“敢問江州那邊,最近可有鬧過鼠疫或之類的事麽?”
那人一臉愕然地望着她,不過一瞬,便又別開視線看向了別處。
羅三娘聽得‘鼠疫’二字,立時下了一跳,幾步沖到床前:“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那人目光躲閃,支支吾吾地道:“我哪有……哪有瞞着你……什麽。”
羅三娘本就憂心病中的女兒,見自家哥哥一副心虛模樣,方才覺出些味來。
難怪哥哥和嫂子此次來得匆忙,合着不是來走親戚的,竟是到她這裏躲難來了。
“卿姐兒都因着你和嫂子的緣故病了,她可是你的親外甥女啊,就這樣你還想着瞞着我們。哥,你還是不是人哪!”
眼瞧着兄妹倆要鬧起來了,楚明熙趕忙勸住羅三娘:“三娘,這會兒不是互相責怪的時候,先解決眼前的事才要緊。”
羅三娘心中雖還有幾分怒意,倒也明白楚明熙說的在理,不再怨這怨那,避讓在一旁由着楚明熙問話。
“這位大哥,此病耽擱不起,不說連累了旁人,你自己也不希望病情一日日拖下去罷。何況嫂子和卿姐兒也都染了病,你心裏定然也是着急的。當務之急,還請你能将江州那邊的情形告知一二。”
話說到這份上也沒什麽好再隐瞞的了,那人嘆了口氣,坦言道:“其實也并非我想要瞞着你們,若非我們跟衙門裏的一個捕快關系親厚,就連我們這些個住在江州的人,也被蒙在了鼓裏。
“前幾日鐘大哥偷偷給我們遞了消息,說江州像是鬧起了時疫,還特意叫我莫要讓別人知曉了此事。我們住着不安心,想着萬一哪日一個不慎染上了便糟了,想着別處也去不了,索性就來了湖州住下,尋思着過些時日待事情了結了,我們再回江州。”
他擡起頭看着楚明熙,“我們真沒想要連累旁人,誰能想到……”他嘆了口氣,又道,“還白白連累了卿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