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肆拾伍章 正名
第45章 第肆拾伍章 正名
李泰這一查, 便查了多日。
殿下和他在江州并無可信之人,且幕後的主使人究竟抱有何種目的并不明朗,此次的事又牽連甚多, 委實不好确定那人最終想要對付的人是殿下還是楚大夫。
這日用過午膳,李泰向容玘禀明他所查到的線索,容玘沉吟片刻,命他叫來衆人問話。
衆人聚集在屋內, 容玘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端坐在下首的陳笙。
此次來江州,皇上還派了三皇子的母族表哥陳笙一道過來。
皇上的心思, 容玘大抵也能猜得出來, 不過是不放心他一人來了江州,怕他背着他與當地的官員結黨營私,更怕他立下大功在朝中的勢力愈發壯大起來。
歷來的皇帝,最慣會做的就是平衡各方勢力,周旋其中。
皇上還在,又怎會容許自己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兒子比他更得人心, 萬一兒子起了異心,難保他日不會借着手中的勢力逼他退位。
自來了江州後,他見陳笙并不把江州的疫情放在心上,便由着他去,并不逼着他做什麽,倒是沒料到他一時疏忽,險些讓陳笙的陰謀得逞。
容玘暗自冷笑。
恐怕皇上自己都沒料到,他派來的陳笙如此居心叵測, 絲毫不顧染了時疫的江州百姓,只想着在背後做手腳。
“來人,把陳笙壓入牢裏, 三日後當衆問斬!”
衆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氣。
陳笙可是寧貴妃的娘家親戚,不知犯了什麽大錯,太子殿下竟要将他當衆問斬,若真問斬,恐怕太子殿下在皇上和寧貴妃面前不好交代。
陳笙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忍不住高聲嚷道:“我看誰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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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母親可是寧貴妃的姐姐,他是寧貴妃的外甥,無人敢得罪他分毫,他倒要看看,哪個敢砍了他的腦袋。
容玘久久打量着他,似笑非笑。
“哦?!”
容玘喚來李泰,對他偏頭示意:“去把人叫進來罷。”
這二人進屋之前,帶他們過來的那位侍衛便提醒過他們,他們須得有問必答,莫要存着僥幸之心認為事到如今自己還能隐瞞些什麽,須知太子殿下能派人尋到他們,還有什麽是查不出來的,不若老老實實地跟太子殿下交代清楚,或許他們還能減輕一下罪名保住自己的小命。
這會兒進了屋裏,瞧在場衆人的樣子,便知問他們話的那人就是太子殿下。
他們不敢再瞧容玘的神色,為首的那人率先跪在地上向他叩頭道:“某姓魯,是雲喜樓的掌櫃。”
另一人也跟着伏跪低身子:“小的姓範,範四兒,是雲喜樓的夥計。”
在座那些在江州住了多年的人都知道,雲喜樓是江州t的一家酒樓,生意雖好,卻不是個正經地方,是以愛要顏面的人都不會去關顧雲喜樓。
衆人一時有些不解,不知容玘今日為何叫了雲喜樓的掌櫃和夥計過來問話。
容玘嘴角凝了抹冷霜:“知道些什麽,都說出來罷。”
分明是清冷的嗓音,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嚴,令人不寒而栗。
魯掌櫃忙回道:“回殿下,自打江州鬧起時疫,人人自危,哪個還會來酒樓裏坐坐喝喝酒,雲喜樓生意一落千丈,不像那些個客棧,便是沒人喝酒吃菜,好歹還有人住宿,總歸有些進賬不是。”
魯掌櫃一壁說着,一壁心裏暗暗埋怨。
自太子殿下來了江州下令封了城門,不許鋪子再開門營業後,他們的酒樓便更是一文錢都賺不到了。
容玘眉頭微蹙,有些不耐地道:“說重點!”
魯掌櫃被吓了一跳,縮着脖子跪直身,不敢再提旁的,只揀要緊的回道:“前幾日有人來敲雲喜樓的門,來人說是要定個雅間跟幾個朋友一道喝酒吃飯。我尋思着有生意主動送上門,哪又再推掉的道理,便答應了。
“等了大概幾盞茶的工夫,又來了幾個客人,說是一起的,我便叫四兒送他們去了那間先前便定好的雅間,端了些酒菜上去,旁的我一概不知。”
容玘看着他道:“那幾個人你可還認得出來麽?”
魯掌櫃手心裏攥着一把汗,仰起頭,兩眼在每個人的臉上掃過一遍,擡手指了指站在陳笙身後的崔達,那日在衙門前擊鼓鳴冤哭訴家中有兩個幼兒沒娘親照看的單某,以及那日與他一同過來鬧事的那幾個托兒。
容玘又朝酒樓的夥計微擡下巴:“那範四兒你呢?你可認得出是哪幾個人?”
事已至此,照理是沒什麽懸念了,可真要定這幾個人的罪,還是多一個人證詞為好,他不想讓那些人有機可逃。
名叫四兒夥計的細細辨認了片刻:“回殿下,魯掌櫃說的這幾人四兒也見過,正是那日定了雅間來雲喜樓喝酒的人。”
接連被雲喜樓的掌櫃和夥計當衆指認出來,陳笙手下的崔達畢竟跟了陳笙多年,心中雖慌,臉上還能勉強保持住些許鎮定,另外幾個鬧事者到底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事,登時急得面色紫漲,嘴上罵罵咧咧個不停,只道雲喜樓的掌櫃和夥計血口噴人,拿一樁莫須有的事污蔑他們,那位擊鼓的單某更是嚷着那張藥方本就治不好疫病,便是将他押入牢裏他也是這般說。
容玘眸色幽深,有如寒潭,偏頭朝立在一旁的李泰遞了個顏色,李泰會意,沖上前去掌他們的嘴。
李泰是練家子出身,又用了十足的力道,這幾巴掌揮下去,那幾人的半邊臉登時腫脹起來。
在場的衆人驚得目瞪口呆,皆倒吸一口涼氣。
素有謙謙君子之名的太子殿下,行事竟如此簡單粗暴,叫他們如何不驚詫。
那幾人被李泰教訓了一頓,倒果真老實了。
一室寂靜中,容玘又喚了在李泰手下做事的一個侍衛近前回話。
侍衛躬身禀道:“回殿下,卑職在單某的家中搜出了不少銀兩,卑職已清點過,足有二百兩銀子!”
侍衛說完,又掏出他搜出來的銀子放在了容玘身旁的小幾上。
二百兩白銀堆在桌上,亮得人晃眼。
單某一見自家的銀子也被人搜出來了,急得扯着嗓子嚷道:“你們少潑我髒水,那可是我跟我娘子辛辛苦苦攢了多年的銀兩!”
他會被陳笙選中收買了去,就是因為他平日裏總在市井中混,練就了一身潑皮無賴的本事,這會兒被人抓住了把柄,自是顧不上是不是得罪官府裏的人了,什麽話都敢說。
“怎麽,就許你們當官的有錢,就不興老百姓在家裏存點銀子麽?放哪兒都沒這個道理!”
容玘骨節分明的手指拿起一塊銀錠輕輕摩挲着,眼簾一掀,哼笑了一聲:“攢了多年的銀子?!可你家中搜出來的這些銀錠卻是今年鑄的,你自己說,這話叫人如何信得?”
打蛇打七寸,不得不說,容玘這一招直擊單某的要害。
暫且不論單某家中有兩個幼兒嗷嗷待哺,他妻子又才産下次子沒多久,家中只他一個勞動力,而他又素來好吃懶做,上哪兒攢這麽些銀兩,便是真有那能力攢下二百兩白銀,又怎可能在短短幾個月裏便攢足這些銀子?
這筆銀兩來路是否正當,不言而喻。
單某心下暗自叫苦,卻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便鐵了心地不肯承認,只梗着脖子辯白道:“那銀錠雖是今年鑄的,卻是我用碎銀子兌來的。”
容玘将手中的銀錠擱回幾上,不疾不徐地追問道:“在哪兌換的?”
單某臉色微微變了變,默了兩息才道:“那是我跟老周兌的銀錠,他前些日子說要換些碎銀子,我剛好想要将家中的碎銀子兌成銀錠,便跟他兌了銀子,過了不久他便離開了江州,說要去別處做生意。我倒想叫他給我作證呢,只是他早離開江州幾個月了,叫我上哪兒找他去!”
單某給的解釋看似合理,卻虛實難辨,畢竟老周現下人在何處沒人知道,能不能尋到他人還難說。
容玘見他仍在扯皮意欲蒙混過關,冷冷睨了他一眼,示意李泰手下的那位侍衛繼續說。
侍衛忙回道:“除卻這些銀兩,卑職還查到,單某前些日子在賭場賠了個精光,還欠下一屁股債,單某被逼得沒法,險些把他女兒賣去青樓抵債。他娘子當時正懷着身子,知曉此事後氣得動了胎氣,死命不讓他把女兒賣了,也因此他娘子才懷胎八個多月便生下了次子。”
在場的諸位聽了心知肚明。
單某沒錢還賭債,不得不動了賣女兒去青樓的念頭用來抵債,如此的家境條件,手裏頭又怎會攢下二百兩銀子?
容玘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那幾人,眼神肅殺得駭人:“誰先交代?先交代的少受罰。”
單某和那幾個托兒心裏暗暗叫苦,偷偷瞄了一眼崔達,總還存着念想指望崔達護他們一二。
陳笙一張臉血色褪盡,當場就有些坐不住了。
容玘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在桌案上。
“不說?!那便與陳笙、崔達一樣,三日後當衆問斬,如此你們也好在下面有個伴。”
幾人腿一軟,當即便跪在了地上。
陳笙背後有靠山尚且要被問斬,何況他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那幾個托兒膽子沒單某大,想着單某家中的銀錠都被搜了出來,且太子殿下句句有理,單某如此巧言令色尚且圓了不謊,何況是他們。
他們不敢再心存僥幸,只得磕頭承認,是他們一時錯了主意,這才跟着單某一道來衙門前鬧事,求殿下能手下留情,饒他們不死。
單某原本還嘴硬不肯認罪,見崔達和他的主子陳笙沒有半分想要搭救他的意思,且幾個托兒已将此事說了個八成,他便是咬死也無用,想在不如在容玘面前将功補過,好歹讓自己留下一條性命,索性心一橫供出了幕後主使崔達,又道此番他們惡意散布謠言,在江州的百姓中造成恐慌,意欲讓人以為太子殿下剛愎自用,不擅治理時疫,命人按着庸醫楚大夫給的藥方煎藥讓病人服下,害得病人病情加重。
“來人,将陳笙和崔達壓去牢中,三日後行刑,以儆效尤!”
證據确鑿,陳笙再無反擊之力。
陳笙被人架住肩膀動彈不得,擡眼看着容玘,恨得眼珠子都紅了。
“容玘,你莫要忘了,我乃寧貴妃的外甥。你如此待我,便是在打寧貴妃的耳光,便是皇上面前,你也難以收拾。”
容玘想先斬後奏砍了他的腦袋,也得先看看寧貴妃和皇上會不會答應。
容玘面色如常:“孤一心為民除害,問心無愧。父皇若有不滿,孤甘願受罰,絕無怨言!”
陳笙被人拖了下去,屋裏變得寂靜無聲。
容玘的目光從衆人身上一寸寸掠過,眸子裏帶了厲色。
坐在下首的衆人頂着他投來的目光,心中皆有幾分慌張。
過了半晌,容玘沉聲說道:“再有這樣的事,就如陳笙一般,孤絕不輕饒!”一字一頓,令人心裏直打寒顫。
此言一出,人人驚詫。
今日之事,或許還能說是為了太子殿下自己着想t,可聯想到那日殿下當衆斥責了諸位大夫,就連極受人敬重的秦大夫也顏面盡失,衆人又不免猜測,今日殿下嚴懲陳笙,固然是為了整頓江州的局勢,同時也是為了給楚大夫正名。
太子殿下身份尊貴,竟能完全不顧平日裏的謙謙君子形象,為了個身份低微的女大夫不惜跟寧貴妃結怨,在衆人面前留下一個行事狠毒的印象,難保日後回京會不會遭到皇上的責罰。
他們有陳笙作前車之鑒,還是莫要再招惹楚大夫的為妙。
衆人退出屋子,行至僻靜之處,黃知府掃了眼周圍,見四下無人,忍不住問縣丞:“你可知那楚大夫究竟是何來頭?”
若不是有些來頭,又怎能讓太子殿下如此幫她撐腰。
知府問起,縣丞不敢不回,奈何事關太子殿下,他一時又躊躇着不敢張嘴。
黃知府見他如此,知他定是知道些什麽,于是又開口勸道:“此處只有你和本官二人,你只管說便是,本官斷不會讓人知曉是你走漏的消息。”
縣丞走近兩步,低聲回道:“那日殿下與楚大夫說了好一通話。”
黃知府神色一凜:“他們說了什麽?”
“微臣不敢近前,沒能聽見他們說什麽。不過……”
“不過什麽?”
縣丞愈發壓低了嗓音:“殿下和楚大夫的關系似是有些不尋常,據微臣想來,兩人可能先前就相熟,不像是第一回見面。”
“你還知道些什麽?”
縣丞搖了搖頭:“微臣無能,旁的便不知道了。”
黃知府輕咳了一聲,神色莫名。
“罷了,此事不必再多言。你需牢記,今日的這番話,就當你從未跟本官說過。”
“微臣明白。大人放心,微臣定不會向旁人吐露半句。”
“行了,你且下去罷。”
見縣丞走得遠了,黃知府将退至一旁的親信招到跟前,附耳叮囑道:“去打聽一下此事。記住,你須謹慎行事,莫要驚動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