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肆拾柒章 假藥

第47章 第肆拾柒章 假藥

外祖父很早便瞧出她于醫術方面有些天分, 将他畢生所學所知逐一教會她,望她哪日能繼承顧家的衣缽。

其中一項,便是如何通過聞味來分辨藥材, 是以她閉着眼睛也能聞味辨藥。

今日用的一味藥材,似是氣味有些不對。

她心中起了幾分疑惑,想着此事非同小可,不該随便就嚷嚷起來, 忙斂了斂神色,從一堆藥材中拿起石菖蒲湊近鼻尖仔細聞了聞。

她手中的石菖蒲果真氣味不對。

她不死心, 将手中的石菖蒲擱在一旁, 轉而又拿起另外幾根石菖蒲辨味,情況亦是如此。

她放下石菖蒲,心下了然。

難怪她用了同一張藥方子,能醫治好昭姐兒他們和鴻慶客棧那幾個病人的疫病,卻怎麽都治不好被官府隔離起來的那些病人。

先前她總以為興許她疏忽了什麽,或是那些久病不治的病人身子太虛, 抑或是旁的什麽緣故,沒成想竟是衙門裏用的一味藥材被人偷偷摻了假藥,也無怪乎病人吃了藥後病情沒有任何起色不說,還時有病情反複的跡象。

不可能是碰巧有人弄錯,方才她已細細辨認過,後院裏的這一批石菖蒲都有同樣的問題,想來應是藥商故意給了假藥借機牟利。

光靠藥商可做不到這一點,還需官府那邊有人暗中相幫。

官府勾結藥商, 此事人命關天,她來此處還沒多久,除卻幾位大夫, 她并不認識衙門裏的什麽人,倘若真要查探事情的真相,僅憑她一己之力根本揪不出背後的那個人,搞不好進而還會驚動了對方。

楚明熙眉目輕皺,腳步躊躇。

除了容玘,找誰都不适合。

在一衆官員中,容玘身份地位最高,他說的話,旁人不敢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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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處這麽些日子,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無論從前他如何待她,無論眼下他們關系如何,他無疑都是個為國為民的好太子。

自容玘來了江州後,當地的官員便專門為他收拾出一間書房讓他處理政務,楚明熙遙遙瞧見書房屋門緊阖着,深吸了口氣擡腳朝前走。

有他相助,總好過她一個人像個無頭蒼蠅一般,t更何況患者的病情也委實拖不起。

守在屋外的李泰見來人是她,喜出望外,立時上前相迎招呼道:“楚大夫。”

楚明熙瞥了一眼緊阖的屋門又收回視線:“殿下他這會兒在麽?”

“在呢,在呢。”

“可否勞煩李侍衛替我通傳一聲,我有要事要禀明殿下。”

“楚大夫客氣了。”李泰一壁說着,一壁在前頭引路朝裏走,“楚大夫請随我來。”

這些日子楚大夫肉眼可見地待殿下冷淡了許多,殿下嘴上雖什麽都不說,但只瞧殿下的臉色便能猜得出來,殿下的心情很不暢快。旁人不知,他卻是知道內情的,實不能怪楚大夫刻薄了殿下,可殿下是他的主子,他心裏總盼着殿下好的。

自殿下和楚大夫重逢後,這還是楚大夫頭一回主動來找殿下。

通傳是大可不必的,殿下時常向他問起楚大夫,待會兒殿下見楚大夫過來找他,心裏肯定高興。

楚明熙腳下微頓,想問他不該先通傳一聲再進去麽,李泰腳步飛快,想要提醒已是來不及了。

李泰躬身将她請進去,正在翻看冊子的容玘擡起頭來看向她,眸子不自覺地亮了幾分:“明熙,你來了。”

楚明熙走到桌案面前施了一禮:“民女見過殿下。”

屋中登時一靜。

容玘攥緊冊子的一角,聲音低沉:“不必多禮。”

他讓了座,吩咐李泰去倒兩杯熱茶過來,楚明熙忙開口道:“不必麻煩,民女禀明了要事就會回去。”

李泰來回看着兩人,左右為難。

這茶究竟是倒還是不倒?

容玘眼底升起一抹黯然之色,轉瞬又從眼尾消失,默了默才道:“好,那你說罷。”

楚明熙道出自己的來意:“殿下,用來煎藥的一味藥材似是有些不妥。”

“何處不妥?”

“民女方才去了後院,覺着石菖蒲氣味不對,便将堆在後院的石菖蒲都仔細辨認了一番,都是同樣的情形。”

容玘蹙起眉尖:“是摻了假藥?”

“民女尚未查驗過庫房裏的藥材,不過就後院裏的那些石菖蒲來看,當是用了假藥。”

容玘微微颔首。

幸好明熙沒進庫房去查看庫房裏的藥材,不然興許會打草驚蛇。

他憶起一事,神色忽而變得愈發凝重:“你發現那些石菖蒲有問題時,身邊可有旁人?”

楚明熙搖了搖頭:“沒有。我去後院的時候,就只有莺兒在。”

“她可有留意到你在做什麽?”

“莺兒一心只顧着煎藥,不曾注意到我的舉動。”

他擰緊的眉頭微松,低聲喃喃道:“沒人瞧見便好。”

他沉吟片刻,兩眼望進她澄澈見底的眸子,鄭重地道,“明熙,接下來你莫要再插手此事,也別跟旁人提及此事,連服侍你的墨菊也一并瞞過,餘下的事我自會處理妥當。”

她聲音發澀,透着一絲顫音:“殿下是懷疑墨菊也參與了此事麽?”

墨菊那樣淳樸的一個姑娘,難道也會做出如此肮//髒之事麽?

“我并不認為墨菊跟此事有關,只是此事茲事體大,墨菊平日裏跟你走得近,又是衙門裏的人,防人之心不可無。”

楚明熙一時心情有些複雜。

她來之前曾想過,他興許不會信她的話,或是雖信,卻要她拿出些證據來。沒料到他一上來就信了她的話,還擔心她被人瞧見她識破了假藥一事。

她不能昧着良心說他苛待她,事實上,此次來江州,他出手幫過她多回,讓她少受了許多委屈,也免去了她許多麻煩。

她不說,不意味着她察覺不到。

他待她是好的。

一如從前他們關系還未破裂時,他待她也是十二分的好。

可偏偏就是他,在她的心口上狠狠紮了一刀。

從前,她太過天真愚笨,他是為了利用她醫治他的眼疾才對她好,她卻會錯了意,誤以為他跟她一樣,兩情相悅。

而今他對她頗多照顧,也只是因為他對她抱有愧疚。

她心頭一酸,垂下頭強忍住淚意,不過片刻,便又擡起頭朝他勉強扯出一抹笑:“多謝殿下提醒,民女明白。”

楚明熙離開後,容玘将李泰喚到跟前命他徹查假藥一事,并叫他好生叮囑守在明熙屋門外的幾個侍衛,叫他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旦發現任何異常,趕緊過來禀報。

李泰明白容玘這是怕楚明熙被人暗中盯上而不自知,楚明熙雖說過沒人留意到她在後院的舉動,可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再如何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要查那藥商容易,不容易的是查到與其勾結的官員。都在同一個衙門裏,若要偷偷對楚明熙下手,簡直易如反掌。

李泰順藤摸瓜,揪出背後與藥商勾結的官員。

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主使人狡辯。

容玘嚴懲了藥商和那官員,手段之狠絕,令人咋舌。莫說從未打過這主意的人,便是從前因貪念曾起過用假藥牟利心思的人,也吓得立時打消了這念頭。

這些都是後話。

有了石菖蒲的前車之鑒,容玘将楚明熙叫來書房,詢問其他藥材可有不妥。

楚明熙忙回道:“殿下放心,民女那日便已辨認過,後院裏的其他幾味藥并無不妥。”她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為穩妥起見,民女認為,最好還是打開庫房,查看一下庫房裏餘下的藥材以确定無事。”

容玘溫聲道:“你放心,庫房裏的那些藥,我自會派人去查。”

兩人就病人的病況又交談了幾句,容玘得知現下石菖蒲的存量只夠再用上兩日,将李泰叫進屋內吩咐道:“即刻派人去周邊各處采買石菖蒲,越快越好。”

李泰應下,楚明熙本欲起身告辭,聽了此話若有所思。

而今因查出假藥一事,原本采買的那些石菖蒲不能再用,而新藥商又尚未找到,石菖蒲開始短缺。

疫情當前,各種藥材都成了稀罕物,難免會有一些人想要趁機發黑心財,此次雖揪出假藥一事背後的主使人,但難保不會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奸商能等,染了時疫的病人卻一刻也等不了。

她擡眼看向容玘:“民女的藥鋪裏還有一些存貨,雖不知那些藥能支撐多久,但好歹能暫時拿來應應急。”

能多争取一些時間便也值了。

容玘沒料到她會如此提議,回望着她一時沒吭聲。

楚明熙見他神色莫名,以為他憂心她藥鋪子裏的那些藥不靠譜而不願說,于是又開口道:“殿下放心,民女平日裏都是親自打理藥鋪子裏的事務,那些藥材的質量還是能信的。”

容玘心裏漾起一股複雜的滋味。

他哪是嫌棄她給的藥材不好,他只是沒料想到她會有此提議。

從前他那樣待她,她竟還肯出手幫他。

他看着她,語氣懇切地道:“明熙,多謝你還願意幫我。”

她面色淡然,态度一下子變得疏冷了些:“殿下不必客氣。民女只是想早日解決江州時疫之事。”

***

仁安堂。

葉林打量着來人,有些喜出望外,亦有些難以置信:“壯士是江州那邊過來的麽?”

“正是。”來人掏出一封書信雙手捧上,“楚大夫還托某轉交給您一封信。”

葉林伸手接過他遞來的書信,忍不住問道:“楚大夫在江州一切安好麽?”

“您盡管放心,楚大夫她一切安好。”

葉林看過信後,将書信塞入懷中,多日來懸着的那顆心總算回落到地。

來人還有要務在身,見葉林無話再問,便直接道明了來意,葉林交代徒弟照看好醫館,便帶着來人去了庫房取藥。

衆人一頓忙活,來人命手下将藥材搬到馬車上欲要告辭,葉林上前将他喊住:“諸位壯士辛苦,不若先喝杯茶水潤潤嗓子罷,容某修書一封,還請壯士到了江州後,能将信轉交給楚大夫。”

來人拱拱手:“葉大夫放心,某一定将信交到楚大夫的手上。”

接過葉林寫好的家書,來人帶着那批藥材,和他的手下又立刻馬不停蹄地回了江州。

他來到江州,親眼盯着手下将藥材安排停當,徑直去了容玘的書房複命。

見楚明熙也在,他上前幾步,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楚大夫,這是給您的家信。”

自那日來了江州後,楚明熙便跟葉林他們斷了音訊,心中不免有些牽挂,只是江州疫情危急,她不能丢下江州的百姓不管,便只能暗自期盼葉林、石竹和惠昭平安順遂,無病無災。

她謝過對方,拆開信紙細細看了一遍。

葉林在信中寫着,昭姐兒身子已大好t,胃口也好了很多,昨日還将他從街上買回來的風筝找出來抱在懷裏。問她這是做什麽,她說她想念娘親,娘親那日曾跟她說過,等她病好了,便帶着她一同去放風筝,眼下她病已好,娘親定會信守諾言,早些歸來與她一起出去放風筝。石竹誇她懂事,做了好些紅豆糕給她吃,得虧他攔着不許她多吃,不然怕是晚膳都吃不下了。

楚明熙将信貼在胸前。

他們一切都好,叫她心中如何不歡喜。

坐在桌前的容玘,視線不由自主在她臉上逡巡着。

下屬給的信中也不知寫了什麽內容,她只看了幾眼,嘴邊眉梢就溢滿燦爛的笑意。

容玘耳邊響着下屬的話音,偏偏他一個字都沒有細聽進去。

她臉上的笑容牽引着他的目光,他分明該在意才運送過來的藥材,卻總是控制不住地想去留意她那邊的動靜。

她笑得真誠而溫柔。

他和她朝夕相處三年,他不是沒見過這般模樣的她。

從前她也曾對他這樣笑過,只是如今一切都變了。

他眉眼微垂,克制着不朝她那邊瞧過去,心底卻無法抑制地湧起一抹恐慌。

直忍到楚明熙回去了,容玘內心一陣掙紮,終是壓下心中的羞恥向屬下問出了口:“你此次去湖州,是誰給你那封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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