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肆拾捌章 何人
第48章 第肆拾捌章 何人
“回殿下, 是卑職去仁安堂取藥的時候,仁安堂的葉大夫将信交給卑職的。”
“葉大夫?”
“是。”
容玘橫眸過來,眸光微閃:“葉大夫跟楚大夫一樣, 也是位女大夫麽?”
“回殿下,葉大夫是位男大夫。”
“你還知道些什麽?”
“葉大夫看了楚大夫轉交給他的信後,似是對楚大夫在江州的處境放心不下,向卑職問了好些有關楚大夫的事。”
容玘面容緊繃, 啓唇道:“他具體問了你什麽?”
“葉大夫問起楚大夫在江州過得可還習慣,每日吃些什麽、做些什麽。他還問卑職, 楚大夫在江州可有受過什麽委屈, 還問起哪日楚大夫方能離開江州。葉大夫将藥給了卑職後,葉大夫又叫卑職略等片刻,當場寫了一封書信托卑職轉交給楚大夫。”
容玘嘴唇緊抿。
此人到底是何人,看情形他與明熙的關系甚是親厚,可為何他從前從未聽明熙跟他提起過?
他又旁敲側擊問了幾句,被派去湖州取藥的侍衛當時只顧着趕緊将藥運回江州, 并沒有閑工夫去打聽葉大夫是何來歷,只隐約記得葉大夫身形高大,模樣周正,年歲不大,行事卻難得的穩當,将藥鋪裏的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
再多的,他便答不上來了。
容玘見對方神色為難,揮手叫他退下。
藥材的事暫且已解決, 照理他是該感到欣慰的,可明熙眸中含笑看着書信的畫面在他腦海中卻總是揮之不去,令他心口悶悶的, 只覺得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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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負手踱步,如同困獸一般來回走動。
擡眼看了看窗外,一瞧天色,已是日暮時分。
他回過神,擡腳出了書房。
他一路走得極慢,幾番想要折回去,腳下略微停頓一下,便又邁開腳步繼續朝前走。
他不該問她、亦不該多想。
可他偏偏做不到不問不想。
天色很快黑沉下來。
行至楚明熙的屋門前,他擡起手,在門板之上輕輕叩了兩下。
不過幾息,一串細碎輕盈的腳步聲漸近,吱呀一聲門響,楚明熙推門而出,一擡眼,正對上容玘的目光。
她明顯一怔:“殿下?!”
他垂下眼睫遮住眸色,聲音低低的:“明熙,可否讓我進屋說話麽?”
楚明熙張嘴欲要問他可是剛來的那批藥材出現了什麽問題,想起此事終究不适合站在屋外交談,便将屋門打開些,退後一步讓他進了屋內。
認真算起來,這還是他頭一回進她屋裏。
容玘掃了眼周圍。
與他住的屋子相比,這間屋子不算大,陳設也簡單。分明只是個臨時居所,屋裏卻被人收拾得溫馨又幹淨。
一如明熙她本人。
容玘在桌前坐下,背脊挺得筆直,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自在。
兩人靜默不語了片刻。
楚明熙提起茶壺給他倒了一杯熱茶:“殿下這會兒過來,是有什麽事麽?”
比城府、比心機,她從來不是他的對手。他不說,那便她來問罷,何況她還要忙着鑽研醫書,實不該浪費時間在旁的小事上。
容玘垂眸盯着茶盞。
他找她,她總以為他有事而來。
從前他去她屋裏,她一見到他,一雙黑瞳就淬滿了光,眼中藏着掩飾不住的愛意和喜悅。
而今,她再也不像從前那般望着他了。
他思緒頓住,輕咳一聲:“聽說,此次拿藥給我們的是葉大夫,此人……”他話到唇邊又咽下。
楚明熙點頭道:“那是葉林哥哥。”
容玘的心髒登時像被人緊捏了一下。
他沒忽略掉她提起葉大夫時的稱呼。
容玘勉強牽了牽嘴角,端起茶盞抿一口茶。
送到她房裏的茶葉,是他命李泰從他那取出一部分讓墨菊送過來的。
茶分明是好茶,這會兒沁在舌尖卻有抹苦澀的味道。
“葉林與你……”他握着茶盞,透過氤氲的熱氣打量着她,話到嘴邊又臨時變成了“此人可靠麽?”
“殿下放心,葉林哥哥給的那些藥材斷不會有什麽問題。”
容玘提起手中的茶盞,不動聲色地遮掩住他下半張臉,過了片刻方才道:“你倒是信任他。”
“葉林哥哥跟我不分彼此,由他照看仁安堂,和我照看仁安堂是一樣的。”
若非事先就知道是葉林哥哥在打理仁安堂,那日她也絕不會主動向容玘提議去仁安堂取藥。
容玘手指微顫了一下。
不分彼此麽?
他喉結微滾了一下,将茶盞擱回桌案上。
“今日我見你收到一封書信,湖州那邊一切都好麽?”
楚明熙想起葉林在信中提到惠昭,說是惠昭抱着風筝念叨着她,不自覺地彎了彎唇角,眼底的神情瞬間變得柔和了許多:“家中一切安好。”
容玘眸中劃過一抹痛色。
家中……
他不想在她面前失态,別過臉去,扶着桌沿緩緩站起身:“我還有事,這便回去了。”
楚明熙跟着起身:“殿下慢走。”
容玘情緒失落地回了書房。
書房裏光線有些昏暗,燭火搖曳,将熄未熄,他的臉半隐匿在陰影裏,令人瞧不清楚神情。
過了許久,他坐正了身子,翻開堆積在桌案上的冊子。
疫情當前,要處理的事情還很多,容不得他分心。
下人進來,走到桌前換了新點上的蠟燭,書房裏一下子亮堂了許多。
容玘的視線順着下人的動作落在燭火上,眼眸一滞。
他這會兒才察覺到,楚明熙屋裏的燭火氣味貌似有些不對勁。
他命下人去将李泰找來問話。
他看着立在桌前的李泰,眉眼沉沉:“明熙在吃穿用度上可有短缺過什麽麽?”
“回殿下,卑職怕墨菊伺候得不盡心,所以平日裏一直留心着,楚大夫不曾短缺過什麽。”
容玘抿了抿唇。
方才在明熙屋裏,他聞到了一股桐油味,只是那會兒他被葉大夫的事亂了心智失去了平時該有的冷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他接着追問道:“那明熙屋裏的蠟燭呢?蠟燭可給的多麽?”
李泰被他說得一愣。
先前殿下不是已經把撥給他屋裏的蠟燭送了好些給楚大夫麽,只是楚大夫謝絕了殿下的好意,便不好強逼着楚大夫收下,他知道殿下的心思,便把此事記在了心上,一直留意着衙門撥給楚大夫的蠟燭數量是否充裕,還幾次背着衆人額外多撥出一些蠟燭,偷偷叫墨菊送去楚大夫屋裏。
怕楚大夫再拒絕,他還特意叮囑過墨菊,若是楚大夫問起蠟燭是從哪兒弄來的,便推說是墨菊自己從外頭買來的。
這些時日他也算是看出來了,楚大夫不想欠殿下絲毫的人情,不讓楚大夫知道那些蠟燭是殿下給的,楚大夫大抵就會收下了。
李泰見他問起,忙回道:“殿下放心,卑職一直留意着,不敢短了楚大夫屋裏的東西,撥給楚大夫屋裏的蠟燭盡夠楚大夫用了。”
容玘見他回得信誓旦旦,便不再追問了。
李泰跟随他多年,忠心耿耿,且做事一向妥帖牢靠。李泰敢這麽說,自是能信他的。
只是李泰的話,倒讓他一時疑惑起來。
既是撥給明熙的蠟燭足夠她用了,今日他卻發現她屋裏點着桐油燈,這便有些說t不通了,唯一的解釋就是明熙夜裏也用燭火用得厲害。
明熙憂心患者的病情他是知道的,他也曾見過她到了深夜還在挑燈鑽研醫書。前幾日為了确定那張藥方子有何不妥之處,她更是一連熬了幾夜。
饒是這樣,他仍是不明白她屋裏的燭火用量,為何遠遠超過旁人的。
從前他待她實在算不上多好,可此次在江州重逢,他對她事事上心,怕她受了委屈、怕她短缺了什麽,旁人的吃穿用度遠不如她的豐厚。可即便這樣,旁人都不曾短缺過燭火,唯有她屋裏才這樣。
若非蠟燭不夠用,又怎會去用桐油?
他放心不下,到了次日掌燈時分,又去了楚明熙那邊。
離窗戶還隔着些距離,他便止住腳步站在了一棵樹下,兩眼望着窗戶,似要将那窗戶盯出個洞來。
她屋裏果然還亮着燈。
燈色照在窗紙上,影影綽綽映出一個人影。
他沒敢靠近窗戶,怕驚擾了她。
夜色漸漸變得深濃,周遭一片寂寥。
已是亥時了。
窗前那盞蠟燭,仍使勁地搖曳着火苗。
容玘上前敲了兩下屋門。
日日熬夜,如此下去于她的康健大不利。
她在意染了疫病的那些人,卻也不該不把她自己的身子當回事。
靜谧的夜裏,敲門聲落在耳中尤為響亮。
楚明熙打開屋門,看到來人是他,她下意識地擡手扶住了門框。
容玘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她并沒打算放他進屋的意思。而他,也委實開不了口說出想要進屋坐一坐的話來。
他站在門前,想起他前一夜曾在她屋裏聞到的桐油氣味,忍不住開口道:“晚上莫要再熬夜看醫書,熬夜對身子不好。”
“多謝殿下。”
她眼角眉梢仍是淡淡的,再也沒了從前面對他時的嬌憨溫婉模樣。
他有些語塞,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
靜默片刻,他微微颔首,唇角不自覺地溢出一抹苦澀:“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沒作挽留,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
自那夜回來後,容玘沒再去過楚明熙的屋裏,只暗中又向李泰詢問過幾回,從李泰口中得知她屋裏的蠟燭仍是用得不少。
他不想她再熬夜,卻又無法可想,只吩咐李泰注意着不要讓她短缺了什麽。
如今他說的話,她不會聽,更不會再放在心上。
他暗暗嘆氣,只能由着她去了。
除卻此事,旁的事情倒出奇的順利。
沒了人暗中惡意挑唆,又因着鴻慶客棧的齊掌櫃和幾個夥計逢人就道楚明熙醫術高明,曾醫治好客棧裏好些人的疫病。這些話雖不見得人人聽了都信,但鴻慶客棧也算是多年的老店了,江州認識他們的人極多,熟知他們的為人,想着他們不計回報真心誇贊的大夫,大抵是真有些能耐在身上的。
種種原因,江州的百姓不再鬧事,逐漸消停了下來。
豈料平靜日子才過了短短幾日,就又冒出一樁大事。來
又有人染上了疫病。
此次得病的,不是旁人而是太子容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