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伍拾章 髒水
第50章 第伍拾章 髒水
衆人咋舌, 康大夫忍不住道:“杜大夫,殿下中了毒不假,可你若因此便斷定下/毒之人就是楚大夫, 終是太莽撞了些,還請杜大夫言辭慎重。”
杜大夫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康大夫所言極是,只是我從不冤枉任何人。我敢這般說, 自是有依據在手。
“自殿下來了江州後,上上下下都把殿下保護得跟眼珠子似的, 生怕殿下有什麽好歹。我們衆人中, 唯有楚大夫跟殿下私底下接觸較多,而殿下待楚大夫如何,我不說衆人也都清楚。”
他将視線移向楚明熙,不徐不疾地道,“殿下信任楚大夫,從不提防楚大夫, 旁人端來的東西,殿下從不會喝用半分。衆人之中,唯有楚大夫有機會做手腳。”
衆人驚疑不定地來回看着杜大夫和楚明熙,心思各異。
諸位大夫當中,有半數的人對此話半信半疑。他們是不喜殿下話裏話外總偏袒着楚明熙,更不服一位女大夫的醫術超過他們。他們這些男人,竟被個女人壓過一頭,叫他們如何不氣?但再如何總不能因此便認定下/毒之人就是楚明熙。
另有幾位大夫卻思慮得更遠。
堂堂太子殿下, 來了江州不過小半個月,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中了毒。
此事幹系重大,偏偏殿下吃住都在此處, 日日也只跟他們這些人接觸,一旦要追查此事,在場的每個人都脫不了嫌疑,無論他們如何替自己辯白,說破了天也無人會信。
若是皇上和皇後娘娘動了怒,無論他們是否無辜,真的還重要麽?
既然總要有人被拉出去頂罪,說楚大夫是下/毒之人,總比疑心他們要好罷。何況此話是杜大夫說的,并非他們起的頭。
楚明熙面上不顯,手指卻不自覺地攥緊了掌心。
她總不能讓人随便冤枉了去。
她挺直腰板,直直對上杜大夫的視線,徐徐道:“有人對殿下下/毒,杜大夫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斷t言是我下的毒。杜大夫如此說,也總該有些證據才是。”
尚有些良知的幾位大夫被說得面色羞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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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并無任何證據,卻因着杜大夫的一席話,或是起了私心想要借此機會洗脫自己的嫌疑,便任由杜大夫污蔑楚大夫。
一大群男人,卻欺負個女子,此舉絕非君子所為。
李泰上前幾步将楚明熙護在身後,厲聲道:“杜大夫,說話要講證據。某敬您是位大夫,卻也不能平白讓您随口亂說。莫說殿下,便是某也絕不會容您如此胡來!”
他深吸了口氣,繼續道,“某在殿下身邊多年,比誰都了解楚大夫的為人。旁人興許會謀害殿下,但某敢以自己的項上人頭擔保,楚大夫絕不會加害殿下分毫!”
杜大夫聽了他們二人的話倒也不急,不答反問:“李侍衛比誰都了解楚大夫的為人?!”
“李侍衛這話,我倒有些聽不明白了。據我耳聞,李侍衛這幾年一直在京城,而楚大夫卻是湖州人士。”他頓了一下,目光從衆人臉上一寸寸掃過,嘴角處慢慢扯出一抹冷笑,“我實在有些好奇,李侍衛到底是從哪确定楚大夫的為人的?”
杜大夫的話可謂一針見血,李泰一時間被問住,不知該如何應答。
先前為避免給容玘和楚明熙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李泰來了江州後,便一直将他們二人的過往瞞得密不透風,是以在場的衆人只認為楚明熙是湖州人士,在湖州經營着一家醫館,并不曾将楚明熙和幾年前太子殿下身邊那個沉船遇難的楚良娣聯想到一塊兒。
而今楚明熙被人懷疑對容玘下/毒,李泰實在看不過眼,便顧不上先前的那些顧慮,開口替她辯白道:“從前便是楚大夫替殿下醫治的眼疾,試問楚大夫能如此待殿下,又怎會下/毒害他?你這話叫人如何信的!”
衆人聽得此話,一時也覺得深以為然。
當年太子殿下眼盲不能視物,尋遍了天下名醫亦不能醫治好他的眼疾,他們多少也有所耳聞,原來竟是眼前這位楚大夫治好了他的眼疾。
杜大夫心思何等敏銳,一眼看出在場人的心思,鎮定自若地道:“哦,原來給殿下醫好眼疾的大夫,便是我們眼前的這位楚大夫啊。”
他皮笑肉不笑朝楚明熙拱了拱手,“久仰大名!楚大夫果然醫術了得,難怪連秦大夫也比不過楚大夫。”
秦大夫登時臉色一黑,一旁的康大夫臉色也跟着變得難看起來。
李泰猜不透他究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滿眼戒備地瞪着他,悄然朝前走了半步,将楚明熙完完全全護在了他的身後。
杜大夫又道:“我聽聞幾年前幫殿下治好眼疾的女大夫,除卻大夫的身份,還是殿下身邊的良娣!”
話音落下,衆人皆是目瞪口呆。
日日跟他們一同對抗疫情的楚大夫,竟是太子殿下身邊的良娣?
難怪殿下話裏話外都偏袒楚大夫,凡事總愛為楚大夫出頭,既是先前有這層關系在,倒也就有點說得通了。
良娣雖不是正妻,但總比尋常人關系來得親密。
杜大夫神色難辨地笑了笑:“我還聽聞早些年殿下就在南邊娶了楚大夫,楚大夫陪伴在側整整三載,于幾年前跟着殿下一道回了京城。
“兩人一道回了京城,沒多久,殿下便要迎娶楚太傅家的大姑娘為太子妃。諸位或許還不知道罷,楚太傅家的大姑娘不是別人,正是楚大夫的堂姐!”
一字一句,将從前那些讓楚明熙覺得最不堪、最刺心的往事,統統翻了出來。
她想要忘卻那些往事,一心一意地過好自己的日子,偏偏卻有人不願放過她。
她警覺心頓起,指尖在袖中蜷起。
今日杜大夫當衆道出一切絕非偶然,定是有備而來。
一屋子的人,目光齊刷刷地盯在杜大夫的身上。
杜大夫對衆人的目光視若無睹:“楚大夫本是原配,試問一個人付出真心三年,卻一朝被貶妻為妾,還要她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另娶旁的女子,不消說,楚大夫心裏定然是記恨殿下的。
“衆人之中,唯有楚大夫有機會、亦有動機加害殿下!”
楚明熙看着杜大夫,眼神不躲不閃,腦子飛快地轉動着。
如今的局面于她不利。她手中并無任何證據能證明自己的清白,若眼下一味口上聲辯不是她下的毒,諒必也不會有人信以為真。越慌越容易中了他人的圈套,還得先找出真正的下/毒之人,方能替自己洗脫冤情。
杜大夫擡手一擋,示意他還有話要說。
“楚大夫是湖州人士。若我沒記錯的話,此次楚大夫是主動來的江州,據聞還是為了帶藥方過來給江州的百姓治療疫病。”他銳利的目光緩慢地掃視衆人,“這話我說得可對罷?”
衆人颔首默認。
這些事他們先前也曾有所耳聞,倒真算不上杜大夫是在污蔑誰。
李泰手緊握成拳,恨不得上前打他一頓,卻又只能生生忍住。
杜大夫巧舌如簧,實有挑撥之心,可杜大夫表面上偏又說得句句屬實,有心人一查便知,讓人挑不出一丁點兒的錯來。他又是個粗人,要比武功他自然不怕,可若說要比誰更巧言令色,他根本辯不過杜大夫分毫。
杜大夫仍在繼續:“江州疫病肆虐,人人聞之變色,若非殿下一早便下令封了城門,恐怕江州的百姓早就逃離了此地。試問在如此危急的情形下,有誰會大發善心,不顧自身安危也要主動跑來江州犯險?
“從前人人誇贊楚大夫膽識不讓須眉,而今看來,我倒認為楚大夫膽識過人是假,蓄謀已久才是真。若非如此,楚大夫又從哪兒得來的機會接近殿下,給殿下偷偷下/毒?”
李泰忍無可忍,顧不上會不會給容玘的清譽帶來影響,握拳朝杜大夫逼近了幾步。
高大精壯的身形在杜大夫的頭頂罩下一片陰影,顯得杜大夫愈發弱不禁風。
“楚大夫一心為民,你少在這裏聳人聽聞!”
杜大夫仰起臉瞧了眼比他高了近乎一個頭的李泰,慢條斯理地道:“我句句屬實,李侍衛若是不服氣,待殿下醒來後,李侍衛大可在殿下告我一狀。殿下一心維護楚大夫,必會将我押送去牢裏,只是我一心為殿下的安危着想,不願看着殿下被人所害,縱然要坐牢,我也要将事情的真相說與諸位知曉。”
他分析得有根有據,一席話又說得大義凜然,衆人越發坐實了對楚明熙的猜疑,只因先前眼見識過容玘是如何袒護她的,心中有所忌憚,自是不敢明着對她做什麽或說什麽,但打量她的目光不免多了幾分信以為真。
李泰禁不住怒吼道:“你少在這裏聳人聽聞!”
兩人正在外間争執不休,裏間忽而傳來“咣當”一聲脆響,似是什麽東西掉落在地上,衆人紛紛轉頭看去,随即便瞧見容玘扶着牆面腳步不穩地走到外間。
他才從床榻上下來,身上只着一身雪白的中衣,襯得他的臉色愈發蒼白憔悴,他卻不顧自己模樣狼狽,視線越過衆人筆直地朝楚明熙望過來。
衆人回過神來,躬身向他行禮。
李泰快步上前,伸手扶容玘坐下,他偏頭看向李泰,命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适才寧太醫在裏間幫他施了針,他悠悠醒轉過來時,只來得及聽到外間那些人說的最後幾句話。
只這一聽,便叫他亂了分寸。
他來不及披上外衣,便匆匆來到裏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