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伍拾貳章 坦誠

第52章 第伍拾貳章 坦誠

“民女想了幾日, 總覺着下/毒之事還有一些想不明白的地方。”楚明熙面沉如水,擡眼瞥向他,“民女在想, 倘若那日寧太醫沒發現您中了毒,您身上的毒遲遲未解,到時候豈不是……”

她驚覺不妥,說到此處便又止住了口。

容玘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順着她的話頭繼續說下去:“到時候我就會毒發而死,我又剛好在江州處理疫情一事, 所有人都會認為我染了疫病, 最後因疫病而死。”

下/毒之人果然陰毒,下手神不知鬼不覺,若非明熙和寧太醫瞧出了端倪,他若真的去了,怕是連父皇和母後都不會追查此事,只會認定他死于時疫。

楚明熙見他如此坦然, 索性把話挑明了說:“杜大夫是江州人士,京城離江州甚遠,照理京城的消息不會傳到江州才對,可他卻對民女從前在京城的事知道的甚多。民女并無确鑿的證據,不過民女認為,杜大夫應是受了他人的指使,背後那人就連民女幾年前的事也調查得一清二楚,只是民女想不明白, 背後那人和杜大夫究竟意欲為何。”

容玘微微颔首。

那人不但知道明熙和他從前曾有過何種關系、知曉明熙和楚家的關系,還知道他曾要迎娶楚明燕。

或許那人正是下/毒之人,或起碼是下/毒之事的主使人, 因為被明熙和寧太醫發現他是中了毒而非染上時疫,又見他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怕他徹查此事,便利用從前的那些事污蔑明熙,試圖将下/毒一事算在明熙的頭上。

容玘分析道:“我來了江州後,便下令封鎖城門不許再有人進出,後來因采買藥材的緣故,我曾派人出過城,不過那些出過城的人,皆是我的親信,他們跟随我多年,當是信得過的。

“封城後,來江州的人一衆人當中,除卻我從附近找來的秦大夫,唯有母後派來的寧太醫了。至于康大夫、彭大夫、宋大夫,乃至于杜大夫,早在我來江州前便已在江州。

“我曾問過李泰,寧太醫來了江州後,除卻跟我、跟李泰還有你,便沒和別人接觸過,之後就是杜大夫當衆污蔑你下/毒。依我看來,無論杜大夫是從哪得來的消息,是寧太醫那邊透露消息給他的可能性不大。”

楚明熙眸光微凝。

照此說來,的确不大像是寧太醫做下的事。

不是寧太醫、也不是李泰他們,那麽還有誰,會對幾年前在京城發生的事如此了如指掌?

容玘理清了思路,又道:“其實我曾懷疑過杜大夫是否是容琅那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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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

楚明熙想了想,卻又覺得不無道理。

除了容玘,想要争帝位的還有三皇子和四皇子。容玘已被封為太子不假,可倘若能借着疫情一事奪了他的性命,三皇子或四皇子便有機會坐上太子之位。

容玘又道:“只是前些日子我命人暗中調查陳笙的時候,并未查到過杜大夫和陳笙有何來往。杜大夫是江州人士,之前也從未去過京城,那麽又是誰跟他提起你跟我從前的事?

“城門被封,外面的消息進不來,由此判斷,只能是封鎖城門前就在江州城內且知曉從前那些事的人,才會将消息捅給杜大夫。

“那人不直接出面,只叫杜大夫出頭,說明他/她自己不方便出面。這幾日我已命李泰探查過,除了此次從京城跟我一道來江州的人,其他人近幾年都不曾踏足過京城。

“此番随我一同來江州的那些人當中,除卻我自己的人,便只有陳笙手下的人,自從那日我查出陳笙與衙門前鬧事的那幾個人有關,他手下的人便被我下令關押入牢中。餘下的,只有父皇欽點的兩位官員。”

楚明熙驀地睜大了眼睛,忍不住失聲道:“難道是皇上派來的人有蹊跷?”

容玘并未作答,半眯着眼看着窗外,無人能從他面上窺探出一絲端倪。

是不願回答還是不敢回答,不得而知。

***

那日私底下讨論過後,容玘和楚明熙很默契地達成了共識,沒在任何人面前顯露出他們已起了疑心。

無論是否當真是皇上派來的人對容玘下的毒,而今缺乏足夠的證據,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定他們的罪之前,一切都只是空談。

表面上,容玘和楚明熙都看不出什麽異樣來,容玘仍靜心養着病,一邊忙着控制江州的疫情,楚明熙依然每日跟着寧太醫試着給他解毒,并不和容玘多交談什麽。

體內餘毒未清,每日要操心的事又多,容玘的身子依然虛弱,病情好轉得極慢。

江州的疫情一天天好起來,只是下//毒一事依然沒有眉目,容玘對自己的身子失了耐心,昨日起便跟寧太醫提議,要寧太醫換個法子,務必早日讓他下地行走。

一些事不是他親自出面,他總有些放心不下。

寧太醫苦勸不住,只能答應了他,另外想了個辦法試着給他解毒。

這日用過早膳,楚明熙便過來了。

這些時日李泰在一旁看得多了,認為自己洞察到了主子的心思,見楚明熙過來,便總尋了法子讓她和容玘多一些獨處的時間。

他找了個由頭将墨菊支開,自己也跟着退到外頭,守在門外不讓任何人打擾到容玘和楚明熙。

容玘伸手從托盤t上取下藥碗欲要喝藥,手卻克制不住地抖了兩下。

寧太醫新用的解毒方式太過兇猛,受此影響,今日晨起後他便發現手指有些顫抖,只是他急着想要早些清除體內的餘毒,便特意瞞過了衆人。

手中握着的湯匙随着他的動作一晃,藥汁灑到了身上,雪白的中衣瞬間就被染上了一團黑乎乎的污漬,瞧着分外刺眼。

容玘頓覺羞窘,耳尖泛起一點紅。

他竟在明熙面前露出如此狼狽的一面。

他微微低垂着頭不敢瞧她,心下忐忑,只能透過餘光瞧見她靜靜地站在床榻前。

室內一時寂靜無聲。

楚明熙猶豫再三,終是開口道:“民女來喂罷。”

他擡眼對上她沉靜的眸子,過了片刻才點了點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好。”

她接過藥碗,拿起湯匙攪了攪碗中的藥湯,待熱氣散去些許,舀起一小勺溫涼的湯藥遞到他嘴邊。

藥汁順着喉嚨滑入,恍惚間,腦海裏突然就浮現出先前他在南邊養病喝藥時的情景。

那時候楚明熙會拈起一顆蜜餞遞到他的唇邊,嘴裏還不忘哄他:“玘哥哥,這是我昨日特意買來的蜜餞,鋪子裏的老板娘說這種蜜餞最是酸甜,去口中的苦味最是有用,你吃吃可還喜歡?”

他将蜜餞咽下,含糊回她:“還不錯。”

她彎了彎唇,眸子裏透着欣喜的光亮:“玘哥哥,你若是喜歡,我明日再去買些回來。”

“近來天冷,還是少外出的好,家裏的這些盡夠吃了。”

“鋪子離得不遠,我會坐馬車過去。”

“不遠也不許去。萬一凍着病着了可怎麽好?”

她乖順地應了一聲“好”,不知想到了什麽,耳根忽然一紅,滿面嬌羞,“玘哥哥,你……”

“嗯?”

她低垂下腦袋,搖了搖頭:“沒,沒什麽。”

那日她究竟想跟他說什麽,他亦從未去在意過。

她眉眼微垂地攪着湯藥,他從思緒中抽離出來,望着她的鬓發,手指不自覺地微動了一下,擡手想要把落在她額角處的那縷碎發撩開別到她的耳後。

幾年不曾相見,她臉上的稚氣褪去,從前的俏麗模樣卻分毫未變。

他心跳陡然一停,不過一瞬,心又開始跳得飛快,逐漸不受控制。

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是何緣故,心底湧起一股沖動想要将她擁入懷裏。

楚明熙将空了的藥碗擱在幾上,一擡眼,便對上他投過來的目光。

他深深凝視着她,眉目間多了些許平日裏不曾見過的溫柔。

她被他目光瞧得怔愣了一下,別開視線。

容玘自知失禮,收回視線,淡淡道:“能陪我聊聊麽?”

楚明熙将手搭在膝蓋上聽他說。

“明熙,你知道麽,我不是第一次被人下毒。”

楚明熙神色如常,并不覺着意外。

當年她跟着外祖父來容玘的府上給他看診,那日外祖父給容玘把過脈後,見四下無人,便私底下偷偷跟她說,容玘不能視物,許是因為他中了毒。

容玘并非尋常人,他是皇上的嫡子,身份尊貴,且宮裏多得是醫術高明的太醫,照理太醫不該查不出他身上的毒才對。

也許不是沒人查出來,而是有些事不好明說。

涉及宮中秘事,外祖父怕她會惹上不該惹上的麻煩,便暗中特意提醒她幾句,叫她只裝作不知此事,專心在一旁幫他給容玘醫治眼疾便可。

容玘不知她心中所想,繼續道:“我被人下了毒,瞎了眼,父皇命人徹查此事,表面上看着是小太監做事疏忽,不小心弄混了吃食。那小太監被人查到後,一再強調是他疏忽了,堅決否認是被他人所收買。”

“為證明此話是真,那小太監甚至不惜撞柱而死。”他半眯起眼,掩住眸中銳利的寒光,“他死了,線索也跟着他的死而斷,此事只能如此定論。

“我正當被父皇下旨封為太子之際,偏巧就有個小太監搞混了吃食,害我瞎了雙眼,這種說辭叫人如何信的!

“小太監主動抗下所有的罪名,不惜為此舍命撞柱,我想,定是有人許了他家人滔天的富貴,所以甘願為主使人背下所有的罪名。”

他有些不屑地勾了勾唇,“母後跟我一樣,自然也是不信的,奈何她察覺到父皇并不願深究此事,在父皇面前試探了兩回無果,便也只能作罷自認倒黴。”

他在母後眼裏算是什麽呢?

不過是母後用來打壓後宮嫔妃穩住自己在宮中的地位,和拿來讨好父皇的工具罷了。

容玘抿緊薄唇,眸中已染上些許恨意。

“至于我,自是也猜到了父皇的心思。明熙你知道麽,其實我心裏是恨的,我堂堂一個皇子,父皇唯一的嫡子,好好的一雙眼睛竟然就斷送了在那個小太監的手中。他毀掉的不僅僅是我的眼睛,還有我的太子之位。

“莫說那小太監撞柱而死,就算他被人活活杖打而死,他的那條賤命也遠不夠彌補我受到的苦楚,所以知道小太監的屍體被人拖出去的時候,我眼皮都不曾眨一下。

“經此一事,我的思想變了。這世上什麽人都不重要,任何人都是可以被拿來利用、拿來犧牲的。只要我能因此獲利,無論犧牲誰都不要緊!”

他深吸口氣,視線移向楚明熙與她對視,眼底的恨意已漸漸褪去。

“明熙,貶妻為妾,是我對不住你,我辯無可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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