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伍拾捌章 牽絆

第58章 第伍拾捌章 牽絆

容玘心中不免暗悔先前只想着向昭姐兒打聽明熙的近況, 卻忘了問孩子她今歲幾歲。

雖說每個孩子都不盡相同,但瞧昭姐兒的模樣,昭姐兒至多不超過四歲。

盡管尚未未打聽到昭姐兒的父親是誰, 但和明熙朝夕相處幾載,他能擔保,明熙絕不是作風随便的人。

如此看來,昭姐兒極有可能是他的女兒了。

他瞥向羅興:“你可有打聽到昭姐兒今歲幾歲了麽?”

羅興忙回道:“昭姐兒今歲已有三歲多, 她的生辰日是在七月。”

他來得匆忙,暫且只打探到這些, 餘下的, 便得等他回了湖州再細細查問。

容玘默默計算了一下惠昭的年紀。

照孩子的生辰日期來推算,當是明熙離京前便懷了身子了。

那會兒他和明熙關系已破裂,因他打算迎娶楚明燕的緣故,明熙對他心灰意冷,不願跟他提起她已懷有身孕也是可能的。

昭姐兒定是他和明熙的女兒!

燭火晃蕩個不停,屋子裏不太亮堂, 叫人瞧不清楚他的眼神。

被楚明熙拒絕了數回,這還是容玘頭一回看到一絲希冀。

他和明熙之間,終于有了一個牢不可破的牽絆。

明熙那麽疼愛惠昭,為了他們的孩子着想,或許她還會再給他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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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玘原打算連夜就啓程回湖州,李泰好勸歹勸了半天,才勉強耐着性子等到次日早晨,坐着馬車前往湖州。

容玘靠在車壁上, 歸心似箭。

難怪他才見過惠昭幾回便很喜歡這孩子,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投緣。

他自己也曾為此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因着他和父皇母後,還有他和另外幾個兄弟姐妹的緣故, 他對親人之間的關系向來看得很淡。就算是至親又如何,先前的種種陰謀算計,讓他在這些年裏早已看透了所謂的親情。

而今他才明白,他第一眼就那麽喜歡昭姐兒,而昭姐兒又愛跟他親近,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因為昭姐兒是他的嫡親女兒。

進了巷子,遠遠瞧見小小的t人兒坐在臺階前看卿姐兒踢毽子,他一時只覺得恍如隔世。

他快步上前,一顆心砰砰亂跳。

惠昭見了容玘,一時又驚又喜。

前幾日他親手送了風筝給她,她歡喜非常,整日裏抱着風筝不肯撒手,直到娘親跟她說,過幾日便帶她去放風筝,她才同意娘親将風筝收好放在櫃子裏,乖乖在床上躺下睡覺。

她并非旁人送個禮物就會被人輕易收買了去,那日他送了好些零嘴給她,她雖嘴饞,最後不還是沒收下麽?

平心而言,眼前這位叔叔當真待她不錯,送東西給人時,都是按照對方的喜好用心送人禮物的,才不像那起只揀自己不要的東西亂丢給旁人、嘴上還說着自己如何待人真心的人。

只這一點,他便勝過許多人了。

惠昭仰起頭望着他,眼神明亮:“叔叔,你怎麽又回來了?”

容玘聽她喊他‘叔叔’,腳下一滞,面色有些複雜:“叔叔想來看看你。”

她見他撩起袍角坐在臺階上,覺得他身姿挺拔高大,坐在狹小低矮的臺階上怎麽看怎麽別扭,不由好心邀請道:“叔叔,你想不想進屋裏坐坐?”

他眼眸一亮,視線投向隔壁那道緊閉的宅門,只一瞬,目光複又黯淡下來。

“算了,我就不進去了。”

惠昭看不得他那副想進屋又不敢進屋的樣子,盛情邀請他:“叔叔,你人都來了湖州,為何不去昭姐兒家裏玩?”

容玘垂下眸子,面色窘迫。

惠昭想了想,忽而想起娘親曾說過他們身份懸殊,莫要跟這位叔叔多有牽扯。

娘親分明待誰都一團和氣,只每回見了叔叔,總一副冷冰冰的樣子。若不是厭惡他,又該如何解釋娘親的态度?

“是不是娘親讨厭你,不想看到你?”

容玘明顯臉色一僵,短短一句話如鈍器,狠狠敲打在他心口上。

李泰的眼皮跟着抖了抖。

這孩子實在是聰慧,就是說出來的話字字戳人的心窩子。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一大一小默然無語地坐在臺階上看卿姐兒踢毽子。

惠昭終究只是個孩子,想不明白的事只叫她苦惱了一會兒,便抛之腦後不去深究了。

“叔叔,你平日住哪裏?”

“我住京城。”

“京城?!京城離這裏遠麽?那裏好玩麽,可有什麽好吃的零嘴麽?”

終究是孩子,好奇心格外旺盛,一旦對什麽事産生了點興趣,便問題一個接着一個。

容玘耐心回答她的問話,聽她問得有趣,嘴邊的笑意便加深了些。

惠昭托腮輕輕嘆了口氣:“唉,其實湖州也挺好的,就是有些人實在讨厭得很,時常在背後議論娘親和昭姐兒。”

容玘眉頭一緊:“他們議論你們什麽?”

惠昭有些不屑地嘟了嘟嘴:“還能是什麽呀,左不過就是議論我爹爹,說昭姐兒是個沒有爹爹的孩子。”

容玘動了動唇,心裏澀得難受。

原是他的錯,才會害得明熙和昭姐兒在背後被人議論。

“叔叔,你認識我娘親很久了麽?”

容玘目光盯視着虛空,眸底盡是溫柔:“嗯。認識她很多年了。”

早在她還未及笄的時候就與她相識了,只是他太過愚笨,直到與她在江州重逢,見識到她的好,才開始心悅她。

“那你理應見過我爹爹吧。我爹爹他長什麽樣子,他待我娘親好麽?”

容玘的視線落回到惠昭的臉上。

“如果我說,我是你爹爹呢?”

惠昭眼睛睜得滾圓:“叔叔怎可能是我爹爹?竹姨跟昭姐兒說過,我爹爹早就死了。”

他抿了抿僵硬的嘴角,喉嚨艱澀得厲害,四肢百骸都跟着難受起來。

他神色複雜地望着惠昭:“我只是打個比方。”

惠昭歪着頭打量着他:“可我娘親說過,我們跟叔叔身份懸殊,叔叔如何當得了昭姐兒的爹爹?”

容玘的目光停駐在她的臉上,心中又痛又悔又無能為力。

一大一小對視良久。

隔壁宅子的宅門被人從內打開一條門縫,是楚明瞧着時辰差不多了,出來叫惠昭回家用飯。

聽見近旁的宅門被人打開,待看到出現在門前的那道身影時,容玘的心幾乎快要蹦出胸腔。

楚明熙的臉上劃過一抹驚詫。

她沒料到容玘又回來了。

江州才剛爆發過時疫,許是江州還有什麽事務需要容玘來處置,江州和湖州又離得近,他跟惠昭素來關系不錯,說不定是順路過來看看惠昭的。

楚明熙恢複鎮靜,朝他施了一禮:“見過殿下。”

驟然見到自己想見的人,容玘只覺着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惠昭小跑到楚明熙的跟前,伸出短短的胳膊抱住楚明熙的腿:“娘親。”

楚明熙伸手将她抱起,柔聲道:“飯菜都備好了,我們回去用飯罷。”

惠昭點點頭:“娘親,昭姐兒餓了。”

容玘見楚明熙行過禮要離開,忙出聲喊住她:“明熙,能跟你說幾句話麽?”

他姿态放得很低,不再是商量的口氣,而是央求的口氣。

楚明熙見他神色凝重,想着定是有什麽要緊事,橫豎今日避開了,明日也是避不開的,不若一次講清楚的好,便放下惠昭,摸了摸她的發頂:“你先進去,娘親馬上就回去。”

惠昭瞥了容玘一眼,視線又移回到楚明熙的臉上:“娘親,你可要早些回來,昭姐兒等你一道用飯。”

楚明熙朝她彎了彎唇,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好,娘親馬上就回來。”

楚明熙和容玘面對面地站在門口,容玘緊張得掌心發汗,拿眼觑視楚明熙。

氣氛一時有些僵持。

“明熙,我不知道你離開時懷着昭姐兒……”

他頂着她投來的疑惑目光,心底升起一股複雜難辨的滋味。

她獨自一人将他們的女兒撫養長大,其中的艱辛多得難以想象。

楚明熙從最初的錯愕中回過神來,見他欲要再說下去,忙回道:“殿下,昭姐兒并不是您的女兒。”

容玘上前一步:“先前我以為葉大夫是你的夫君,是昭姐兒的爹爹。後來我才得知,葉大夫只是你的師兄,你并未嫁過旁人。明熙,事到如今,你還是不願意承認昭姐兒是我們的女兒麽?”

“殿下,您誤會了,昭姐兒的确不是您的女兒。其實她并非我親生,是我幾年前行醫時收養的孩子。”

她很不想讓人知曉昭姐兒是她收養來的孩子,可眼下容玘誤會太深,她只能将實情和盤托出。

容玘神色略帶凄然:“明熙,我知我從前傷了你的心。你為了不跟我有任何瓜葛,寧願編出這樣的話來麽?”

楚明熙長吸了一口氣:“殿下,我不想跟你再有瓜葛不假,但昭姐兒的事字字是真。殿下若是不信,盡可派人去查。”

容玘兩眼直直地盯着她看,眼底的希冀一點點褪去。

心情低落到一定程度,他反而能冷靜思考了。

他深知她的為人,她不會說謊,也不屑于說謊。

她說昭姐兒是她收養的孩子,那昭姐兒就真不是他們的女兒。

他幾番想開口說話,又硬生生地忍住。

倘若昭姐兒是他們的孩子,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或許明熙還多多少少會考慮與他破鏡重圓。

他不敢擔保明熙定會為了昭姐兒與他破鏡重圓,但好歹還有個盼頭。

可昭姐兒偏偏不是他們的孩子。

他跟她之間,竟再也找不到一絲牽絆……

***

九月末的湖州,黃葉撲簌簌落下來,鋪了一地的落葉。

石竹跪在院子裏,愣愣地回不過神來。

适才皇上派來的人當着他們幾個人的面宣讀了聖旨,說姑娘在江州對抗疫情有功,皇上招姑娘入宮,要對姑娘論功行賞。

楚明熙上前伸手将她扶起,一道進了屋裏。

幾人對坐在桌案前。

石竹才坐下,便開口詢問楚明熙:“姑娘,這下可怎麽好?”

論理,皇上都下了聖旨,自是不能不去,何況皇上是要賞賜而非為了旁的事。

皇上賞賜,那是多大的體面,她們合該高興才是,可先前在京城的那段時日,姑娘受盡了苦楚和委屈,好容易才逃離了那噩夢般的地方,而今如若再去京城,難保不會勾起從前那些不愉快的事。

楚明熙沉吟片刻,擡眼看着石竹:“皇命難違,這幾日我便準備準備去一趟京城。”

坐在一旁的葉林面容沉沉:“明熙,你再等我兩日,我将仁安堂的事務都處理妥當,便和你啓程去京城。”

明熙只是個女子,怎好一人孤身前往京城,不若他與她同去京城,他是個男人,又有些武t功在身上,路上好歹有個照應。

石竹也跟着道:“姑娘,我也陪你一道去。”

被楚明熙抱坐在懷裏的惠昭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摟住她的脖子:“娘親,我也要去!”

楚明熙垂眸望進她澄澈晶亮的眸子,心軟成了一團:“好,昭姐兒跟娘親一起去京城。”

京城離湖州甚遠,此次一去一回,光是途中便得花去幾個月的時間,讓她跟昭姐兒生生分離這麽長的時日,叫她如何承受得住?

幾人當日便商定了此事,次日一早,楚明熙和石竹便在家中收拾行李,葉林則去了仁安堂,将醫館的一應事宜托付給他最信任的兩個徒弟,又好生囑咐了一番,徒弟自是一一應下。

一切收拾停當,葉林扶着家裏的幾個女眷依次坐上馬車。

馬車徐徐駛動。

惠昭還是頭一回出遠門,嘴角止不住地上揚,動不動撩起車簾探頭朝車外東張西望,簡直沒一刻消停。

楚明熙也不拘着她,只時不時用帕子撚起一塊糕點或是倒一杯茶水喂孩子吃,免得惠昭光顧着看熱鬧肚子餓了或是渴了。

馬車外的風景看多了也無趣,又恰逢深秋時節,來來回回就是一些光禿禿的樹,馬車行走了幾個時辰後,再放眼瞧過去,便是一望無際辨不出方向的曠野,饒是從未離開過湖州的惠昭,也開始感到無聊起來,只覺着這路途格外漫長。

惠昭才要将車簾放下來,待瞥見馬車後頭跟着另一輛馬車,手上的動作瞬間一頓。

先前她便隐約瞧見了後面的那輛馬車,只是路上遇到輛馬車并不算什麽稀奇事,何況她又一心只顧着看熱鬧,便也沒太在意。

他們已行走了幾個時辰,馬車又駛得不快,那輛馬車仍沒追上他們這輛馬車,這便有些奇怪了。

難不成她瞧見的這輛馬車,與早些時候瞧見的并不是同一輛麽?

她将腦袋朝外探出了些,睜大了眼睛又仔細瞧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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