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伍拾玖章 漆黑
第59章 第伍拾玖章 漆黑
看着像是同一輛馬車, 起碼她沒瞧出什麽不同之處來。
楚明熙原本由着她東張西望,這會兒見惠昭把半個腦袋都探了出去,怕她有什麽閃失, 趕忙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拉了回來。
她打量她一眼,見她白嫩的臉上沾了好些塵土,掏出帕子輕輕替她擦拭幹淨,嘴裏一邊還勸道:“你要看熱鬧便看, 可不許把頭探出去,萬一還有別的馬車從一旁駛過, 傷着了你可怎麽好?”
惠昭眨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聲音又軟又甜:“娘親,昭姐兒以後不敢了。”
楚明熙擰了擰她的鼻尖,忍不住笑問道:“外頭是有什麽有趣的事麽,你都瞧了一上午了,還不覺着累麽?”
惠昭想起才剛瞧見的那輛馬車,總覺着有些蹊跷, 擡手指了指馬車後面:“娘親,昭姐兒瞧見有一輛馬車好像總跟着咱們。”
“你确定麽?會不會是別的馬車,只是瞧着都差不多一個樣?”
他們走的是官道,路上還能遇見別的馬車也算尋常。
惠昭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昭姐兒跟娘親想的一樣,可那輛馬車瞧着實在有些奇怪,走得不急不慢,就這麽跟在咱們的後面。”
楚明熙心裏生起些疑惑, 掀開車簾朝外探去。
許是受了惠昭那席話的影響,她竟真覺着後面那輛馬車很有些跟着他們的樣子。
騎在馬上的葉林見她撩起車簾,兩腿夾緊馬腹朝她這邊靠近了些:“明熙, 你們可是要歇息片刻麽?”
楚明熙才要回說不必,沉吟了一下,又颔首道:“坐了幾個時辰倒真有些腿麻了,不若暫且停車下來走走罷。”
車夫将馬車停在一旁,葉林扶着車上的三人走下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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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昭被困在馬車裏許久,這會兒下了馬車終于覺着自在了些,才邁開腳步欲要四處走走,當即便蹙起了眉頭,直嚷着腿麻疼得厲害,石竹忙蹲下幫她揉揉腿腳。
楚明熙見兩人忙着她們的事,遞了個眼色給葉林,與他走到了一邊說話。
“葉林哥哥,你先別急着回頭,待會兒你仔細瞧瞧,那邊的那輛馬車你可瞧着有些眼熟麽?”
葉林神色一凜,等了片刻才佯裝拴馬匹的樣子飛快地瞥向那邊。
只一眼,便瞧出了不對勁。
今日一早他們一行人便啓程離開了湖州,早些時候他便瞧見了那輛馬車,當時他還不覺着有何不妥,這會兒他們将馬車停下在此處停歇片刻,那輛馬車竟也停下不走了。
那輛馬車定是在跟着他們,至于原因何在,尚且還不清楚。
“明熙,不若我前去探探情況,看看那輛馬車的人是何用意。”
他們一行人中,除卻他和馬車夫是男人,餘下幾人皆是女人和孩子,京城離此處甚遠,對方若真對他們生了歹意,他雖有一身武功,只怕也不容易對付。
“葉林哥哥,你不要去,沒得反倒打草驚蛇。何況那輛馬車是否當真跟着我們,也只是我們的猜測罷了,不若先暗中觀察一下再說。”
“唔。再過幾個時辰便能到驿館了,到時候我且看看能不能想個法子找幾位镖師護送我們,如此也好安心些。”
兩人皆覺得眼下暫且只能如此,又匆匆商議了一下接下來的計劃,楚明熙便轉身去找石竹和惠昭,心中總覺着有些不踏實,哄着惠昭登上了馬車。
葉林心裏有了計較,走到馬車前低聲叮囑了馬車夫幾句,翻身上馬,勒缰就走。
一路疾行,倒是比剛離開湖州那會兒快了許多。
葉林留了心眼,讓馬車先行一步,自己特意留在馬車的後面,間或瞥一眼身後,發覺楚明熙跟他說的那輛馬車果真也跟着加快了駕車速度。
車夫事先得了葉林的囑咐,一路疾奔,直到離驿館不過幾盞茶的路程,車夫才将速度放緩了些。
葉林抓住缰繩,又瞧了瞧身後。
那輛馬車果真也放慢了速度,不疾不徐地跟在他們的馬車後面,與他們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馬車在驿館前停下,待葉林看清從那輛馬車上下來的人是誰時,一時只覺着有些啼笑皆非。
合着一路跟着他們的人是太子殿下。
好笑之餘,倒也讓他松了口氣。
他不喜容玘,不過一路跟着他們的人是容玘,總比是什麽別的不知來歷的人要好些。
一行人在驿館安頓好,葉林趁着石竹和惠昭不在跟前,詢問楚明熙接下來該如何處置。
容玘是太子,身份尊貴,他們只是平頭百姓,對容玘自是打不得、罵不得、趕不得,甚至連句略微重些的話也說不得。
他們離京城還遠着呢,難不成一路都得看着殿下跟在他們的馬車後頭麽?
楚明熙道:“由着殿下去罷。官道是大家的,我們總不能不讓他走,總歸他不來煩我們便好,我們自是也不用去理會他。”
葉林細想了一下,的确是這麽個道理。
心中稍定,想着離擺飯還有兩個時辰,方才一路上也委實累了乏了,便叫楚明熙不若帶着惠昭歇息片刻,叮囑過後,他轉頭又去忙別的事。
楚明熙一行人坐在桌前早早用過晚膳,楚明熙掏出帕子替惠昭拭去粘在嘴角上的醬汁,牽着惠昭的手才要回屋裏去,便瞧見驿館裏的夥計走上前來。
夥計陪着笑臉:“您是大夫吧?适才來了個人,說家裏有人突然得了急病,來不及趕去鎮上找大夫,便就近跑來了咱這兒,問咱們這裏可沒有哪位客人是大夫。您看,能不能行個方便跑一趟瞧瞧那病人?”
葉林忙上前一步:“你說的病人家住何處?眼下天色已黑,我妹子出行不便,我跟她一樣,也是大夫,不若我跟你去罷?”
夥計望着楚明熙,面露難色:“小的實在不是要為難您們二人,只是那人說了,家中的病人是個女的,且才嫁進夫家不到一年,本就不适宜見生人,得的又像是婦道人家才得的病,所以才想要找位女大夫過去,小的想着您是女大夫,到底比男大夫行事方便些。”
楚明熙和葉林對視了一眼,楚明熙颔首道:“好,事不宜遲,我們這就過去罷。”
她回了屋裏略微收拾了一下,便背着藥箱走出來。
此次來京,她想着惠昭素來身子弱,除卻其他必要的東西,連藥箱也一并帶來了,這會兒正好用上。
葉林伸手欲要接過藥箱由他來背着,楚明熙擺了擺手,道:“葉林哥哥,我一個人去罷,方才驿館裏的夥計也說了,那裏離此處不遠,又有t你找來的那位馬車夫送我過去,那病人又是才嫁人沒多久的新媳婦,你去了反倒不便,不如就留在驿館罷。”
葉林打量了來人一眼,看着倒是個淳厚樸實的農夫,許是真被他媳婦兒的病吓着了,兩眼巴巴地看着他和楚明熙,恨不能下一刻就帶着楚明熙去給他媳婦兒看病。
見葉林仍猶豫着,楚明熙笑了笑,道:“葉林哥哥,此處有你看顧着昭姐兒和石竹,我也能放心些。”
今日一早他們便啓程了,行走了一整天,她們幾個坐在馬車裏好歹時不時還能歇歇打個盹,師兄一路騎着馬,還得時刻留意着周圍護着她們的安全,這會兒好容易能歇下了,難道還要拉着師兄陪她辛苦跑一趟麽?
葉林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以為她真擔憂石竹和惠昭的安危,想着他找來的車夫的确是個穩妥的,便沒再堅持,目送楚明熙坐上馬車離開。
天色漸晚,最後一縷夕陽餘晖悄悄隐匿了行跡。
馬車停下,楚明熙跟着來人行走了一盞茶的工夫,便到了屋門前。
她進屋給病人把了脈,怕自己誤診,又确認了兩遍,心下稍定。
病人的病不算嚴重,只是病人才出了月子沒多久,生的又是頭一胎,且公公婆婆和她男人都待她極好,見她身子不适,她男人便立刻出門去找大夫,怕耽擱太久,便就近去了驿館,病人的公公則去了鎮子上找大夫,婆婆留在家中守在病榻前照顧病人。
楚明熙看完病走出屋子時,已到了戌時。
她仰起頭看了看天色,眉頭微擰。
此處的路不大好走,早前過來的時候,車夫便将馬車停在了平坦處。
路倒不遠,就是深秋時節天暗得早,這會兒夜色深沉,讓她總有些害怕。
病人的婆婆在一旁忙道:“大夫,您的馬車停在哪兒,我送您過去罷。”
兒子得知兒媳婦沒啥大事人都樂得傻了,連自己找來的大夫都忘了送人回去,得虧她還記着,不然真是失禮了,哪有讓大夫自己一個人找回去的道理。
楚明熙将提在手中的琉璃瓦燈朝上提了提,彎着唇角道:“我提着燈呢,走過去一會兒便到了。時辰不早了,婆婆還是快些回去罷。”
病人的婆婆才要說話,在屋門外等了良久的容玘走了過來,伸手抽出楚明熙手中的那盞琉璃瓦燈:“婆婆回去罷,我會送大夫回去。”
婆婆仰起脖子打量他,只覺着此人家世不俗,與眼前這位女大夫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熟稔感,便猜到他們二人是相熟的,便也不再客氣,對楚明熙又千恩萬謝了一番,方才回屋去了。
屋門被阖上,楚明熙看着容玘,笑容微斂:“民女自己可以走,就不勞煩殿下相送了。”
容玘将手中的琉璃瓦燈握得愈發緊了些:“明熙,我只是想護送你回驿館,并沒有別的意思。”
夜已深,周遭靜谧得沒有一絲人聲。
楚明熙和容玘并肩而行。
方才他提出送她回去,她婉拒了他的好意,可他只作沒聽見,送她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駛到驿館停下,才走下馬車,他便又提着琉璃瓦燈迎了上來。
見他執意如此,想着走到她下榻的那間客房左不過一小段路罷了,到底也不是多大的事,楚明熙便沒再堅持,索性就由着他去了。
容玘走得緩慢。
難得有機會能跟明熙獨處,他想獨處的時間更長些。
想到能跟她多相處片刻,他心裏就止不住地歡喜。
一陣狂風驟然席卷而來,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月亮穿過雲層,四周被濃密的樹葉遮擋着本就昏暗,月色被隐匿在雲層中,更顯得周圍昏暗無光。
楚明熙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額上冰冷,平穩的呼吸忽然變得短促起來。
也不知是否多心了,恍惚間,她聽見遠處響起一聲狼的叫聲。
她心裏咯噔一下,伸手抓住了容玘的手,容玘沒料到她有此舉動,手一抖,提在手中的琉璃瓦燈沒拿穩,‘咣當’一下掉在了地下。
地上響起清脆的碎裂聲,燈随之熄滅,周圍登時變得漆黑一片。
身處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所有的感官都在一瞬間被放大了數倍。
楚明熙一時忘了身在何處,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由自主地陷入了當初被困在山洞裏的那種惶恐之中。
薄唇被牙齒咬得死緊,唇間漸漸漫開一股血腥氣。
容玘頓覺詫異,忍不住喚了一聲她的名字:“明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