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陸拾陸章 退婚

第66章 第陸拾陸章 退婚

楚明熙一行人自來了京城後, 才剛賃了一棟宅子草草安頓好,眨眼間便迎來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

這場雪下得極大,直到昨日才堪堪停住。到了今日早上, 天終于放了晴,打開屋門一看,四下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湖州鮮少下雪,便是偶爾下一場雪, 也是雨夾雪居多,落到地面上不過幾息便化成了水。

惠昭的老家是時常下雪的, 只是她還是個生下不足幾個月的女嬰的時候, 楚明熙便抱着她回了湖州,那麽小的孩子哪記得什麽,是以自出生後,仔細算起來,惠昭還是頭一回見到外頭下大雪。

乍然見到如此雪景,把她喜得連早膳也沒心思吃, 直鬧着要去院子裏堆雪人玩。

大雪初晴,天徹底冷了下來。

天寒地凍,楚明熙和石竹想着路不好走,何況惠昭身子弱,趕路本就辛苦,連大人尚且容易身子不适,何況是個身子弱的孩子,假使惠昭真在路上凍着病着了, 只怕更難辦。

兩人找到葉林,與他商議了一番,想着再過一個月便是除夕了, 索性在京城再多待些時日再啓程回湖州。

惠昭玩雪人玩得不亦樂乎,又是頭一回來京城,樂不思蜀,自然沒什麽不樂意的,餘下幾人也不忍敗了她的興致,便更堅定了在京城再住一段日子的想法。

今歲雖趕不及回湖州過年,幸而他們幾人仍在一處,辭舊迎新,總該好好過個年才是。

幾人合計了一番,特意挑了個還算暖和的日子,坐着馬車去街上置辦年貨。

想着惠昭身子弱受不得寒氣,臨出門前,楚明熙和石竹二人将她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遠遠看過去,惠昭穿得跟個圓滾滾的湯圓一般。

因要過年,米面、菜蔬、果品、酒、雞鴨魚肉自不可少,買了這些食用之物,又買了些紅紙和燈籠,預備裁了紅紙貼對聯。

除卻這些,過年時穿的新衣裳自然也少不了。

容玘負手而立,看着從鋪子裏走出來的楚明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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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他便已通過心腹打聽到她的住處,卻總躊躇着不敢上門打擾她。

那日皇上跟他說,明熙不願嫁他,是因她已有了心儀之人。他留意她許久,知她身邊除卻她的師兄葉林并無其他親近之人,因着這緣故他并不十分相信皇上的話,可是往深處想,眼下的情形反倒更讓他覺着無望。

她寧願在皇上面前說謊,也要拒絕皇上的賜婚。

今日她穿着一身嫣紅色的衣裙,牽着身着紅色棉襖的惠昭行走在街上。

與她相識幾年,他幾乎從未見過她穿紅色的衣裳。

紅色本是個有些挑人的顏色,穿在她身上,卻絲毫不讓人覺着豔俗,反而比平日多了幾分明豔動人,襯得她的肌膚也愈發白皙如雪。

他見到她的同時,楚明熙也瞧見了他。

被她發現了蹤跡,他也沒必要t再躲閃,索性邁開步子朝她走來。

她垂下眼睫,朝他屈膝行禮。

容玘瞥了眼站在身後提着東西的石竹和葉林,視線又落回到楚明熙的臉上:“你們可還要去哪兒麽?”

“我們這便回去了。”

“那我送你們回去。”

“多謝殿下的好意,不過不必了,民女本就是坐馬車過來的。”

容玘一時噎住。

他知她不願承他的情,不敢再強求,默默跟着楚明熙走到停在一旁的馬車前。

見她掀起車簾,毫不留戀地轉過身欲要跨上馬車,他忍不住低聲道:“明熙,今日你很漂亮。

話才說出口,他便生了一絲悔意,覺着自己不該唐突了她,興許會惹得她愈發不喜他,可心中偏又隐隐升起一股子索性說了暢快的沖動。

楚明熙背脊一僵,不過一瞬,便又佯裝出沒聽見此話的樣子坐進了馬車。

車簾又落下,将他們二人生生隔開。

車夫調了個頭,揮起馬鞭,少頃,馬車便駛離了大街。

容玘目送馬車緩緩走遠,悵然若失。

楚明熙靠在車壁上,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垂下眸子,一身的紅色便映入眼底。

前幾日她給惠昭買了一件紅色棉襖,惠昭見了歡喜非常,日日都要穿着它出門,前幾日她又曾見到楚明熙買了身紅色衣裳準備過年,便嚷着要她也穿上紅色衣裳。

她不忍拒絕惠昭,便答應了惠昭,沒成想今日卻在街上遇見了容玘,更孰料他還誇她漂亮。

她鼻尖發酸,有些逃避地将視線從衣裳上挪開。

她終于等到他誇她一聲漂亮。

他不明白,而今她已經不在乎他對她說什麽了。

***

衛氏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容玘回京後頭一回來楚家,便是為了跟楚家退婚。

除卻衛氏,楚家餘下幾人也臉色皆難看得緊。

楚太傅是一家之主,一家之主尚未發話,衆人心中再不滿,也不敢搶着先開口說什麽。

楚太傅左手撚着胡子,面上已經是一片鐵青,明知眼前這人是太子殿下他得罪不起,還是沒能壓住心中的怒氣,忍不住開口道:“殿下說要退婚,這對我們楚家未免有些說不過去了罷?”

他在朝中多年,哪會看不出來當初在太後的壽宴上,他的大孫女原是掉入了旁人設的局,又因着被人撞見落入容玘的懷裏,為保住名節才不得不嫁給容玘。

這門婚事,是得了皇後的首肯,皇上還特意下了聖旨,豈能容得了容玘說退婚便退婚!

和容玘聯姻,于他傅家固然有利,但他也不是非容玘不可,臨了他的大孫女等了容玘三年,卻只等來了容玘的退婚,這不是生生在打他們傅家和他的臉麽?

衛氏氣得幾乎咬碎銀牙。

前些日子她聽聞殿下和楚明熙在江州共同對抗時疫,那會兒她心裏便憂心着殿下會不會對楚明熙舊情複燃,只是殿下并未登門要求退婚,她便總還抱有一絲念想,尋思着就算是楚明熙回來了,至多也就是回到三年前的情形。

當初楚明熙醫治好殿下的眼疾,有着如此恩情,殿下仍是将楚明熙貶為良娣,沒道理兩人只是一起面對一場疫病,局面便會大為改變,再如何,殿下也頂多會讓楚明熙當個平妻。

讓楚明熙與明燕同為平妻共侍一夫,她雖替自己的寶貝女兒覺着不平,卻也無法可想。

今非昔比,楚明熙在江州立下大功,還被皇上封為縣主,她心中再如何不喜楚明熙,也不好明着跟皇上對着幹,殿下若真娶了她們二人為平妻,就眼下的情形來看,也算是最妥當的法子,何況她再不平又能如何,皇家的婚事也不是她能說了算的。

她已然退讓了一步,由着楚明熙跟明燕分寵,太子殿下卻不體恤楚家的難處,直接跑來楚家說不娶明燕了。

她的女兒哪個郎君嫁不得,卻在太後的壽宴上中了旁人的奸計,帝後和太子殿下分明都已認下明燕和殿下的婚事,最後卻叫明燕空等了一場,生生成了全京城的笑話,偏偏日後再有人提起此事,人人也只會稱贊一聲殿下對原配不忘舊情。

明燕苦等他了三年,花一樣的年紀,卻被殿下蹉跎了最好的年華,不提此事鬧開來後,全京城會在背後如何笑話明燕、笑話楚家和定南侯府,只說明燕如今這個年紀,又是被男方退了婚,往後還能指望她嫁什麽好人家?

若最後楚明熙與他重歸于好,或許還會留下一段破鏡重圓的佳話,沒人會再記得,當年那未過門的太子妃楚明燕。

憑什麽?

明燕受的那些委屈又算什麽?

衛氏怒視着容玘:“殿下,您要退婚,可有替我們明燕着想過麽?您可知道這親一旦退了,明燕在這京城還如何立足?您是要明燕被所有人恥笑才甘心麽?”

衛氏早已忘了君臣之禮,可她仍覺得難解心頭之恨,厲聲質問了良久。

容玘背脊僵硬地挺直着,硬着頭皮聽她訓斥。

來之前他便有了心理準備,知道此次要求退婚,定會被楚家責難,故而是被楚太傅還是衛氏質問,與他并無甚分別。

衛氏喘了口氣,才要再說些什麽,就見簾子一挑,楚明燕已扶着丫鬟的手從外步入廳堂。

衆人一驚,目光齊刷刷地朝她望去,衛氏見驚動了自家女兒,怕将她氣着了,倒不用人再勸,自己便先住了口。

楚明燕聲調平靜無波:“殿下既是要退婚,那便退婚罷,臣女和殿下的婚約就此解除。”

語落,屋中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衛氏回過身來,難以置信地看着她:“明燕,你是瘋了麽?”

一旦退了親,殿下是男人還不至于被人道什麽閑話,身為女人,明燕定會鎮日受流言所擾,叫她如何舍得?

楚明燕掃了眼在場的諸位,最後将目光投向了楚太傅:“祖父,可否容孫女跟殿下單獨說幾句話?”

楚太傅挑眉問道:“你确定要如此麽?”

“孫女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楚太傅無奈地嘆了口氣:“也罷,但願你日後不會後悔。”他瞥向衆人,揮了揮手,“走罷,讓他們二人好好說話。”

衛氏兀自不肯,擡腳朝楚明燕跟前走近幾步,被其夫君強行扯住,拉着她離開了廳堂。

楚明燕靜默片刻,方才問道:“殿下今日過來,是為了明熙妹妹才來退婚的罷?”

容玘颔首,不過一瞬,他便又察覺到不妥,忙又開口道:“今日孤來退親,完全是孤一個人的意思。”

楚明燕對上他的視線,他深邃的眸中盡是憂心。

事到如今,他還挂念着他們楚家是否會因此為難明熙。

“既然如此,當初殿下又為何會答應貶妻為妾,殿下就不覺得如此會委屈了明熙妹妹麽?”

楚明燕的這番話,可謂是一針見血。

容玘被她問得面容陡然一窘,少頃,才輕嘆道:“孤眼盲時,看不清這世界。後來眼疾好了,卻看不清自己的心了,倒還不如瞎了。”

“那如今殿下可看清了麽?”

容玘點了點頭,目光落在虛空中,一貫冷清的眸子裏染上些許溫柔,靜默許久,才又道:“她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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