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陸拾捌章 恩怨

第68章 第陸拾捌章 恩怨

楚明熙頓覺納悶, 容玘怎麽就那麽巧挑了同一天過來,少頃,便又覺着容玘本就是長公主的侄子, 兩人同在京城,長公主又病着,容玘會登門拜訪也實屬正常。

明熙斂裙行禮,長公主叫人搬了繡墩讓她坐下。

屋中燃着檀香, 輕煙袅袅升起。

長公主坐在上首榻上,默默審視着楚明熙, 眼裏淬着見慣風浪的精明。

下人送了茶點進來, 楚明熙頂着長公主投來的目光,只規規矩矩地坐等着長公主先開口。

長公主端起茶盞,翹起尾指撥弄着茶末,偏頭看向容玘:“你也來了有些時候了,回去罷。”

“我才來見姑母,姑母就趕我走麽?”

“好了, 知道你孝順,改日你再來罷。”

長公主下了逐客令,容玘不好再賴着不走,緩緩站起身,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楚明熙,目含擔憂。

長公主扯唇一笑,輕嗤聲落入容玘的耳中,讓他瞬間回過神來。

他收回目光默默離開。

長公主擱下茶盞, 朝楚明熙微挑了下眉毛:“聽聞楚大夫醫術精湛,不若也替本宮瞧瞧罷。”

楚明熙應道:“是。”

長公主把手遞了過來,楚明熙将手指搭上去, 不過片刻便微蹙起眉頭,反複确認了兩遍脈象,擡眼看着擱在迎枕上的那只手腕。

手腕白得耀眼,也細瘦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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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知她已探出端倪來,朝她淡然一笑:“本宮的病,楚大夫可有什麽法子可想麽?”

楚明熙神色幾經變換。

來之前她本以為長公主身子無恙,只因當年父輩的恩怨找了這由頭将她叫來府裏,臨了她卻發現,長公主果真得了病,病得還不輕。

無論父輩之間有着何種恩恩怨怨,她首先是醫者,然後才是父母親的女兒。

楚明熙頂着長公主投來的目光,凝眉沉思。

長公主是皇族宗親,諒必早些時候就已尋過太醫乃至于神醫給她診治過,就長公主的情形來看,她的病顯然已拖了一段時日,長公主身子金貴,沒道理自打病了之後,只找了她這麽一位大夫。

長公主的心思并不好猜,她不能不謹慎着些。

心中有了計較,楚明熙站起身,斟酌着措辭道:“民女醫術不精,還請長公主容民女再仔細斟酌斟酌。”

為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她不敢把話說得太滿。

長公主眉頭微挑,嗤笑一聲:“楚大夫醫術不精?!這話旁人信的,本宮卻是不信的。”她拿起帕子抿了抿嘴唇,“不僅如此,本宮還聽聞前些日子江州的那場時疫,多虧有楚大夫相幫才得以度過難關,皇上還因此封了楚大夫為縣主。”

楚明熙聽出她話裏的嘲弄意味,愈發确信了先前的猜測。

京城裏的大夫數不勝數,長公主卻偏偏派人找她過來,說到底還是為了借着看診的由頭找她的茬。

“方才民女也說了,民女需要再仔細斟酌斟酌。”楚明熙深吸了口氣,終是将後半句話說出了口,“長公主若是不喜,還請長公主另請別人醫治罷。”

她知道此言一出,定會沖撞了長公主,但她也明白,長公主既是已存了故意作難她的心思,倘若她再一味忍讓,長公主勢必只會更加嚣張無所顧忌。

長公主和立在一旁的郝嬷嬷聽了皆是一愣。

屋裏的一衆侍女垂手斂息,生怕下一刻長公主就動了怒責罰衆人。

長公主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啜了口茶。

眼前這位楚大夫如此膽大,什麽話都敢說,實屬出乎她的意料,倒是歪打正着地對了她的脾氣。

她掀起眼皮瞥向楚明熙,驀地笑了起來:“你倒有些個性,跟你母親倒像是同一個模子裏出來的。”

長公主雖在笑,楚明熙卻聽出了她語氣裏的鄙夷。

她沒能按捺住心中的怒意,忍不住道:“民女有一事不解,還請長公主能替民女解開疑惑。”

“何事不解?”

楚明熙腰背挺直,擲地有聲:“長公主身份尊貴,自是不缺名醫和太醫醫治,長公主卻找了民女過來。敢問長公主是當真信了民女的醫術,還是因父輩的恩怨才找了民女過來?”

“若是前者,如何?”長公主彈了彈裙擺,眸中含笑,“若是後者,你又當如何?”

楚明熙仍不卑不亢地道:“若是前者,民女自當盡心盡力。若是後者,恕民女便不在此浪費時間了。上一輩的事,民女不清楚,更不好插手,但無論如何,民女的父母親已去,無法再替自己辯解,民女相信,長公主人品貴重,也不是那等愛欺負人的人。”

她心知今日這話定是将長公主得罪得狠了,可她仍決意将話說個明白。

從前在京城的時候她便受盡了羞辱,難道時隔幾年,她來了京城仍是要受此折磨,連帶着她的爹爹和娘親也要跟着被人折辱麽?

總之她無愧于心,并不欠長公主什麽。

長公主不怒反笑,心裏反倒愈發敬重楚明熙。

她将手中的茶盞擱回炕桌上,微微颔首:“好,你都給本宮戴了高帽子,本宮自然不能再欺負你。自明日起,你隔日來一趟公主府給本宮醫病罷,假若你真能将本宮的病治好,本宮重重有賞!”

待下人将楚明熙送出去,郝嬷嬷見長公主伸手撐着額角,知她多半是頭疾又犯了,打眼色示意屋裏的餘下幾人退下,上前替她輕輕揉着額角。

見長公主臉色略微紅潤些了,她不由苦勸道:“公主,您的病找哪個醫治不好,為何非得找楚大夫?甄太醫先前也說了,您的病主要是心情郁結所致,并非因為旁的緣故,您時常看着楚大夫在您跟前晃悠,公主您心裏不覺着更不舒坦麽?”

适才她聽長公主說了,長公主叫楚大夫隔日來一趟公主府替她醫治,隔三岔五地與楚大夫相見,長公主這病還能好得起來麽?

她若是不勸勸長公主,這公主府裏的其他人更沒這膽子敢勸說幾句了。

長公主偏頭看向郝嬷嬷:“嬷嬷說的這些,本宮何嘗不知呢。”她輕嘆口氣,神色悲涼,“從前本宮總是想不明白,那楚郎君為何敢得罪皇兄,寧願去那窮鄉僻壤之處,也執意要娶他的小青梅為妻。假如他當初當了本宮的驸馬,他至于死在他鄉麽?

“今日本宮見了楚大夫,倒是略微有些能明白了。”

郝嬷嬷聽了此話,餘下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長公主這心病已是多年前留下來的老毛病了,其間尋了多少太醫和所謂的名醫,皆無藥可治。不是他們的醫術不高明,而是長公主首先得将心放寬了,然後才是服藥,此病方能治好。

方才長公主說今日見了楚大夫,從前想不明白的那些事倒略微有些能想明白了,就是不确定楚大夫能不能為長公主解開心結,如若她t真能讓長公主想開些,長公主這病就有盼頭了。

郝嬷嬷正暗自琢磨着,下人進屋來禀:“公主,世子現下正在外頭,說要給您請安。”

長公主略一蹙眉,揮了揮手道:“本宮乏了,叫他回去罷。”

郝嬷嬷見下人欲要退下,趕忙在一旁委婉地提醒道:“公主,世子對您一片孝心,您當真不見他麽?”

“本宮看到他那張臉就心裏不舒坦,便是見了,本宮也說不出什麽好話來,反倒還不如不見。”

郝嬷嬷深知其內的緣由,明白她話中之意,在心底輕嘆了一聲:“公主,世子畢竟和驸馬不一樣。”她一壁說着,一壁小心翼翼地端詳長公主的臉色,卻見長公主已緩緩阖上眼皮假寐起來,看她這模樣,顯然是再如何勸也聽不進去分毫了。

郝嬷嬷遂也不再勸說,尋思着總不能讓個丫鬟将世子爺打發走,好歹她親自去跟世子爺說,免得世子臉上越發不好看。

郝嬷嬷移步外間,便聽得身後傳來長公主的聲音:“叫他身邊的那幾個丫鬟給他煮些梨子湯喝!”

郝嬷嬷哪還會有什麽不明白,當即垂頭應命。

世子爺這兩日有些咳嗽,長公主定是從哪個下人的口中知曉了此事,是以才會這般叮囑她。

長公主分明是在意世子爺的,偏偏因着驸馬爺的緣故冷落了世子爺。

公主這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氣,也不知世子爺能不能猜到,對長公主多一些體諒?

***

楚明熙出了公主府,才走到馬車旁,便聽到身後有動靜傳來,轉身望過去,容玘已快步跟了上來。

昨日容玘聽心腹來報,說長公主着人遞了帖子給楚明熙,指名要楚明熙上門為她看診。

長公主的性子他并非完全不清楚,加之長公主和楚明熙的雙親之間還有過一些恩恩怨怨,他擔心長公主會委屈了楚明熙,便特意趕來了公主府。

起初他曾想過要不要勸楚明熙尋個由頭直接回絕了長公主,奈何一想到他跟楚明熙的關系已遠非從前的那種關系,他便是勸了,她多半也不會聽。

何況長公主若真起了故意為難她的念頭,她拒絕得了一回,也擱不住長公主來找她第二回或是第三回。是以他今日一早就來了公主府,結果楚明熙才進了屋裏,他便被長公主趕出了屋子。

他細細打量着楚明熙,斟酌着措辭問道:“皇姑母她可有為難你麽?”

楚明熙搖頭:“殿下多慮了,長公主并不曾為難過民女。”

話落,她不欲與他多言,側身從他身畔走過,被等在馬車旁的石竹扶着上了馬車。

他是否特意在此處等她出來,又為何會等她,她不願去多想,也不該去多想。

車簾掀起又落下,容玘隔着車簾聽見她向車夫吩咐道:“回去罷。”

車輪壓過石板,逐漸駛離了容玘的視線。

耳中聽着車輪轱辘壓過地面的聲音,楚明熙阖上眼,靠在車壁上小憩。

出了鬧市,過了半晌,馬車悠然駛入楚明熙所住的巷子裏,行走中的馬車緩緩停下,周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車簾掀開,楚明熙步下馬車,未及走進自家宅門,迎面就遇到了一個人,待看清來人是她最不想見到的那個人,她心頭一緊。

衛氏見她終于回來,想起自己今日為着眼前這個她自來瞧不上眼的侄女被人堵在宅門外等了良久,本就陰沉的臉變得愈發難看。

當年沉船,楚明熙命大沒死便也罷了,去了湖州不與他們楚家再有幹系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偏偏她要多事去插手江州的時疫之事,後來還因此立了大功被皇上封為縣主。

皇上才給了她些體面,她便驕縱了起來,連着她宅子裏的人也學了她這一套,見了親戚上門也不知讓人進去,反倒叫她在宅門外等了這半天。

她是定南侯府的嫡女,她嫁的夫君是楚太傅的嫡長子,堂堂的禮部尚書,放眼真個京城,哪戶人家敢這般怠慢她?

她心生不滿的同時,楚明熙也在打量着她,臉色蒼白了一瞬,旋即又恢複如常。

當初從衛氏口中得知了容玘為何會娶她,才讓她對容玘完全死了心。

她雖知有意欺瞞她的人是容玘,衛氏不過是将內中的實情告知于她,照理她便是要恨,也該只恨容玘才是。

可衛氏當初向她道出實情時,分明是存了惡意,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将她傷得遍體鱗傷。

她不是完人,她也會恨。

楚明熙不欲跟衛氏再多啰唆什麽,自是不會請她進屋敘話,只是站在馬車旁冷聲問道:“楚夫人是有什麽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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