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不過是個孩子
她不過是個孩子
李木魚在入睡前,放出來藏在袖筒裏的兩只螢蟲。
自李星瀚到來,她有了自己的屋子,再不必與師傅隔間或隔一道簾子睡覺。
她有了屬于自己的空間,也得以有機會将心事攤出來看看。
兩只螢蟲在她面前轉悠着飛,像知道被她帶回來會有其他的安排,此刻在等她發布命令一般。
李木魚靜靜平躺,雙手疊放于腹部,以極低微的聲音說道,“今天…我度過了非常浪漫的一天。”
她的腦海裏浮現的是李星瀚的面容,是他提出借手時謙和的模樣,是與他伫立墓地一起祭拜任聽白的父親任安之時四目相對的目光,是被萬千螢光環繞與他對視時的心動。
“這還是我頭一回喜歡一個人,我應該要告訴他嗎?”
她說出這話時自己都害羞地臉頰紅燙,心髒撲通撲通跳地不停。
螢蟲更厲害地撲閃翅膀,黑暗當中螢光忽明忽暗,好似在與她言語,鼓勵她要勇敢積極。
李木魚面帶羞怯的笑容,心頭喜悅盛放,“我想,我應該告訴他,萬一他也喜歡我呢?”
她翻了半身改換側躺的姿勢,收起手來在枕頭上,貼上臉頰枕上去,“晚安,朋友們,謝謝你們聽我說悄悄話。”
兩只螢蟲一前一後向她的臉蛋兒靠近,短暫的停留做臨別贈言,随即飛離,自門窗出去。
屋子裏被深沉的黑所籠罩,伸手不見五指,李木魚也悄然夢去。
不知睡了多久,待她睜眼,眼前是人群混亂的場面。
左右兩邊各有數來個人揮手拉扯,高聲争吵争論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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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木魚定睛去看,這才辨別出來有人在打架。
一女人歇斯底裏的哭訴聲引起她注意,她循聲看去,在左邊這頭擁擠在一起的幾個人之中,有一婦人正在被一名男人拳打腳踢。
“你TM給我去死,多管閑事!”男人罵咧道。
他惡狠狠的眼光及粗暴的動作吓地李木魚身體一顫。
“別打別打…”她忙上前想要阻止。
卻聽到有人說,“…你快勸勸你爸,他聽你的話。”
李木魚循着說話那人的眼光看過來,一扭頭,“她”就坐在身邊。
原來這次,依然是“她”的小時候。
李木魚反應過來那些人的話,猛然去看挨打的那女人,透過一個又一個身體的縫隙,這才看清楚是“她”母親。
李木魚一邊想勸架,一邊又着急“她”事不關己的狀态。
“你怎麽不說話呀?你父親正在毆打你母親呢…”她來回踱步左右為難。
看“她”毫不關心低着頭平靜地削鉛筆,李木魚“哎呀”嘆了一聲,扭頭向人群沖去。
“別打了別打了,怎麽能動手打人呢!”
她想拉開那些人,一出手,卻撲了空。
站在“她”父親與母親之間,當她想再次嘗試阻止這場暴力,卻眼見着“她”父親落下一拳捶在“她”母親的臉上。
這一下,幫忙的人也沒拉住“她”母親,她跌落在地上,頂着一頭被抓過而淩亂不堪的頭發,削瘦的臉上全是淚水,眼裏是痛恨又滿溢自責與絕望。
“你敢打我媽,你就不是我爸!”
一聲稚嫩孩童的聲音鎮壓了這場暴力,平靜卻極富殺傷力。
李木魚轉回視線。
“她”手裏拿着小刀指着“她”的父親,眼神決然淩厲。
男人像是被“她”威脅了一般,跪在地上抓住“她”的狹窄肩膀,“閨女啊,爸再也不賭了,你別說傻話行不行啊?”
李木魚看着這個男人,不由得皺緊眉頭,實在感到難受。
下一秒,在場的所有人都大呼小叫地湧向“她”。
李木魚也不例外,她撲過去,要阻止“她”再拿刀子故意割傷自己。
鮮血滴答滴答急速落下,“她”手中的鉛筆刀被人搶走,“她”淹沒于一衆大人之中,李木魚被擠在外頭,一時目瞪口呆,無法消化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這頭震驚的心情尚未平複,她一收神,又是另外的場面。
房間裏擠滿了男人,圍着方桌的坐了有四個,其中有“她”的父親,桌子之後,是一張雙人床,另有四個在打紙牌,一邊的沙發上有兩名在交談什麽,雖不誇張地叫喊,卻一人手裏夾着根煙,你一口我一口地猛吸。
那裏烏煙瘴氣,煙霧彌漫,“她”的父親大聲吼叫,“…給叔叔們都倒點兒茶喝。”
他分明叫了什麽名字,李木魚集中了聽,卻仍是沒聽上。
接着,“她”提着茶壺進來,一臉的冷色,将茶壺往地上一扔,摔上門走了。
男人難為情地替她說好話,“我這閨女有性格,将來長大了可不好惹嘞。”
有男人調侃,“你長那慫樣,你家閨女咋長地那好看,一看就是個小美人。”
李木魚顧不上這頭,更不想聽一群男人說話,她跟上去找“她”,“她”已經跟母親在另一間屋裏的坑上了。
“她”的母親抱着她,溫聲哄她,“等媽媽工作談妥了,咱回外婆家去住怎麽樣?”
“她”乖巧點頭,“好。”
李木魚看着“她”,雖知道“她”成年後大概是什麽樣子,可眼前這個“她”,分明還只是個孩子,聲音稚嫩甜美,卻早早地,有了成人的态度。
時間轉瞬流逝,李木魚再一轉眼,明月高懸,方才那幫打牌的人已經散了。
“她”的父親将“她”的母親從“她”身邊拉走,女人幾乎踉跄地腳步跟着他進了房間。
“她”獨自一人睡在這邊。
沒多久,又有人來,徑直往那頭去,拍了拍了“她”父母房間的門,大聲道,“家裏門鎖啦,我在你家将就下。”
屋裏傳來男人的聲音,“你去東邊那間房去,空着呢。”
李木魚感到心情沉重,她捂着心口,雖說是夢元世界的事情,又或許這一切不過是一個夢,或許并不存在,可留給她的感覺實在不妙。
她尋思這是一個“噩夢”時,天光顯露,照亮了這方正的院子。
誰家的雞在連鳴,夜裏過來的那男人從“她”所在的房間裏出來,一聲不響地離開。
日升至天明時,“她”的母親去叫“她”起床。
“她”揉一揉眼睛從被子裏爬起,女人拿來衣服要給“她”穿,“她”的底褲卻消失了。
女人疑惑,“怎麽把褲子脫了?”
“她”同樣感到困惑。
與母親一起翻騰被褥在找,卻不得結果。
“媽媽,沒關系,我好像自己脫了,被老鼠給叼走了吧。”
李木魚從睡夢中驚醒而坐起,久久沉浸于那個夢帶給她的恐懼當中。
噬靈獸跳到她床上,繼而在她被子上蹲坐着,仰着呆萌的腦袋直勾勾看她。
李木魚被它轉移了注意力,她抱起它輕輕撫摸它的毛發,“小黑米,我做了個噩夢…”
她再去想具體是什麽時,卻怎麽都不記得。
屋外傳來巨浪一般的“簌簌”聲兒,她扭頭望向窗外,起風了,吹地樹木枝葉随風搖曳。
她穿好衣服,想到今天答應了任聽白要去他家裏的,便去找李星瀚與玄燭。
隔壁屋裏,玄燭不在,李星瀚正在攪拌火爐上煮着的蔬菜粥。
見她過來,他冷調道,“你可真能睡,怎麽也叫不醒。”
李木魚撓了撓頭,呆愣地問,“什麽時辰了?”
“已經正午了。”
李木魚震驚,怎麽都這個時間了,都已經錯過與任聽白約定的時間啦。
她急步進了屋,蹲在李星瀚跟前,問詢他道,“師傅呢?是不是都已經出發了?”
李星瀚悠然點頭,“自然,玄燭師傅從不失約。”
“啊…”李木魚慌嘆,心裏更是着急不安,“那我們也趕快出發吧?你別坐着了。”
李星瀚慢條斯理,給她盛出一碗粥,又将玄燭拌好的鹹菜一起端來放在屋子當中的小方桌上。
“玄燭師傅吩咐我的,等你醒了讓你先吃飯,我們再趕過去也不遲。”
李木魚揉一揉太陽穴,腦袋沉重,嘀咕道,“我怎麽會睡這麽死呢…”
李星瀚若有所思,當機立斷直接問她,“你的夢元世界玄燭師傅為什麽進不去?難道是他修煉的程度不夠?那不應該啊。”
李木魚搖頭,随即,一手拿起筷子,一手端起粥碗,吃了口鹹菜,這才道,“你知道師祖怎麽說嗎?”
“他說清夢師,如這世上行醫濟世的醫者,他們醫的是人身體的病痛,我們這行,醫的是人內心的病症,而人的病痛有輕重,人心的病症自然也有輕重,像我這種,就屬于疑難雜症。”
“師傅已經在想辦法了。”她補充道。
她刻意對李星瀚隐瞞自己夢元的事情,經歷過昨晚,她隐隐感到不安,怎麽會睡地那麽沉他們都叫不醒?
夢裏的那些,那個“她”,那到底是怎樣的事情?
她想弄清楚一二,可現實的問題是,要麽找到那個“她”,要麽,自己學會師傅的本事進去自己的夢元一探究竟。
李星瀚看着她沉默不語的模樣,“吃個飯,怎麽還愁眉苦臉的?”
她不擡頭,揮一揮筷頭,“沒什麽,吃完我們趕緊出發吧,我還是要跟師傅好好學習。”
李星瀚嘴角擡了一下,接着道,“你是個怪人。”
“啊?”李木魚擡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也是。”李星瀚強調道。
“我們兩個都是有疑難雜症的人,所以一起努力吧,一起去解開我們身上的秘密,如何?”
李木魚沉靜目光對視他,百感交集,千頭萬緒。
若說懷疑自己有什麽奇怪之處,不如去解開那些懷疑,人一定不要不明不白地茍活。
她應下他的話,“好啊,我們自己的病症,自己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