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
雀鳥在外叽叽喳喳歡叫,李木魚夢醒睜眼,掀開被子下床,從衣櫃中拎出來件輕衣半裙胡亂套上,臉也沒洗,就這麽小跑出去尋蔣映瑤。
隔壁院裏相鄰的兩間客房,便是蔣映瑤與蘭舟的住處。
李木魚到時,蘭舟在蔣映瑤房中,兩人恰在聊回蔣府的事兒。
蘭舟握着她的手堅決表态:“我定要随你一起去的,你出來這麽久蔣府都未有任何動靜,我擔心夫人與老爺其實是隐忍着怒氣,到時候…”
她沒再說下去,卻愁眉不展看着蔣映瑤,對她的擔心與疼惜全寫在臉上,卻不好開口叫她不要回去。
蔣映瑤輕柔一笑,溫聲安撫她道:“別擔心,我只是回家,況且有小魚兒随我一同前去呢。”
“不叫你去…”她咬了咬下唇,為難道:“你在安全的地方等我,這樣,我才放心呀。”
她又輕輕拍蘭舟的手,千言萬語只想叫她放心,也決然道:“我只是回家看看父親,我也願意相信父親母親會寬容看待我們之間的事情。你安好,我才能放手一搏,這次,無論如何,我都會說服父親母親接納我們。”
李木魚從外頭進來,拘謹着稚氣的嗓音開口道:“不如蘭公子随我們一同前去,我與阿瑤進府,蘭公子在外面等我們,若是有萬一,還可以及時接應我們。”
“也好。”蔣映瑤爽快點頭,淺淺笑着看她們二人。
李木魚嘴角帶笑,看蔣映瑤笑的樣子,她如沐這初秋的絲絲涼風,清爽又怡人,叫人好心情。
這清晨的秋,都好似有了好光景。
蘭舟也情不自禁起了笑意,眉眼柔情,眼中唯有與她牽手相視的蔣映瑤。
三人駕車出門時,被打雜的小丫頭問起,蔣映瑤謊稱是去街上走走。
李木魚有些擔心地問:“我們是不是該與吳公子說一聲?”
蔣映瑤思忖着搖頭,細聲細氣兒道:“我們快去快回便是,吳公子素日裏公事繁忙,我不願因為自己的事情再煩擾她了。”
李木魚應聲兒點頭:“說的也是呢,我們不能總麻煩大家照顧我們。”
蘭舟卻道:“待會兒若是進了蔣府有什麽異常,就麻煩神女大人為阿瑤說說話,縣主大人定會看在你的面子上不為難阿瑤。”
蔣映瑤柔聲反駁:“你就放心吧,我知會受到父母的責罵,這沒關系的。”
馬車行至蔣府大門外,蘭舟藏身于轎廂內與她們暫別。
李木魚随蔣映瑤下車,下人見狀,忙上前相迎。
高門開,裏頭的人朝院裏喊聲傳話:“小姐回來啦。”
“小姐回來啦。”
一聲傳一聲,直至這頭聽着那傳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兩人沿着走廊前行往內堂,前頭管雲貴踩着小碎步疾跑來。
年邁的神态,佝偻的脊背還如此折騰,蔣映瑤快步上前扶住他手臂,“管先生何事如此慌張?”
管雲貴牢牢地抓緊她的手,黝黑膚色的手臂上筋脈暴起,骨骼外顯,如險峻起伏的山脈。
“小姐,走吧,別回來了。”管雲貴語重心長囑托道。
蔣映瑤不明所以,只是好聲詢問:“父親身體好些了嗎?我回來看看父親母親就走。”
“哎。”管雲貴重重嘆息,無奈地搖頭,又凝重地道一聲:“走吧。”
蔣夫人帶人火急火燎朝這頭走來。
蔣映瑤遠遠看見,待蔣夫人行近,屈膝向她行禮,“母親。”
她萬分愧疚地看着蔣夫人,怯聲道:“我回來了母親。”
蔣夫人卻目露怨色,歪着頭斜着眼看她。
“你還知道回來呀?”
“我們還以為你死外頭了呢!”
“啊…”蔣映瑤無言以對,已然無法應對母親這般責難。
蔣夫人那樣質問與嚴厲指責的聲音令李木魚皺起臉,那樣的話語太過刺耳。
她默默嘆息,從蘇父那兒聽了不少這樣口氣的話,再聽到還是會難以招架。
她前一步立于蔣映瑤身前,先與蔣夫人行颔首禮,随即說道:“蔣夫人,縣主大人身體好些了嗎?”
蔣夫人哼了聲兒,咬牙切齒諷刺道:“托神女大人的福,我家老爺已脫離苦海,在下請問神女大人,與我家小女一同回來又是何意?”
蔣映瑤忙說:“母親,我們別站在這兒啦,我們去看看父親吧。”
蔣夫人不說話,默默轉過頭,望着這院牆以外的天空。
“阿瑤,若你覺得我與你父親虧待了你,這個家,你可以不用回來的。”
“母親何出此言?”蔣映瑤着急追問,不可置信地凝視着母親,驚惶的眼神忽又安定下來。
她屈膝落在地上,伴随着骨頭撞擊地面的磕撞聲,她低頭自責道:“母親,我知我不該趁亂從府裏逃走,更不該鼓動神女大人與我去劫獄,可您知道的,蘭舟與我而言很重要,她是我深閨內閣唯一的朋友。”
“我知我錯,自始至終都是我給您二位帶來煩擾,所以我想求求您與父親,可否讓我們離開?可否,讓我決定自己的人生?”
“生你養你,到頭來讓你自己決定你的人生?我與你母親這麽些年為你付出的心血都白費啦?!”
威懾磅礴之勢的聲音自人群後穿透而來。
蔣夫人身後的下人們聞聲讓開一條道兒,蔣明氣勢洶洶背手闊步走來。
他那雙如猛獸一般的目光死死抓住蔣映瑤,她看了眼,頭埋地更低了些,身背也微微顫抖。
“父親。”
李木魚客套行禮,“縣主大人。”
蔣明瞥了眼她,“神女是為小女撐腰來的?”
李木魚應和道:“阿瑤擔心您的身體狀況,我随她一起來看望您,打擾了。”
蔣明移開視線,落在蔣映瑤身上,“現在才知道回來,已經晚了!”
蔣映瑤擡頭,“父親何意?”
“今天我給你一個選擇,是乖乖回家做你的大小姐還是執意與那蘭舟在一起?”
蔣映瑤蹲坐在雙腳上,“父親,我如果不做這蔣府的大小姐,是不是就可以如願與蘭舟在一起了?”
蔣明背過身去,微微側頭,“我可以成全你,但你們倆,必須死。”
李木魚驚詫,“縣主大人,何以至此!”
“此乃蔣某家事,神女怕不好過問吧?”
李木魚争辯道:“我根本不是神女,您不必如此看我,近日來我與阿瑤一起生活,她是多善良真誠的女子,就因心屬之人為女子,就要置她們于死地?”
她不解而反問:“難道,她不是您的女兒嗎?”
“到底是你容不得她們相愛還是這天下世俗容不得她們?”
蔣明深深嘆了口氣兒,沉聲靜氣不容反駁道:“如神女所說,我蔣明,容不得自己的兒女行違背人倫有逆天道之事,我既生她,她的生死,我說了算!”
威嚴話音剛落,他長舒了口氣兒,接着又和平道:“我并非不給她機會,生有生的意義,死也也有死的意義,這全在她如何選擇。”
蔣映瑤仰望着父親威武的背影,生的意義是什麽?是乖乖遵循家族的安排嫁給一個毫不相幹的人聯姻為家族謀取利益?
做不到該如何?
與蘭舟在一起真的就要死嗎?
可是…
她淚流千行,濕浸了臉龐,卻仍不動聲色地望着蔣明。
若賜得我生,我将這命還于你們,便也無愧于心了吧?
她了然妥協,失落起身,無奈地笑着,轉身看着李木魚,親切叮咛:“小魚兒,替我轉告蘭舟,若有來世,我與她再做一對恩愛的眷侶吧。”
李木魚拉住她,“你別說話了,多大點兒事兒就要鬧生死?!”
她上前一步質問蔣氏夫婦:“你們二人何至于要以死脅迫她?”
蔣明無視她的話,扭頭與蔣映瑤道:“你身為蔣家女兒,卻不能為家族事業盡心盡力,我絕不允許蔣家因你一人之過受到牽連,若你尚有自知之明,便自行了斷吧。”
李木魚震怒,大吼道:“你瘋了,她是你女兒!”
蔣明也震聲反駁:“沒用的女兒我蔣家不稀罕,她死不足惜!”
蔣映瑤掙脫開李木魚,朝着走廊那滿是雕花紋理的石頭柱子撞了過去。
又是一聲令人心顫的撞擊聲…
李木魚後追卻不得,蔣夫人也驚惶失色,朝蔣映瑤撲去。
而她身若這初秋飄零的落葉,悠悠墜地,額頭上淌着的血暈開成枯萎的花朵,自此凋零。
“快叫醫師,叫醫師來!”蔣夫人抱着她揮手吩咐人群。
李木魚怒目而視對此無動于衷的蔣明,再不必客氣,冷聲質問:“她若死了,你可有一絲後悔?”
蔣明仰頭,理直氣壯,“我說過了,死不足惜!”
“好。”李木魚失望地瞪着他,掌心中自然生出一團電力,她徹底釋放本性,任憤怒在身體中肆虐,“你算什麽父親,給我去死!”
伴随着她起手朝那蔣明抛擲電球,萬數星芒圍繞着她向四周噴濺,她眼中的血力在此刻噴張,李木魚紅了眼。
她痛恨地咬牙切齒,勢要讓蔣明體驗粉身碎骨的滋味兒。
而那電光火石的閃電球體被擋下來,飛走撞擊在圍牆上引發了一場小型爆炸。
走廊裏瓦片掉落,灰蒙蒙浮塵四起,下人們四下閃避。
李弈自上面的空洞輕盈躍下,漫不經心與她招呼:“吆,可算見識到神女的厲害了。”
說罷,他朝她揮鞭而來,“給我過來吧你。”
李木魚身陷混沌之中,未來得及反應時,只覺身體被抱起而騰空。
她恢複點兒意識回頭後看,竟是李星瀚。
“你怎麽來了?”
李星瀚看了眼她,關心道:“沒事兒吧?”